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后第十五天，黎姜出院。

    其實出院時間還是拖延了大半天的，為了等三號姜兒的出現(xiàn)。四號姜實在是太鬧騰帶不走。

    換下了病號服，路眠雨給黎姜裹上了羽絨服圍上圍巾戴上棉帽。

    “從醫(yī)院門口到車里就十米遠?！薄±杞灰粚訉庸酶鷤€僵尸一樣不怎么能動彈只能由他擺布。

    “十米遠也冷。”　路眠雨執(zhí)著地繼續(xù)加裝備。把充好電的暖手寶塞進黎姜口袋里。

    “穿這么多上車就熱了?！薄±杞闷獾貏裾f。

    “熱了就再脫，我不嫌麻煩?！薄÷访哂曜詈蟀讯捉o黎姜戴上。黎姜徹底成了個毛絨玩具，只剩下了巴掌大的一小塊臉蛋兒。

    已經是夜里了，放眼望去城市燈火通明。這讓黎姜有些不安。

    “姜兒坐后面吧，后面寬敞，可以躺下?！薄÷访哂贲s緊打開后車門，車里的座椅已經加溫過了。

    “我不困，可以坐著?！薄±杞獜澭@進了車里坐下。

    “你往里坐點兒，我也上去?！啊÷访哂暾f。

    “你也坐后面？那誰開車？“　黎姜雖然嘴上在問，但也很順從地挪到了里側。

    路眠雨也一并坐上來關好車門。

    “你穿太厚了，一會兒熱得流鼻血了。我?guī)湍忝摿耸帐昂媚闾上?。關上車門在車里脫不是暖和么，怕你著涼?！啊÷访哂赀呅踹哆呉粚訉影堑衾杞砩虾窈竦亩隆?/br>
    ”一會兒怕熱一會兒怕冷的……“　黎姜就一直那么笑著盯著路眠雨忙活來忙活去。

    “那可不是。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薄÷访哂暌徊恍⌒木驼f出了真心話。

    說完才發(fā)現(xiàn)實在太rou麻。車里的氣氛尷尬了一下。路眠雨不敢看黎姜，他知道黎姜不愛他，說這話怕冒犯了黎姜讓他有壓力，只得低頭疊衣服。

    兩人之間只有凝滯的空氣。車里的確熱，路眠雨額角已經滲出了汗水。

    車內封閉的環(huán)境讓黎姜逐漸踏實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路眠雨的味道縈繞在身旁。

    “來，躺下，頭枕在這里?！啊÷访哂昱牧伺寞B好的羽絨服和圍巾，打破了沉默。

    “我真得不睡……“　黎姜有時候挺怕睡覺，尤其是清醒的時候。他不知道再醒來時自己會是什么樣的狀態(tài)。

    “不是讓你睡?！薄÷访哂険狭藫项^似乎有些為難，湊近了黎姜在他耳邊小聲說：“是怕坐得久了車太顛了小花會疼?！?/br>
    破天荒的，黎姜居然沒回應。

    路眠雨說話時呼吸出的空氣全都鉆進了黎姜的脖領子和耳朵眼兒。黎姜咬著嘴唇盯著地面安靜了幾秒。

    “姜兒你……“

    路眠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黎姜一把拽著領帶卡住脖子死死壓在了車門上。

    黎姜的臉和路眠雨的臉貼得很近。路眠雨幾乎能聽到黎姜的心跳。

    黎姜的眼神也不對。不是平時那種溫馴，帶著很強的攻擊性，刀子一般。喘息聲也很重。

    其實下一步的到來本是順其自然的事。可偏偏路眠雨實在沒有經驗。

    他沒有被人按住逼近的經驗。不管是壁咚床咚還是啥咚，沒人咚過他也沒人敢咚他。否則他就能把那人咚進骨灰盒子里去。

    “姜兒你恨我？想揍我？“　于是路眠雨說了一句非常不應景的話。但這是他真心的疑問，對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的解讀。

    黎姜撲哧一聲笑了。

    真的，出戲第一名。

    “不揍?！啊±杞尤恢鲃优牧伺穆访哂甑哪橆a。

    但也就是這樣而已，他松開了路眠雨的衣領然后朝里挪了挪坐了回去。

    路眠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姜兒這是搞哪出呢。

    “沒事兒，姜兒，你要是恨我你就打我，我該打?！啊÷访哂昶ü傻紫掠峙豺v了挪騰湊近黎姜。

    “不恨，真的，但是你離我遠點兒現(xiàn)在?！啊±杞み^頭避開路眠雨看向車窗外，又順手拿起了羽絨服壓在自己小腹和大腿之間遮擋住了某個地方。

    “姜兒你肚肚冷？我把暖風開大點。“　路眠雨的腦子總是在另一條線上。

    是不是直的彎的天生就是兩個物種。黎姜有些無奈地笑笑。

    “不冷，真的，燥熱?！啊∷f。

    “呃……“　路眠雨不解地拽了拽頭發(fā)。沒猜透黎姜的心思他有些失落，灰溜溜地滾回到駕駛座上開車去了。

    車子沒有開回郊區(qū)倉庫，而是駛向了路眠雨在市區(qū)的公寓。

    這是提前和黎姜商量好的，倉庫條件太差，不適合養(yǎng)身體。黎姜當時想了想，抓住了路眠雨的衣角。

    “我保證就咱們兩個人，絕不會有其他人出現(xiàn)，保證陪在你身邊直到你適應，好不？”　路眠雨懂得黎姜的心思。

    黎姜就這樣點了頭。

    上車那一會兒的確有一些飄忽的情感猛地撞擊了黎姜的心。但也很短暫，靠在車后座上的黎姜又蜷縮了起來，蜷縮在彌漫了一車的路眠雨的味道中。這樣窗外的嘈雜紛亂爾虞我詐離心離德就都無法靠近了。

    他寄生在路眠雨的世界。

    小區(qū)算得上豪華，樓間距很大，各種硬件軟件配套設施都是上乘的。

    但屋子算不上大。一百多平的面積，家具很簡約，也沒什么太多的陳設，顯得有些空。

    這是黎姜第一次到路眠雨真正意義上的家里來。

    “屋子有些亂，你去臥室坐著，我把客廳收拾一下。”　路眠雨隨手拽著沙發(fā)上的臟衣服往柜子里藏。

    是有些凌亂，起碼跟宋琪家里比是這樣的。宋琪會把床鋪得整整齊齊，床頭擺上新鮮的花。

    路眠雨的床頭就是幾本書堆著，一個簡易臺燈，幾根充電線。

    還有個小冰箱。

    “你睡前還愛喝兩口？”　黎姜以為那里面冰著酒。

    “呃不是酒?！薄÷访哂暌贿厓簭墓褡永锓覗|西一邊兒隨口回答?！笆撬?，都是些止疼藥啥的，當時我那醫(yī)生給我推薦的都是進口的藥，死貴，還都得冷藏保存，后來咱在郊區(qū)住那陣兒我隨便買點止疼藥用發(fā)現(xiàn)效果也差不多，被坑了?！?/br>
    黎姜對著那冰箱站了好久。路眠雨抱著一堆毯子睡衣啥的從外間走進來的時候黎姜還在那站著。

    “咋不坐床上，是新?lián)Q的床單，干凈的。”　路眠雨把手里的東西放到一旁還專門抻了抻床單，把床鋪平整了些。

    “路眠雨對不起。如果我是你，我出了監(jiān)獄的第一件事兒也是報仇。”　黎姜轉過身來，眼眶都是紅的。

    “姜兒你說啥呢?！薄÷访哂暌话驯ё±杞Ｎ葑永镏婚_了一盞小夜燈，暖暖的橙色濃得化不開。

    “能遇見你，別說關節(jié)炎了，把我胳膊腿兒鋸了都值，真的。“　路眠雨說的是心里話，說著說著也哽咽了。

    黎姜卻不知道他能用什么回饋路眠雨。路眠雨有一顆鮮活的心，他卻沒有。

    “你cao我嗎？“　黎姜替路眠雨抹著眼淚?！痹囋囆麻_的洞？“

    路眠雨的心碎了一胸膛，呼吸一下都覺得扎的疼。

    “姜兒，我說這些，你可能現(xiàn)在共情不了，但我還是要說。我對你，是你不喜歡聽到的那個字，不是那種主人和玩具的關系。我知道，怪我，就算我再否認，但我所做的種種都是在客觀上把你變成了個玩具，現(xiàn)在彌補已經來不及了，但我還想再努力努力，起碼不要傷害更多?！?/br>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真的。”　黎姜很輕柔地摩挲著路眠雨額前的頭發(fā)。“我只是不知道該把什么交付與你。你給我了一個棲身之地，周全的照顧，我卻形同枯槁無以為報?！?/br>
    路眠雨眼見著黎姜皺起了眉，淚水又快蓄滿了眼眶，他趕緊結束了這個話題。

    大夫說黎姜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必須保持情緒平穩(wěn)，否則影響了激素分泌身體就更無法適應植入的女性器官了。

    “你好好吃好好睡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　路眠雨捏住黎姜的臉蛋硬是給他扯出了個笑臉。

    “睡衣是新的，干洗過了的，毯子也是，衣柜里有從里到外全套的換洗衣服，都是新的，你就安心睡。”　路眠雨說著便抱了枕頭被子往外走。

    “你去哪兒？”　黎姜問。

    “我去客臥。這個屋子帶衛(wèi)生間洗澡啥的都方便，床也大，你用?！薄÷访哂暾f。

    黎姜沒阻攔，看著路眠雨離開的背影走入了黑暗。

    客臥只有一張單人床，平時都空著，擺個床只是為了讓它看起來像個臥室，否則路眠雨不知道這里還能做什么。

    沒什么人氣兒的房間，任何微小的響動都振聾發(fā)聵。暖氣管道里的水聲，墻上的掛鐘。路眠雨躺了兩三個小時，一秒鐘都沒睡著。

    他眼睜睜看著鐘表走到了凌晨三點，愈發(fā)懷念起郊區(qū)倉庫的那段時間，那張不怎么給面子的床。他和黎姜相擁而眠。

    現(xiàn)在卻忽然沒了名目。

    其實以前也沒有，是自己犯渾。路眠雨自嘲地笑笑。

    臥室門被很輕柔地叩響。真得是很輕，在寂靜的夜里都不顯得突兀。

    路眠雨蹭地一下爬起來鞋都來不及穿一把拉開門。

    “姜兒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屋子里黑乎乎的，看不到黎姜的表情，只能看見個輪廓，黎姜懷里抱著個枕頭，跟抱玩偶一樣。

    幼稚鬼……路眠雨一看就知道這是姜四。

    果真，黎姜的聲音黏黏糊糊的。

    “我害怕……屋里太黑了?！?/br>
    “那……這……“　路眠雨有些不知所措。黎姜卻側了側身，很大方地示意他跟自己回屋。

    “好好好，走，哄你睡著?！薄÷访哂旮杞隽朔块g。

    可黎姜走了兩步就停下了。

    “太黑了，我看不到路?！?/br>
    “那我去開燈?！薄÷访哂旮鷤€殷勤的仆人似的。

    黎姜卻還是搖頭?！疤亮舜萄??！?/br>
    事事兒的。姜四無疑了。路眠雨苦笑。

    “行，那給公子爺備上坐騎！“　路眠雨彎腰抱起了黎姜。

    一路把黎姜抱回主臥重新安放到床上，路眠雨揉揉膝蓋想要直起身子的時候卻被黎姜攬住脖子用力一拉。

    措手不及地，路眠雨就栽倒在了床上，緊貼著黎姜。

    “怎么樣？演傻子演得像不像？“　黎姜捂嘴笑。

    路眠雨都傻眼兒了。大半夜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倆高速運行的走馬燈似的。

    “別生氣，不演傻子你不過來?！啊±杞娐访哂昝鏌o表情，就湊上去哄他。

    被路眠雨一個翻身壓在了下面。

    “你罵誰是傻子！？敢罵我家可愛姜！看我替他報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