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級的？”

“大一。”

我點點頭，“真好啊，年輕人！”我示意他坐下，畢竟接下來我要開始發(fā)威了，不想讓他站著太臊面兒。

“其實藝術(shù)是分幾個等級的?！?/br>
我一開場，先來了段大道理，大概就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之類的意思，告訴他們現(xiàn)在他們會覺得炫技，是因為他們還只能看到炫技，看不到炫技背后的深刻含義。

又告訴他們，等他們藝術(shù)品味上來一些，就能明白這炫技背后的玄機(jī)~

言下之意，他們還是太年輕。

又有人起哄，給我鼓掌，吹哨，叫好。我笑著對他點點頭，看到他一張小臉白上加粉，精彩極了！

等到散場時，我叫住他，請他單獨(dú)聊聊。

和他一起的漂亮大男孩睜著大眼睛，眼神里有些看戲意味。

“馬海同學(xué)，我對你課上的問題很有興趣，畢竟我不是專職老師，可以請你給我講點兒聽課的真實感受嗎？”

他微微晃著身子，對同行的伴兒說:“你先回吧?！?/br>
課室里只剩下我們倆，我坐在課桌上，他站在我面前，我這才看清他的樣子，瘦瘦高高，長相清秀，有些孤傲。

一匹烈馬！

這是我的第一感受。

我不太確定當(dāng)時有沒有撩他的意思，只是覺得這個男孩很有趣，想更多地了解他。

我天生是彎的，早也開了葷，誠然我不是什么好東西，可我也沒有掰直男的愛好。

我和他聊建筑，聊設(shè)計，聊高迪，聊皮亞諾，聊庫哈斯，聊到文藝復(fù)興，又聊到學(xué)院派。

他是個浪漫的人，我想，他喜歡米蘭大教堂，喜歡復(fù)古美學(xué)，喜歡沐浴在圣光下繁復(fù)而美好的一切。

天真得有點傻氣，整個兒一飄在天上的小王子，透明的，夾著紅心的藍(lán)焰。

聊到最后，我們互留了手機(jī)，加了微信，微信那時還是個時髦玩意兒。

他特別文藝，實打?qū)嵉男∥那?，有些東西發(fā)在朋友圈里，看了讓我直泛惡心。

我年少時也曾文青，要回他兩句春花秋月簡直小菜！尤其再加上我過來人的一點人世感慨，滄桑中不忘初心，迷倒他輕而易舉，聊天也漸入佳境。

我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去意大利玩兒的時候，特意拍了米蘭大教堂的合影，發(fā)朋友圈，又特意拿腔捏調(diào)地單拍了教堂，給他單發(fā)過去。

他自持驕傲，畢竟向往，單發(fā)的信息沒回，只在朋友圈點了個贊。

我看著他名字下面，一串他的同學(xué)，毫不掩飾地表示羨慕。

真是個別扭孩子。

撩sao和征服是男人的本性，他越不理，我越上心。

我老往學(xué)校跑，老桑就問，“你是不想來當(dāng)老師啊？要不要應(yīng)聘？哥們兒給你走個后門兒？”

辦公室里也沒其他人，我跟他開下流玩笑，“爺們兒倒是愛\'走后門兒\'，但你這個\'后門兒\'我可不想走，正面太磕磣！”

老桑是知道我取向的，他自認(rèn)為自己安全，也不在乎，我們這受西方文化影響的藝術(shù)青年，對這種事兒挺開放。

老桑笑罵，“你這龜孫，我是看出了，老流氓進(jìn)書院，假正經(jīng)，實心想糟蹋我學(xué)生，以后可得防著你！”

“給你看出來了？！這下我動手得當(dāng)心點兒！”

老桑當(dāng)我開玩笑，我似乎也當(dāng)自己開玩笑。

他問:“那你看上誰了？”

我一本正經(jīng)的，“我看上馬海了?！?/br>
老桑哈哈大笑，我也笑，辦公室的門嘭地一聲被人推開，我倆嚇一跳，老桑險險沒剎住抽過去。

他受到驚嚇，惱怒地瞪推門的人，馬海站在門口，一張清秀的臉鍋底般黑著。

老桑畢竟炸不死的老油條，端出老師的架子，數(shù)落他，叫他開關(guān)門輕點。

馬海盯著我，一言不發(fā)走進(jìn)來，將手里的文件袋和U盤給了老桑。

“桑老師，這是手繪課周作業(yè)，都交了?！?/br>
老桑皮糙rou厚不要臉，就當(dāng)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默認(rèn)馬海什么也沒聽見，跟他交代了點兒班務(wù)，讓他走了。

我莫名心不在焉，和老桑瞎侃幾句告辭。

夾在少年與成年間的那張臉浮現(xiàn)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難以忘懷。

他肯定生氣了。

我這樣想。

我一個大人，那樣念著他的名字哈哈大笑，他不知前因后果，一定覺得受到折辱。

他的心很敏感，脆弱，透明。

他會怎么想我呢？

輕浮、低劣、老不修、看不起他、不知自重，或許還會覺得，小肚雞腸，假裝正人君子接近他，背后又拿他做笑料，實在下三濫。

我有些煩躁，心口堵著一團(tuán)粘液，上了車，抽著煙開出校門，堵著的那團(tuán)粘液愈加沉重，前面那些磨磨嘰嘰走不動的車都不順眼起來。

我想到他瘦高的身子撐著白T恤的樣子，清清爽爽，讓人想到雨后的梔子花，天真地散發(fā)著迷人氣息，卻毫不自知。

煩躁一直累積到嗓子眼，堵的我快吐了，我想我必須回去，否則我會一路開著車窗罵大街。

出于對道路安全和人民生命財產(chǎn)的負(fù)責(zé)，我在路口調(diào)頭回去，用最快的速度直接把車開到他宿舍樓下。

我給他打電話，他沒接，煩躁堆積得我胸口憋漲，讓我必須用煙輔助把它們吐出來。

我不停撥打他的手機(jī)，仿佛一個神經(jīng)病人，之后，我被拉黑了。

陽光慢慢暗淡，校園里漸漸熱鬧，傍晚時分，吃飯、打水、洗澡，年輕的rou體們在校園里攢動，有一些不同性別的美麗rou體們，也要一起出去進(jìn)行靈與rou的補(bǔ)完。

路燈亮起，青桐的葉片仿佛搓手一樣，在晚風(fēng)中沙沙作響，常綠松樹被景觀系的學(xué)生們修剪成奇怪的樣子，隨著風(fēng)搖頭晃腦。

我煩得要死，偏生這時腦中飄出一行詩。

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

真他媽不吉利！

這輛sao包的車一直停在宿舍樓下，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們都好奇張望，保安過來看了幾次，見是我的車，一開始沒說什么，快到門禁時候，保安來敲我的車窗，我放下窗，給他遞了根煙。

“等哪個女學(xué)生呢？”熟識的保安大哥跟我開玩笑，我一本正經(jīng)地回他:“等男學(xué)生呢?！?/br>
他被我逗笑，我也笑，其實我不知道自己說句真話有什么可笑的。

我倆閑聊著抽完一根煙，他說:“回吧，鎖門了，要不你就停到車場，這兒晚上肯定不能停的?！?/br>
“行，我知道了?！?/br>
我發(fā)動車子，保安見我要走，完成任務(wù)回去了。

車沒開出校門，停到了露天停車場。

我坐在車?yán)铮o他發(fā)信息，微信留言，告訴他我等了他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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