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墨細細湊近，借著昏暗的視線，靜靜打量水中倒影，那往日意氣風(fēng)發(fā)的俊朗少年，此刻奄奄一息，毫無生命力宛如耄耋老者般匍匐在溪水跟前。

    長長的胡須順著下顎冒了出來，眼神渾濁且渙散，臥床了半年之久，使他的皮膚蒼白得幾經(jīng)透明，渾身四肢肌軟無力，嘴角下垂，就連那往日飄逸柔亮的棕色長發(fā)，鬢角發(fā)尾也泛起了花白。

    倏然，他的眼眶泛紅了.......

    他想，萬一叫師兄或者師傅見到他現(xiàn)在這副尊容，該如何的傷心啊。

    他的胸口涌起一股酸楚，掙扎著爬到小溪旁邊尚且一處干凈的地面翻身仰躺，這才發(fā)現(xiàn)他腳上不知何時掉了一只鞋子，露出五個毫無直覺的腳趾。

    他望著腳趾面露苦笑，如此這般，跟生不如死有何區(qū)別？

    天徹底黑了，而他再也沒有多余的力氣往前爬了，如此這般，喝了幾口溪水餓著肚子沉沉睡去。

    由于魔教大肆討伐少林的節(jié)奏，導(dǎo)致周圍人心惶惶，山腳居住的那些貧民百姓連夜卷鋪蓋跑路，動靜聲太過密集，漸漸把韓墨吵醒了。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從身邊快速走過，黑夜中，只能見到人影幢幢。

    韓墨奮力眨了眨眼睛，想坐起身，無論他怎么掙扎，一個人就是無法做到。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這不是啞兒施主嗎？你為何還沒逃命？”

    韓墨極力循著聲音來源望去，還是看不清。

    來人三下并作兩步快速到他身邊，一把將他的胳膊繞至自己肩膀，接力將他扶起，一手?jǐn)堊∷难韼е煸谌巳褐薪吡η靶小?/br>
    回到人群中有少數(shù)人帶著火把，借著微弱的火光照料，韓墨這才發(fā)現(xiàn)，前來攙扶他的人居然是清苑！

    “清......苑......小......師.......傅？”

    韓墨口齒不清，艱難一字一句吐出，他無比驚訝清苑竟然還在羽寒手下活著歸來。

    “正是小僧?！鼻逶伏c頭。

    他望著韓墨滿臉疑惑的神情，主動接話道：“少林已經(jīng)被魔教攻破，師傅命我們下山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后再想辦法把少林奪回來?！?/br>
    韓墨聞言打量著他的眉眼，一路往下，還看到他胸口上的血跡，不用想一定是羽寒干的。

    他沉默著任由清苑攙扶著他往前走，此刻腦海中全是墜崖那一幕羽寒充滿悔恨的神情，直到現(xiàn)在他也分不清對方對他究竟何時是真何時是假？

    不過往事都與他無關(guān)了，現(xiàn)在他對他只有恨，在見到他連累夜白，傷害自己，打傷清苑之后，對他的恨有增無減。

    何況羽寒四處造下殺孽，還頻豎強敵，如此這般，勢必會惹來整個武林的討伐。

    屆時，他即便報不了仇，自然也會有人殺他。

    如此這般，二人隨著眾人的步伐走了一夜，天亮之際，他們來到了繁華首都之地，長安。

    而面對門庭若市，八街九陌的長安，清苑跟韓墨都是舉目無親，也沒有半紋銀錢投宿，自然無處安身，隨著那些無處可去的人們，流落到了長安最底層的貧民窟。

    這里環(huán)境極其臟亂差，遍地都是臭烘烘的乞丐，就算是想找口吃的，還要給上面的交保護費，否則落腳的資格都沒有。

    當(dāng)清苑好不容易尋了個尚且干凈之地，將韓墨攙扶著坐在地上，這還沒坐熱乎，就有幾個乞丐兇神惡煞的跑進來趕人。

    無法，清苑只得背起韓墨重新尋找其他地方。

    連著走了好幾條巷弄，走得二人肚子呱呱叫個不停，清苑也自覺慚愧“啞兒施主莫急，再忍忍，待尋到落腳之地，小僧這就為施主化些緣來。”

    韓墨微微搖首，示意自己沒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在長安城邊緣地帶，見到一座廢棄已久的土地廟。至此，清苑凝重的雙眉終于漸緩下來，趁著四下無人，他連忙背著韓墨快步走進廟內(nèi)。

    廟雖然小，也破舊，但是能暫時容身，清苑攙扶著他在土地神像前坐下，背部依靠在神像腳邊，然后道：“我現(xiàn)在出去為你找吃的，你乖乖的不要到處亂跑聽到?jīng)]?”

    韓墨點了點頭。

    清苑走后，整個土地廟就剩下韓墨一人，他抬頭望了望略殘破的土地神像，嘴角無奈嗤笑，若是世上真有神明存在，又怎會眼睜睜看著好人受苦受難？

    夜白作為夜滄海的寶貝獨子，御龍山莊未來掌舵人，武功高強，性子溫和，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現(xiàn)在卻變成了活死人。

    他也從未做過壞事卻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場。

    反倒是那無法無天的大魔頭，還動不動滅人滿門，若真是有報應(yīng)一說，為何沒報在他身上？

    想到這里，韓墨氣得咬緊牙關(guān)，頭一次恨世道不公！

    他抬頭對著土地神像怒目而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古人誠不欺我！

    也不知過了多久，清苑還沒回來，土地廟又進來一個人。

    韓墨面無表情的依靠在那里，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那人徑直在他不遠的地方坐下，仿佛也在無視他的存在，只有耳邊傳來各種悉悉索索的聲音。

    原來那人直接就地躺下，合衣而臥，也不管身邊是否多了一個人，自己睡自己的。

    大半個時辰過后，清遠回來了，他雙手捧著難得乞討回來的剩飯剩菜，高興來到韓墨身邊道：“啞兒施主！小僧回來啦！看小僧給你帶吃的回來了！”

    韓墨看了一眼他手中略顯臟兮兮的飯菜，腦海不期然回想起當(dāng)初林謙給他做烤rou，叫花雞的情景，頓時感到鼻腔發(fā)酸。

    從小到大，師兄從未讓他受過任何委屈，現(xiàn)在想來自己當(dāng)初太不懂事，也太對不起師兄。

    “不好意思，這飯菜確實有點入不了眼，可它是小僧走了數(shù)條街，一點一點討回來的?！鼻暹h說完站起身道“若是你不想吃小僧扔了便是。”

    韓墨知道他真的要扔，再看外面烈日炎炎，他幾乎脫口而出“等等！”

    清苑頭一次聽他說話如此清晰明亮，又來到他身邊坐下“如果你不想勉強自己，小僧再去給你尋其他的。”

    “我......吃......”韓墨艱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