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黎姜打老遠就看到路眠雨了。午夜的燒烤攤算不上擁擠，但依舊熱鬧，路眠雨孤零零獨坐的背影一眼就能認出。更何況黎姜與他幾乎形影不離地相處過三個月，路眠雨常穿的這幾件外套他都很熟悉。

    黎姜是站在遠處停住腳步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的。他很想用一些什么類似于凄涼啊落寞啊之類的詞語描述那個身影，隨后卻還是放棄了。“傻愣愣的“這個形容詞顯然更適合他。

    即便是現(xiàn)在四目相對，路眠雨的眼中閃了那么一霎淚光之后，也還是長久的呆傻狀。

    “嗯？路眠雨，怎么樣？交往嗎？“　黎姜憋著笑。他實在是受不了路眠雨這呆頭呆腦的模樣。

    “交……交，交……“　路眠雨舌頭打結(jié)?！苯弧裁?？“

    路眠雨這反應讓黎姜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把“交往“說成了”交配“，把路眠雨嚇成了這般模樣。

    “就是談戀愛，我稀罕你你稀罕我那種，試一試合適不?！啊±杞呀?jīng)盡力解釋了”交往“這個詞。

    “談……談啊……談……“　路眠雨嘴上這樣說著，腳下卻有些向后退卻，差點就撞倒了身后的桌子，黎姜伸手拉了一把。

    若不是看到路眠雨眼中那搖曳的淚光和壓抑的深情，黎姜簡直以為自己發(fā)現(xiàn)的那封情書是一場幻覺。

    頭一次和男人談戀愛有些不自然吧。黎姜想。多給他點時間適應適應。

    黎姜穿得單薄。干完活兒之后一直都處于燥熱的狀態(tài)，沒穿外套就出門了。路眠雨試探地問黎姜：“冷不冷？”

    黎姜搖搖頭。

    “咱們……“路眠雨聲音低低的，一直都不怎么敢直視黎姜的眼睛。”咱們要不然去車上？“

    這話剛說完，黎姜還沒開口呢，路眠雨就馬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

    “車就在路邊，就離著這里很近，來往的人都能看到，沒停遠處……“

    黎姜忍不住低頭抿嘴笑。這話翻譯過來就是，車停在人多亮堂處，我沒法兒對你做什么壞事兒。

    路眠雨像是個有犯罪前科的人小心翼翼生怕瓜田李下惹人生疑。真是完全沒了平時那種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玉皇大帝也排老二的不要臉勁兒。

    “行啊，走，車上聊。”　黎姜點頭。

    路眠雨像是個被黎姜指令控制著的木偶，抬起腿就準備往車的方向挪動，只是在邁步之前還瞅著黎姜的眼神，等著他最后的確認。

    “包子拿上吧?！薄±杞柿丝诳谒?。這會兒那股累勁兒過去，倒有些食欲了。

    “拿著……拿著……“　路眠雨趕忙端起飯盒蓋好蓋子。然后又看著黎姜的眼色。

    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黎姜苦笑著搖搖頭。

    “坐后面吧，后面寬敞?！啊±杞f。

    路眠雨馬上殷勤地為黎姜打開了后車門。

    黎姜撅著屁股鉆到了里面。一扭頭路眠雨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不進來坐嗎？”　黎姜問。

    路眠雨指了指黎姜身邊的空位，問：“我坐這？”

    “否則呢？你要坐車頂上？”　黎姜反問。

    路眠雨的車密封很好，雖然停在市井，但關(guān)上車門就是個安靜的天地。

    “包子給我吧。想吃了。”　黎姜很自然地伸出手。

    路眠雨剛把飯盒遞出去又馬上收回來。

    “涼了。我給你捂捂。”　他解開棉衣想把那飯盒塞進懷里。

    被黎姜一把抓住了手腕。

    沒變，還是那個路眠雨。只是被自己忽然提出要交往這件事嚇懵了吧。黎姜笑了笑。

    “不涼，真得，我就是餓?！?/br>
    他抓著路眠雨的手腕沒怎么使勁兒就把包子搶了回來。被黎姜的手一握，路眠雨的骨頭都酥了，哪還有什么力氣。

    “烤得不錯啊金黃的?！薄±杞f完就咬了一大口。

    還沒嚼兩下就愣住了。

    他以為不是羊rou就是牛rou。

    “這……他們還烤香菇青菜包？”　黎姜的眼眶有些濕。他知道這是自己愛吃的。路眠雨不愛吃香菇。

    路眠雨一直偷偷看著黎姜的側(cè)臉，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車里的燈光昏暗些，給他了些遮掩，讓他不再覺得自己那眼神像個變態(tài)。

    看著看著就出了神。黎姜漂亮的手指打開飯盒，黎姜咬了一大口鼓起了腮幫子，黎姜咕嘰咕嘰嚼著，黎姜的下頜線起起伏伏。

    黎姜盯著包子問自己話呢。

    “呃？呃……“　路眠雨忽然才回過神兒來?！蹦莻€……不是，是我在別的店買的?！啊∷爬锘艔埖鼗卮稹?/br>
    黎姜一大滴眼淚直直掉在了包子上。

    “姜兒你別哭，是不涼了？吃難受了？胃疼？我給你去買熱的?！啊÷访哂昙钡糜眯渥尤ソo黎姜擦眼淚。

    黎姜扭過了臉去搖了搖頭。

    路眠雨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

    黎姜只是自責。他不想把這種悲悲戚戚的情緒帶到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中。既然打算重新開始，就開始一段健康的感情。

    他迅速調(diào)整了狀態(tài)，轉(zhuǎn)回頭時已經(jīng)是一副笑容。

    “是香哭的，醫(yī)院里的人不給我買香菇包?！啊∷肿旌俸傩?，像個耍無賴的孩子。

    路眠雨也低頭很收斂地笑了笑。

    黎姜鼻子酸，怕自己再情緒失控，他背過身把頭埋在了暗影里大口吃包子。車里的幾分鐘在咀嚼聲中有些壓抑地過去。

    黎姜從復雜的情緒中緩了過來，打算調(diào)節(jié)一下氣氛。

    “誒我說加點兒孜然果真……“

    黎姜忽然扭頭說話把路眠雨嚇了一跳，整個人一抖手里的手機都沒拿穩(wěn)連滾帶摔掉在了座椅下。

    黎姜很自然地彎腰去撿。路眠雨也慌慌張張地想要去撿，倆人的腦袋撞到了一起發(fā)出咚的一聲。

    路眠雨下意識地先去幫黎姜揉。黎姜卻彎著腰沒動，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手機屏幕。

    路眠雨的臉刷地一下紅了，縮手縮腳地不敢動彈。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沒治好又復發(fā)怎么辦？？？？！”

    黎姜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路眠雨正在搜索的內(nèi)容。

    他終于明白路眠雨為什么怪怪的了。

    “臥槽我……“　黎姜抬頭哭笑不得地瞅著抓耳撓腮的路眠雨。”要不咱一邊兒處著對象，你一邊兒仔細想著，慢慢想著該怎么辦，想好了決定了再辦，這樣兩邊兒都不耽誤?！啊±杞籼裘脊室庥行┵v兮兮地說。此刻的這場重逢是那封廢棄的情書促成的，不是什么精神問題，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不拆穿路眠雨寫的那封亂七八糟的信。既然路眠雨覺得扔掉更好，那就別再給他壓力讓他窘迫。

    但饒是如此路眠雨的臉依舊紅得發(fā)亮，二里地以外的車都能急剎以為遇到了紅燈。

    黎姜沉默了一會兒，有條不紊地收拾好飯盒，用餐巾紙抹了抹嘴。

    然后他抬起頭看著路眠雨。

    “你看我的眼睛，路眠雨?！啊±杞f。

    路眠雨猶豫了一會兒。但黎姜就那么直直地望向他，不躲不閃。

    路眠雨終于抬眼對上了黎姜的目光。

    那雙沉靜如湖面的雙眸。

    “我很清醒，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我很清醒。過去的事情我都記得，有一些傷害我也的確忘不掉。但更濃烈的是我對你的感情，你曾經(jīng)問我對你是不是愛，我當時說我無法回答也不愿回答，但我今天可以回答你，我愿意和你一起嘗試著確認，確認我們心里對彼此的感情到底幾分深幾分真，也就是說我愿意，不是，是我希望能和你交往，你愿意嗎？“

    “愿意?！?/br>
    路眠雨幾乎是打斷了黎姜的話。他說得斬釘截鐵。

    這次，黎姜終于看到，路眠雨眼睛里那層驚慌與退卻消散了。nongnong的愛意從那雙九曲十八彎的迷人眼眸中流淌而出。

    “姜兒，我躲著你，只是因為怕傷害到你。可如今聽你說了這樣一番話，我才明白我是多么愚蠢，我傷害不了現(xiàn)在的你，你是堅強的，是陽光的。我們彼此靠近，只可能被你照亮，卻不會讓你的光彩消散。“　路眠雨每一個字，說的都是他的本心。黎姜自然能懂。

    “以前對你的那些傷害，我愿意盡全力去彌補，不問代價?！啊÷访哂暾f得堅定。

    黎姜輕嘆了一聲。

    “彌補？“

    路眠雨點頭。

    黎姜很溫柔地笑了笑。他想告訴路眠雨，過去了的就過去了，有些傷害彌補不了，但放在那里也不會影響正常前進，誰家沒個不順心的時候呢，不用執(zhí)著于那些，向前看就行了，試著交往交往，如果真是心里膈應放不下芥蒂，那轉(zhuǎn)身各自離去就行，沒什么損失。

    可路眠雨的眼里有一往無前赴湯蹈火的深情。

    黎姜沉吟了一會兒。怎么才能讓他放下執(zhí)念呢。

    “好?！啊∷ь^看著路眠雨?！蹦悄愫饶騿?？想知道我的尿是什么味道的嗎？“

    這是路眠雨曾對他做過的事。黎姜想說他可以不在意，可以讓它過去，但這些無法補償。

    路眠雨果真怔住了。

    黎姜從未想為難他。只是想讓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黎姜收起了那冷冰冰的表情，抿了抿嘴預備了個溫暖的笑容。

    可他還沒來得及扯開嘴角，路眠雨就回答了。

    “好啊。那一定是甜的，我喝。“

    路眠雨笑得有些無賴，是黎姜記憶里那個熱血上頭時就有幾分愣的大男孩兒模樣。

    這下輪到黎姜怔住了。

    路眠雨直接屈膝向下跪，被黎姜一把托住。

    “有你這句話，過去的那些，全部都一筆勾銷。“　黎姜的聲音已經(jīng)在顫抖。他沒想到路眠雨能做到如此地步。

    可自己為什么沒想到呢？能有他們兩個的今天，一大半都是靠著路眠雨那又愣又死不回頭的勁兒啊。

    不要試圖改變他，要試著去愛他的全部。黎姜也在努力學習著經(jīng)營一份積極的關(guān)系。

    路眠雨搖頭。“我不是為了讓你同情說來聽聽的。我是心甘情愿的，很愿意?！?/br>
    黎姜拽起了路眠雨把他摁在座位上，然后低頭揉了揉自己濕乎乎的眼睛。

    “不給你喝，醫(yī)生說不能太慣著你。你越是愿意就越不能縱容你。“　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

    路眠雨撲哧一聲笑了。

    “醫(yī)生管你就對了，還管得上我？”

    “那可不?！薄±杞姿谎?。“哪個醫(yī)生不知道我有個相好的叫劃船。”

    路眠雨聽了反而沉默了下來，不答話，就一直側(cè)著腦袋不知道瞅啥呢。黎姜順著他的目光瞧去，總覺得他是在看自己手里的包子。

    “只剩半個了，你也想吃？”　黎姜問。

    路眠雨不抬頭，還是那樣看著飯盒，搖了搖頭。

    “那你看啥呢？”　黎姜笑了。

    “涼了吧？”　路眠雨問完這話就兀自伸手去摸飯盒。

    “還行不……”　黎姜的話沒說完。因為他發(fā)現(xiàn)路眠雨根本就不是在問包子。

    路眠雨的目的在于黎姜握著飯盒的那只手。

    他已經(jīng)像個小學生一樣觸碰了黎姜的手。碰了，但又沒完全碰。只是蹭著個邊兒，搭在黎姜的拇指上，手掌的絕大部分還是覆在飯盒上的。

    但那個邊兒搭得實在很刻意，整個手都在微微發(fā)抖，并不能為他“試試包子的冷熱”的謊言添磚加瓦。

    得了，該cao的地方都cao過了，這會子倒又從牽手開始了。

    黎姜無聲地笑了笑，向后放松地靠在了座椅背上，靜靜看著路眠雨低頭盯著那飯盒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黎姜沒拆穿，也沒挪動手。他只是輕聲問了句：“怎么樣？我說不冷吧?！?/br>
    還在神游的路眠雨回答得像個遲緩的樹懶，半晌才一字一頓地說：“不冷，你說得對?！?/br>
    ——————————————————

    真不敢相信，99章，他們終于開始談戀愛了。還開啟了晉江純愛模式。

    但估計純不了幾章。路總只是需要時間反應反應，被天上的餡兒餅砸暈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