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雙性教官成為學(xué)生們的公用老婆(調(diào)教,絕對控制)、陸丞、哥哥成為了我的專屬寵物、美人為攻【NP總受】、用長批解決等邊三角形難題【末世】、小漂亮和他的金主男朋友、海棠味大奶糖、雄行第三部:我的浪蕩教導(dǎo)、云華艷情史(男男宮斗)、被魔物改造以后
三天后的周五早晨,路眠雨去上班時習(xí)慣性地開了一下樓下的信箱,當(dāng)他在幾頁花花綠綠的廣告宣傳單之間看到精神病院的信封夾雜其中時急得手都有些抖,那些花里胡哨的紙張散落一地他都沒工夫彎腰去撿,拆信的時候生怕撕得深了撕壞里面的信紙。 信是打印的,公務(wù)信,很簡短。就是說經(jīng)過一系列的測試,黎姜的恢復(fù)程度與穩(wěn)定性已完全達(dá)到出院標(biāo)準(zhǔn),正式辦理出院手續(xù)的時間預(yù)計為下周三,比原定時間提前了兩周。為了保護(hù)個人信息不泄露,黎姜出院后路眠雨作為緊急聯(lián)系人的一些列資料將會從醫(yī)院系統(tǒng)內(nèi)刪除不予保留。 都過去了。終究是都過去了。 讀完這封信,路眠雨心里先是一陣輕松。替黎姜覺得輕松。那些沉甸甸的過往他終究是放下了。 可這份輕松很快就變成了空洞。太輕了,輕得像是沒有了血rou、沒有了意識。 世界隨著黎姜的離去而離去了。 那天他最終是沒有去上班。單就走回家的那幾步就已經(jīng)讓他疲憊至極。 晚上十點多,他決定去和薛老幺喝個酒。很多事情還沒有做完,他不能放任自己在這屋子里憋死萎縮。 倆人都不怎么有心情,沒走遠(yuǎn),就在酒店附近的夜市。其實酒店里面就有餐廳,中餐西餐自助都有,但路眠雨不知道怎么就總是覺得憋悶,喘不過來氣兒一樣,必須要在室外才行。 “路總,是不黎先生那兒有什么不妥?” 薛老幺問。他是個很有眼色的人,尤其是對于路眠雨這種直來直去的大直男老板的那些簡單的小心思更是一眼就能看穿。 路眠雨實在算不上個高冷麻木的人,在遇見黎姜之前就不是。在薛老幺眼中,路眠雨的情緒總是跟他的人一樣囂張跋扈,從不加掩飾,所有的悲歡喜樂他都能用強烈的腎上腺素去表達(dá),罵人打架約炮。 而能讓他情緒低落下來的人,就只有黎姜一個,能讓他情緒低落下來的事兒,也只可能是黎姜的事兒。 路眠雨還是抽煙。說是出來喝酒的,他給薛老幺倒了一杯給自己倒了一杯以后就不動那杯子了。靠在椅子背上抽煙。 “您看有什么我們能幫忙的嗎?” 見路眠雨沒有排斥這個話題的意思,薛老幺便又試探著追問了一句。 有時候只是心里的事情被塞進(jìn)了個箱子里,箱子蓋又太沉,需要使勁兒多搬兩次才能打開。 路眠雨果真嘆了口氣,勉強說了幾句。 “沒事兒,都挺好的,他要出院了,痊愈了。” “那是好事兒呀?!薄⊙乡叟侣访哂暧肿蚤]沉默,趕緊接上話。“那您發(fā)愁,是怕黎先生出來之后宋琪找他麻煩?” 路眠雨吐了口煙圈搖頭。“姓宋的不會,起碼現(xiàn)在不會,他是個精于算計的人,必須要達(dá)到利益最大化,他現(xiàn)在記恨我和黎姜,黎姜勢單力薄弄死相對容易,但他很清楚,如果他先一步弄死了黎姜,我就是把所有財產(chǎn)打了水漂賠個底兒掉也絕不可能讓公司被他收購了去,可他想要足夠解氣地羞辱我,就必須要大張旗鼓地收購我的企業(yè)將我風(fēng)光大葬以正視聽,所以只要他還惦記著咱們公司一天,黎姜就能安全一天?!?/br> “可咱們公司的情況現(xiàn)在不也很不景氣嗎?怕是撐不了太久吧?“ 薛老幺有些擔(dān)憂地問。他原先只是被老肖拉來在路眠雨這里混飯吃,沒想到路眠雨夠義氣,從不把他們當(dāng)外人打發(fā),公司所有的獎金福利他們都是一樣的待遇,平時有個難啊坎兒啊的,路眠雨也總是幫他們出面擺平。時間久了,薛老幺倒也和老肖是一樣的心思了,只要跟著路眠雨,有沒有錢掙都無所謂,這樣人心詭譎的社會,有個真心的哥們兒就夠了。 路眠雨沒正面回答薛老幺的問題。 “久不久的,反正公司脫手的那一天,黎姜一定就徹底安全了?!?/br> 這回答讓薛老幺一怔。 “您不會要用公司去換黎姜吧?路總您別糊涂啊,宋琪是個小人,他就算答應(yīng)了您,只要您的公司一完蛋沒了這層保護(hù)他隨時都會反悔去收拾黎姜??!” 薛老幺知道路眠雨雖然是個生意場上的老手,卻也是個實在人,是個好人,怕是想不到一個人壞能壞到什么程度。 路眠雨搖頭笑了笑?!澳愎费娨晞】炊嗔税??我這輩子怕是不會窩囊成那樣了。下輩子再說吧?!?/br> 說完這話他就有些后悔了。自己還不夠窩囊嗎?一個奔三的大老爺們兒成天跟他娘的中學(xué)生似的為了點兒情情愛愛半死不活的。 可他媽的偏偏就是活不過來又死不過去。 路眠雨擺了擺手,示意用喝酒代替說話。 下周三,還有五天了。普通人家會過個或是吵吵嚷嚷或是舒舒服服的周末,然后嘟嘟囔囔匆匆忙忙又度過周一周二緊張的工作日。 也許樹上會多幾片嫩葉,枝頭鉆出幾個花苞,世界向前運轉(zhuǎn)著,生生不息。 只有他一個人停下了。 那天的酒沒喝多少就突然開始下起了雨,此后就淅淅瀝瀝一口氣兒下進(jìn)了驚蟄。那天剛好是第二周的周二。 “春雨貴如油。今年收成應(yīng)該不錯?!啊⊥醮蠓蛞辉绮橥攴恐蠼o黎姜的病房開窗戶換氣,小涼風(fēng)往屋子里灌著,卻已經(jīng)不夾雜雨滴了。太陽雖還沒出來,雨卻總算是停了。 “您還關(guān)心莊稼?“ 黎姜在病床上縮了縮裹緊了被子。 “我老家是農(nóng)村的。雖然我爸媽結(jié)婚的時候搬到城里了,但我爺爺家還在那里,我小時候暑假寒假的也會去玩兒,后來我自己也有了孩子,也經(jīng)常帶他們回老家玩兒?!薄⊥醮蠓蛱崞疬@些的時候滿眼里笑得都是藏不住的幸福?!澳隳兀磕憷霞沂悄睦锏??“他禮尚往來地問黎姜。 黎姜搖了搖頭?!安恢?,我也沒見過我親爹?!?/br> 他說得很輕松,也帶著笑,替王大夫覺得幸福。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好像從不在乎自己腳下有多少泥濘,只要周遭有一絲陽光,他就能生長。 王大夫看著地板沉吟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來說: “要不你今天就出院吧?!?/br> “今天?“ 黎姜問?!辈皇敲魈觳攀浅鲈簳r間么?“ “那是預(yù)計出院時間,早個一天半天的也沒關(guān)系。“ 王大夫翻了翻手機(jī)里的天氣預(yù)報。“可能就今天白天沒有雨,晚上又開始下,明天后天也還是中到大雨。你還拎著個行李,怕不方便。” 黎姜床下有一個大包。剛?cè)朐旱臅r候護(hù)士想給他放進(jìn)柜子里去,可他死活抓著包帶子不撒手,不哭不鬧,就那么淚汪汪地瞅著護(hù)士。當(dāng)時王大夫也在旁邊,那眼神真是能把人的心都揉碎了。 后來那個大包就被放到了床下,放到黎姜一低頭就能瞅見的地方。王大夫幾次清晨查房都看到黎姜的腦袋是耷拉在床邊睡的,沖著床下那包的方向。 再后來黎姜的病情逐漸好轉(zhuǎn)了,但大家也都習(xí)慣了,沒人再去要求他挪動那個包,于是就一直放到了現(xiàn)在。 黎姜也看了看床頭的日歷。 今天是周二,周二挺好,時間比較充裕。出去之后找個住的地方安定下來收拾收拾,看看剩下的幾天能不能先臨時找個工作,最好下周一就能趕到面試。 于是他點了頭?!靶邪。绻贿`反什么規(guī)定,那我就今天出院吧。多賴在這一天也不能提高點智商啥的,是吧?” 王大夫笑了?!澳悄憔涂蓜艃鹤?,看看能不能治出來個諾貝爾獎來。” 黎姜好像沒聽到王大夫說什么,只是看著日歷有些出神兒。 “今天是驚蟄?” 他忽然抬頭問。 王大夫看了看手機(jī)。“是啊。是驚蟄,萬物復(fù)蘇,是個好日子。祝你也茁壯生長?!?/br> 黎姜伸了個懶腰?!爸x謝啦,驚蟄好啊,蟲子們都出土了,我也該到戶外去活動活動啦?!?/br> 中午十一點,黎姜拎著他的那個大包走出了精神病院。 沒人送行,主治醫(yī)生和王大夫都忙活別的病人去了。世界本來就不是圍著誰轉(zhuǎn)的,到處都是圓心才有意思啊。 連陰雨后的天氣有些涼,這一個半月的時間不讓出醫(yī)院,活動范圍最大也就是到醫(yī)院的花園盡頭,猛地這么一出來還不太適應(yīng)倒春寒的溫度,就好像忽然跳進(jìn)了游泳池子里,倒挺讓人哆嗦。 黎姜裹了裹身上羽絨服。 他忽然愣住了。上一次摸到這衣服還是一個半月之前,那是個周末的夜里,不知怎么睜開眼睛就到了這么個地方。到處都是陌生的,好在還有這件衣服是熟悉的。 以及衣服上的味道。某個人的味道。 如今再觸碰到這布料,倒有恍若隔世的感覺。黎姜下意識地拽起衣領(lǐng)聞了聞。只剩下了一股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兒。 他皺了皺眉,又笑著搖了搖頭,走進(jìn)了那片久違了的風(fēng)中。 來去自由的風(fēng)。 活著很好啊,這世間也很好。 黎姜從羽絨服口袋里摸出了他的錢包,這錢包從入院那天起就一直裝在這大衣口袋里。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進(jìn)的醫(yī)院,羽絨服又是怎么裹在自己身上的一樣,他也完全沒有印象這錢包是什么時候怎么被揣進(jìn)來的。 但他知道一定是某個人放的。 另一側(cè)的口袋里是一串鑰匙。這他倒是記得,記得自己瘋瘋傻傻的時候一直都死死握著不撒手,非說是宋琪家的,誰拿走跟誰急。 是握得太死了啊。醫(yī)生說了,手里端個開水杯子端得太緊了不撒手,就會把自己燙傷了。這么簡單的道理,有時候卻要用一輩子去想清楚。 后來病情好轉(zhuǎn)了,自己就也覺得揣在身上硌得慌了,主動塞進(jìn)了外套口袋里收著。 收著的原因也便與宋琪無關(guān)了,只因為那串鑰匙全部都是通向另一個人的世界。 某倉庫的兩扇防盜門,一個某小區(qū)某棟樓的大門以及某戶人家的兩層入戶門。那是生命中的一段繞行,走了很遠(yuǎn)的路,累得差點兒就回不來了。但也見了好的壞的很多不一樣的景物。 如今都被這驚蟄的風(fēng)吹散了。 草木都榮枯了一度,又開始循環(huán)往復(fù)。那就跟著它們一起重新生長吧。黎姜深深呼吸了空氣中漂浮著的味道。 嗯,是汽車尾氣。 他伸手?jǐn)r下了出租車。唯一的選擇,這里也不通公交。 沒有具體的目的地,黎姜隨口說了個市中心的某處。到一個衣食住行都一站齊全的地方應(yīng)該是最合適的選擇。 下車后他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去銀行的自助機(jī)上查余額。他錢包里的現(xiàn)金非常有限,想要找個落腳的地方還需要用錢。 他知道他卡里有三千多,可他還是盼著這個“多”能多一點。 多一百快錢就能多撐好幾天呢。就算是盡快找到新工作,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也得熬上一陣呢。 黎姜把卡插進(jìn)提款機(jī)里,然后假裝氣定神閑地眼神瞅瞅天花板再瞄一瞄地板,在確定自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之后才快速而“不經(jīng)意”地瞟了一眼屏幕。 草,多少來著?移開目光后黎姜居然回憶不起來那個數(shù)字是多少。加上小數(shù)點后總共也就六位數(shù)字,咋還能沒看清呢。 還是自己腦子不好使了。 黎姜皺眉,他對自己的對于數(shù)字的敏感度一向挺自信的。 于是他不甘心地又瞟回了那個屏幕,這次他腦袋轉(zhuǎn)得慢了一些,卻依舊沒看清楚。 但他這次可以確定,沒看清楚的原因不是自己眼睛或腦子不好使,而是那串?dāng)?shù)字太長。 有多長呢?就是長到從未曾在提款機(jī)屏幕上出現(xiàn)過。所以他也無法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 他用手指頭戳著屏幕數(shù)了兩遍。小學(xué)的讀數(shù)法又一次派上了用場。 十萬零三千二百一十六塊三毛五。 看來自己原來三千多的那個“多”并不多。 黎姜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沒有那些事情,他們還能做好朋友。 可如今,多看到一眼都是尷尬的吧。對彼此來講都是。想來不僅僅是自己,那個某人也應(yīng)該在回避著。回避著自己的名字,回避著見面,回避著一段糊里糊涂的往事。 黎姜的手背上忽然被什么東西叮咬了似的一陣刺痛,他差點就伸手去打了,可不經(jīng)意間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很可愛的瓢蟲。大是大了點,咬人也挺狠,但看上去傻頭傻腦的可愛。 黎姜伸了伸手,讓它飛走了。 連手背上的那個紅腫都變得圓嘟嘟的惹人發(fā)笑。 瓢蟲和紅腫都在早春三月的天氣里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