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何能
容恕洲如墨修眉蹙起“別這樣叫我。” 戚渙正繃著心神,得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就像走在獨木橋上一腳踩了個空,雖僥幸站穩(wěn)了,又愈發(fā)忐忑,再難邁出一步。 他咬咬牙,緩緩坐起身子,直視著容恕洲,逼著自己一字字吐出來。 “每個人,都碰得我?!?/br> “朔望日宴賓客,……都會將我剝光衣物灌下媚藥,掛在淮沉臺,供人……玩弄取樂?!?/br> 他沒有提是誰,好像那個名字只是說出來都污穢了口舌。 “哪?”容恕洲聲音不高,但是冷肅得嚇人,戚渙還是第一次見識他這般模樣。 “淮沉臺。” 容恕洲從一開始便咬著后槽牙,幾乎是嘗出了血味。 淮沉臺,那是戚渙于仙門大會一劍拔得頭籌的地方。 從此冗虛汲垣驚才風逸,名震天下。 如果不是為了把那些渣滓身后的魑魅魍魎連根挖出來,容恕洲大概現(xiàn)在就已開了冗虛派山門一人人割下頭顱,掛在伏仙臺昭示六合,清算干凈。 開了頭,后面就好辦了。 戚渙看到容恕洲臉色沉冷,反而不再徘徊什么,幾乎是自暴自棄地笑。 “每個人只要有興趣,都能隨便使用,……不讓他們上我,就在身上各處尋其他樂子,大概……一般,酒未過半巡,就滿身穢物,洗干凈了,再掛出去” “戚渙。”容恕洲出言想打斷,戚渙搖搖頭。 “讓我說完吧……我大概是……提不起第二次了,您總應知道的。” 知道了,再決定如何處置我,才算公平。 “有時候,會鎖起來送到人間花樓里,當做陪客的贈物,碰不了下面,那就用嘴……” “阿渙?!?/br> 戚渙像是被嚇到,長睫顫了一下。 “我遠比您想象的,要臟得多?!?/br> “好了”容恕洲情緒壓抑得快要炸開,下頜緊繃出清晰一條骨線,青筋暴起。 戚渙不敢再說話,垂著目光。 本來就該這樣的,不是嗎? 誰會不覺得惡心呢? 他被盛在一個賴以喘息的脆弱泡沫中,捅破了,污泥就灌進口鼻,把最后一點荒誕期望,在漫長沉默里消磨殆盡,最后和蟲鼠臟水們爛在一起,死得其所。 容恕洲幾乎繃不住聲線,又怕嚇到他,兀自強忍了一會兒才彎下腰,慢慢環(huán)著手臂把人攬到懷里。 “好了” “阿渙,可憐可憐我吧,別說了?!?/br> 戚渙怔怔地僵著身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從未設想過容恕洲還愿觸及他半分,因而也不知該做出什么反應。 只能極力縮著自己,免得碰到他太多。 容恕洲感覺到他的緊繃,順著清瘦的脊背輕輕安撫。 “我實在心疼得,快要遭不住了?!?/br> 他避著傷把戚渙攬緊了些,兩片雪白的衣袖疊交相連,再分不出彼此。 清冽苦澀的氣息將戚渙完完全全籠罩住,無遮無擋,戚渙試探著一點點碰到容恕洲,發(fā)覺自己不會被憎惡地撥開,才把額頭抵在他肩上,拼命地呼息,像是一尾被扔回海里奄奄一息的魚。 為什么? 為什么要待他這樣好? 為什么明知他這樣臟還要觸碰? 他做過那么多錯事,為什么還能遇見他? 肩上濕意漫延,容恕洲頓了頓,只是又輕輕在他背上拍了拍。 其實容恕洲早已多少猜到,放下靈蝶追蹤時,仙界各色言辭他也聽了不少。 但聽戚渙親口說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容恕洲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且忍一忍,別嚇到他。 不知溫軟著口舌說了多少話,容恕洲最后也聽不出自己在勸哄什么,只知道懷里的小狐貍遭過太多苦楚,要小心再小心。 容恕洲肩上純白的錦緞濕了大片,正壓在他傷處,濕透了裹傷的白稠。容恕洲并不在意,捏了捏懷里人的后頸,“先別睡,吃些東西” 戚渙其實并沒有胃口,但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不多時,寢臥內的檀木琴案就被臨時充作餐桌,平日一塵不染焚香靜氣的地方,現(xiàn)在擺滿了各色咸甜點心,溫粥酪飲。 容恕洲挑了個翡翠小盞,里面是烏骨雞吊了一夜熬出湯,撇得不見一絲油星,和著靈米下鍋,熬出的一碗粥。 旁邊剔透如冰的小碟里襯著幾個瑩潤可愛的蝦餃,香氣浸人,引得戚渙有了一絲食欲。 桌上每一樣都做的精致,不至于使人膩煩。 容恕洲夾起一個紅果釀餡的糯米糕遞到他唇邊,戚渙猶豫了一下,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半。 然后低聲說 “太甜了?!?/br> 戚渙不喜甜,但幾乎沒人知道,他從沒覺得這種瑣碎小事有勞動別人的必要,但不知怎么,今日就對著容恕洲放開了口。 其實那糯米糕并不甜的難受,他也不是吃不得,只是好像無論他要多少耐心溫和,面前人都會給。 就忍不住,貪心些。 容恕洲將另一半糯米糕放進自己口中。 “是甜了些?!?/br> 戚渙看著他毫無芥蒂將自己咬過的東西放入口中,一時喉嚨酸澀。 他雖失了記憶,但并非真的一點不記得。 他知道容恕洲極端喜潔,戚渙隱約記得,有時有人動了他的東西,他當時絕不顯露半分,但總會在背人時丟棄燒凈或是反反復復擦洗清理,同席而宴,別說是共食一物,就是桌席上同一盤中之物,他也定是不碰的。 容恕洲并不是真的不介意,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寬他的心。 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