第三十三章 攻心奪城
第三十三章 攻心奪城 高應(yīng)奎冷笑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你連傳國玉璽都翻臉不認(rèn),那你就是第一號大逆臣,凡我大恒子民,人人得而誅之!” 他說到最后一句話時聲色俱厲,城頭帝師齊聲應(yīng)和:“殺逆臣,守京城!”聲震云霄,撼人心魄。 城下的定北王軍寂靜無聲,各人的馬匹略有些不安躁動。 榮世禎低聲道:“動手么?” 蕭在雍靜靜仰頭望著城頭,左手松開韁繩,手掌微微向下一壓,意示按兵不動。 雪花片片落在他的發(fā)上、臉上、肩甲上,化作冰涼水珠,玉面勝雪,俊雅超逸,散發(fā)著寒霜之氣。 榮世禎心中稍定,扭頭看向城頭。 高應(yīng)奎看蕭在雍無話可對,語氣更加盛氣凌人,說道:“圣人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本太子諒你曾有軍功,今日給你指一條明路:即刻釋放懷王,退兵三百里之外。不然寧東王大軍轉(zhuǎn)眼即至,把你們這群叛徒殺個片甲不留?!?/br> 又道:“還有你,榮世禎,你跟隨定北王作亂犯上,姑且念在你年小懵懂的份上,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榮家世襲的云南王位,可別葬送在你的手里?!?/br> 蕭在雍定定向城頭看了半響,轉(zhuǎn)頭吩咐道:“帶懷王?!?/br> 傳令官應(yīng)道:“是!”飛速回營傳令。 高應(yīng)奎等人見蕭在雍終于松口放人,俱露出喜色。 榮世禎忙縱馬靠到蕭在雍身邊,低聲道:“你不會真的要放了懷王罷?我們手里沒了人質(zhì),他們來日秋后算賬,就更沒有顧忌了?!?/br> 蕭在雍低聲道:“我知道?!?/br> 榮世禎糊涂了,說道:“那你還叫人帶懷王作甚?到底是放,還是不放吶?” 蕭在雍說道:“你看著就知道了?!?/br> 不一會兒,定北王軍用馬車?yán)蝗悍攣淼疥嚽?。眾俘虜下得馬車,分隊站好,一個個神情委頓,眼神飄忽,但衣冠服色都一絲不茍,一望即知各人身份。為首的正是老二高應(yīng)翰,余下二三十人,都是在慶州俘虜?shù)牡蹘熫姽佟?/br> 高應(yīng)奎叫道:“二王兄!你身子如何了?” 高應(yīng)翰腋下夾著一柄拐杖,雙目渙散,失魂落魄,嘴唇顫動半晌,嘟嘟囔囔也不知說了什么。他本來長得面圓胖大,但從慶州到京城才幾日的功夫,他竟活脫脫瘦了一圈兒,精神萎靡不振,再無龍子龍孫的驕矜氣度。 榮世禎暗暗吃驚:“老二這個人,怎么幾天就廢了?”忍不住看了一眼蕭在雍,心想:“在雍天天和我在一處,并未聽他提過此事,難道是……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但不是在雍的命令,誰敢下狠手折磨懷王?” 蕭在雍催馬向高應(yīng)翰逼近幾步,居高臨下道:“懷王,你三弟自稱獲封東宮太子,蒙賜傳國玉璽。你還不恭喜他呢?” 高應(yīng)翰見蕭在雍過來,踉踉蹌蹌回避了幾步,低頭顫聲道:“太、太子……?” 蕭在雍說道:“是啊,你三弟以后就要做皇上了?!?/br> 高應(yīng)翰呆了片刻,驀地如受重擊,身子晃了幾晃,抬頭望向城墻,面目扭曲猙獰,啞聲罵道:“好你個老三……你做了太子,卻把我放在何處?你見我落難,不說來救我,卻來落井下石!還說什么親兄弟呢……看到皇位,什么都忘了!” 高應(yīng)奎見他二哥心智不清,立即道:“來人,快放吊籃下去,把懷王縋入京城。” 蕭在雍喝道:“且慢!”定北王軍的前排弓箭手,齊刷刷彎弓搭箭,成千上萬的箭頭對準(zhǔn)了城墻。 城頭眾人都后退一步,高應(yīng)奎喝道:“蕭在雍,你要做什么?” 蕭在雍說道:“查明真相。”轉(zhuǎn)向高應(yīng)翰,朗聲道:“懷王,你睜開眼看看,今日大恒王朝鬧到同室cao戈的地步,都是因孝哀太子案而起。此刻皇天之下,兩軍陣前,以大恒朝的祖宗基業(yè)起誓,你老老實實說,究竟是不是你害死了孝哀太子?” 高應(yīng)翰咬牙不語。 蕭在雍擺了擺手,吩咐道:“用刑?!弊笥臆娛磕蒙狭藠A棍,把高應(yīng)翰摁倒在地,夾棍使勁兒一夾,夾得他放聲嚎叫,渾身抽搐。 高應(yīng)奎大怒,在城頭上來回走動,喝道:“蕭在雍,你是不是瘋了?你敢對我二哥用刑?還不快給我住手!” 蕭在雍不理,兀自俯視著高應(yīng)翰,說道:“孝哀太子究竟是不是你害死的?” 高應(yīng)翰痛得大喊大叫,血流滿腿。左右軍士又拿上了軍棍,專一猛擊他的傷腿,打得他劇痛難忍。 高應(yīng)翰這幾日來迭遭大變,從云端跌落污泥,又驚聞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竟然落入了三弟手中,平生壯志盡付流水,為他人作嫁衣裳……他方寸早已大亂,猶如雪山崩塌,轟然叫道:“是我……是我做的……是我要楊上人害死孝哀太子……太子一日不死,我永無出頭之日!” 城頭城下兩方人馬都大吃一驚,丁嬪黨官員或是驚恐無措,或是暗恨氣惱。 高應(yīng)奎忙呵斥道:“蕭在雍,你濫施酷刑,逼供懷王,這種冤詞如何能當(dāng)真?” 蕭在雍微微一笑,抬手止住刑罰,回身向其余俘虜點了點頭。 他俘虜?shù)哪切┑蹘熫姽倨咦彀松?,破口大罵道:“懷王人面獸心,就是個弒兄畜生!”“你害死了孝哀太子,又抗拒皇后鳳旨,哄得我們?yōu)槟銓苟ū蓖踯?,你坑得我們好苦!”“孝哀太子在天有靈,叫你下十八層地獄!” 榮世禎心中一震:“在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這群軍官整治得服服帖帖。他剛逼問了老二,他們就趕緊敲定坐實了這罪名。” 懷王當(dāng)初領(lǐng)兵出征慶州,帶走的是最精銳的帝師人馬,因此這些軍官俘虜都是頂層統(tǒng)領(lǐng),城頭帝師都認(rèn)得他們。此刻這些軍官在陣前大罵懷王,城頭帝師頗為惶惑遲疑,心中不定。 榮世禎心想:“這一招‘以帝師攻帝師’,雖然簡單明了,但也不可謂不妙,頗有分而裂之、搖動軍心的功效。但是……”他看了一眼蕭在雍,心道:“但是他暗地里做了這許多布置,怎么……怎么都不告我說一聲?” 那群俘虜之中,軍階最高的虞總兵忽然大喝道:“兄弟們,帝師今日為孝哀太子報仇!”眾軍官齊聲相應(yīng)。他們手頭沒有兵刃,便從地下?lián)炱鸺馐?,一擁而上,亂石齊飛。定北王軍也不阻攔。 過了好半天,帝師軍官俘虜分散開來。只見高應(yīng)翰大半個身子都埋在了石堆之中,斃命氣絕,為亂石活活砸死! 榮世禎見高應(yīng)翰雙目血紅暴凸,神情呆滯可怖,忍不住轉(zhuǎn)過了頭,不再多看。 眾云南侍衛(wèi)只道這一出“當(dāng)眾審問處決懷王”的好戲,出自定北王與自家世子之手,都覺得十分痛快解氣。 城頭上的丁嬪黨官員震驚得無以復(fù)加,高應(yīng)奎氣道:“你、你們這群殺千刀的叛賊……這可不是反了天嗎?” 蕭在雍從懷中取出帝師大統(tǒng)帥金印一顆,托在掌心,高高舉起。虞總兵仰頭高喊道:“大統(tǒng)帥金印在此,城里的帝師兄弟們聽著:丁嬪一黨謀害太子,罪大惡極。如今老二已經(jīng)償命,兄弟們快擒住了老三,奪回玉璽,為皇上清理門戶,為孝哀太子報仇!定北王忠義仁厚,一定會大大勉勵嘉獎兄弟們的!” 高應(yīng)奎怒道:“胡說八道!我是皇上親封的太子,有傳國玉璽為證!誰敢造次?” 虞總兵大吼道:“你在紫宸門兵變逼宮,太子之位來路不正,你也配繼承大寶?我帝師千百年來拱衛(wèi)京畿,豈能容你謀篡皇位?” 這虞總兵在帝師指揮多年,積威甚重。他帶頭砸死懷王,痛斥宣王,城頭的帝師軍官們更露出遲疑之色,互相看視不斷。 丁嬪黨官員見機不對,那應(yīng)侍郎出位喝道:“姓虞的,你們自己叛投了蕭在雍,還想把別人也拖下水嗎?”又轉(zhuǎn)身向城中帝師軍官喝道:“你們追隨懷王宣王日久,定北王怎能容得下你們?什么勉勵嘉獎,簡直連篇鬼話。大伙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高應(yīng)奎定了定神,喊道:“蕭在雍,我對你已經(jīng)仁至義盡,無奈你這禽獸猖狂殘忍,當(dāng)眾害死了我二哥,我跟你再沒話好說,咱們刀劍底下見分曉?!苯又蠛鹊溃骸伴_戰(zhàn)——” 城頭帝師軍官正自猶疑不定,高應(yīng)奎又舉起玉璽,回身怒道:“你們連圣旨都敢違抗嗎?”城頭帝師軍官這才上前布陣,發(fā)箭攻向定北王軍。定北王軍前線舉盾防衛(wèi)。城頭城下當(dāng)即打成一片。 高應(yīng)奎命一名副總兵統(tǒng)率帝師守城,他和丁嬪黨官員則在燈籠接引下,匆匆下了城頭,一群宣王府親兵迎上護駕。 高應(yīng)奎厲聲說道:“蕭氏虎狼之師,京城是守不住的。大伙兒快備馬,從后山逃出城去?!?/br> 眾官員驚道:“我等還要回府搬取家小,倉促之下哪里來得及?” 高應(yīng)奎說道:“待得來日收復(fù)京城,一切都能追回?!北姽賳T只得應(yīng)諾,惶惶四散而去。 高應(yīng)奎又點出一隊親兵,喝令道:“你們?nèi)m里接了我母親、帝后和皇孫,送出城來與我匯合?!?/br> 那隊親兵說道:“太子殿下不去宮里了嗎?” 高應(yīng)奎說道:“京城隨時要破,我要盡快出城,來不及再進宮了?!?/br> 那隊親兵說道:“丁嬪娘娘還好說,只恐帝后不愿移駕出宮?!?/br> 高應(yīng)奎哼了一聲,說道:“他們?nèi)舨辉敢庾?,你們盡可以就地行事?!闭f著飛身上馬,剩余親兵緊緊追隨。那隊親兵則騎馬趕往皇宮。 與此同時,京城之外,定北王軍迅速掩走了懷王遺體和眾軍官俘虜,先鋒隊伍架起登云梯攻上城頭。 定北王軍奮勇攻城,幾炷香的功夫就撕開了城防缺口,勢如破竹搶入京城。榮世禎則率領(lǐng)八百云南衛(wèi)士,一同奔入城中。 城中帝師本就人數(shù)不多,宣王遁走,城門失守,剩余將士已無戰(zhàn)意。定北王軍所向披靡,一往無前。 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中,榮世禎冒雪在朱雀大道上奔馬前進,向眾云南侍衛(wèi)說道:“快去皇宮護駕!” 蕭在雍與他并列向前飛馳,說道:“不錯,只盼帝后不要遭了老三的毒手?!?/br> 榮世禎看了他一眼,略作遲疑,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