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離開飛天宗的前一天晚上，崔師兄給他講了個故事。

    從前人間有一個少年，父母早亡，家境貧窮，吃百家飯長大。

    在少年七歲那年，村里的獵戶捉了只小狐貍，全村的人都去看了，他也跟著去湊熱鬧。只一眼他就驚呆了，因為他從沒見過如此漂亮的存在，無論是人還是物，那赤色的隨風飄揚的毛發(fā)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

    獵戶嚷嚷著要將小狐貍的皮剝了去賣，直言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周圍的村民都紛紛恭喜獵戶，只有少年皺起了眉頭。晚上等村里人都睡著了，少年偷偷來到獵戶家里，打開籠子，放了小狐貍。小狐貍卻是不走，歪著頭打量少年，圓眼睛里盡是不解。少年無法，只好抱起小狐貍奔到附近的山上，將小狐貍放到了一個山洞里。

    少年回了村被知曉真相的獵戶揍了個半死，父母留給他的房子也被強占了去，他只好到山里一位過世老人留下的小茅屋里居住。沒幾日小狐貍出現在門前，還帶了幾只野雞野兔，少年哭笑不得，自此便和小狐貍朝夕相伴一同生活了起來。

    每天小狐貍打獵，少年砍柴，吃不完的野味用不完的柴就換些銀錢，攢夠了銀錢又去讀了幾日學堂，買了幾本書籍，日子過得簡單又快樂。

    這種生活一直過了七八年，直到少年十五歲那年。一日外出采買的他遇到了幾個地痞調戲一個姑娘，少年和小狐貍趕走地痞救下了姑娘。姑娘對少年千恩萬謝，少年紅著臉抱起小狐貍跑了。后來少年又巧遇了姑娘幾次，二人互生情愫，私定終身。姑娘父母知道后不愿意，把她關了禁閉，姑娘托丫環(huán)帶了信給少年，少年才知道原來姑娘是城里大戶人家的小姐，而他只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又窮困潦倒的書生罷了，小姐的父母自然是不愿意這門親事。少年又被毒打了一頓，在床上臥了月余，這期間是小狐貍忙里忙外照顧他，還替他和小姐送信。

    少年病好后決定發(fā)奮苦讀，他要進京趕考，奪取功名，只要有了功名小姐的父母就會同意他們的親事。三年的懸梁刺股、挑燈夜讀終于取得了成果，少年中了狀元，他興高采烈地回了家，卻得知小姐在三月前被父母逼迫嫁了人。那一刻他覺得天似乎塌了，他甚至想要輕生，是小狐貍救了他。

    之后頻繁有媒婆上門提親，同僚也給他介紹未婚適齡的姑娘，他都一一婉拒了，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四五年，一日小姐的陪嫁丫環(huán)也是當時替他和小姐傳信的丫環(huán)送了封信給他，信中說小姐的丈夫幾日前得病暴斃了。少年再次喜笑顏開，他不顧同僚和恩師的阻攔，堅持以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迎了小姐過門。只是成親的那日總是陪伴他左右的小狐貍不見了，他忙著娶妻就沒顧上找它，過了三四日才遣下人去找，卻是怎么都找不見。

    成親后少年和小姐非常恩愛，對小姐和前夫的兩個女兒視如己出，只是仕途不太順利。之前和他關系不錯，還為他介紹了表妹的同僚自他娶親后便處處與他作對，沒多久同僚的表妹……上吊了，同僚覺得是少年害了表妹，愈發(fā)對他懷恨在心。又是三年后，少年被人陷害貪贓枉法，罔顧人命，天子一道圣旨他便入了大牢，就在他對月感嘆命運不公時離開了三年多的小狐貍突然出現了，口吐人言告訴他想活命就請求天子不要砍他的頭，賜杯毒酒即可。他照做了，再醒過來時躺在一口棺材里，身邊蹲著只熟悉的小狐貍，只是毛發(fā)顏色比以往暗淡許多。

    他是已死之人，無法坦蕩地活在日光下，可又十分擔心妻女，便扮作乞丐經過門前。正巧遇到天子帶人抄他的家，卻是一件值錢的物什都沒抄出來，天子嘆息，沒多久小姐被追封為三品誥命夫人，少年帶著小狐貍又回到了山中的那個小茅屋。

    此后少年便又和小狐貍朝夕相伴，相依為命。但老天爺似乎成心想要了少年的命，砍柴遇暴雨滑倒摔斷腿，采草藥跌下懸崖險些喪命，捕獵反被野豬追著一口咬死……不過每一次都是小狐貍將快到鬼門關的他拉了回來，就這樣磕磕絆絆活到了八十多歲少年才油盡燈枯，真是不可思議呢，尋常達官貴人都不一定能活到六十，而他一個倒霉的不能再倒霉的窮鬼竟然活到了八十八歲才死。

    在他快死的時候，恍惚間仿佛看到小狐貍變成了一個人，一個可愛漂亮的紅發(fā)少年，十六七的模樣，有著一雙圓圓的亮晶晶的貓兒眼……徹底閉上眼的那一刻，無數陌生又熟悉的記憶涌入腦海，他全想起來了，他本是天庭上幫凡人消災解厄的南斗六星君之一的度厄星君，此次下凡是為經歷情劫，在二十八歲那年他本就該身死回歸的，卻沒想到遇到了小狐貍這個變數，因此才拖到了今日。

    于他而言，不知是福還是禍。

    歷劫歸來的每位仙子仙君都要抹去在凡間的記憶，度厄星君自然也不例外。

    不知過了多少日，天庭的仙娥仙君們都在談論一件事，那就是妖族的小皇子殿下為了個凡人將地府給攪了。當時天界和妖族正處于修復關系階段，玉帝便賣了老妖皇個面子，沒有命天兵天將捉拿小皇子，只是著一位仙君通知了老妖皇。老妖皇捉了小皇子回家，并告訴玉帝要送他一件禮物，玉帝便又遣一位仙君下了界，沒想到要送的禮物是上古神器六縛龍索，只是拿到禮物前仙君被迫圍觀了一場家法。

    老妖皇手持六縛龍索一連抽了小皇子四十九鞭，直到小公主哭著跪在地上苦苦懇求，而仙君也看不下去開口相勸才收了繩索。仙君出口相勸不是因為心地善良，也不是同情小皇子，是不想世間只此一件的上古神器沾了下等妖物的賤命。

    仙君拿到六縛龍索就準備告辭離開，而從他進了妖族就一直死死盯著他的小皇子卻開口叫住了他，他問他，“仙君，你還記得一只小狐貍嗎，一只全身火紅火紅的小狐貍?！?/br>
    仙君答：“殿下，非常抱歉，小君不曾有印象?！?/br>
    再后來，便聽聞妖族小皇子為了忘記一個凡間男子被逼著喝了許多忘情水，喝的狐貍腦袋傻掉了。

    真傻啊，三界內怎會有如此蠢笨的狐貍。

    “紅焱??！　”

    烏拉醒了，醒過來喊的第一個名字仍是妖皇陛下，有一雙軟軟的小手一把按住了他的雙臂，“白癡，別亂動”，聲音很耳熟，略想了想，這不是他的金手指之一的龍霸天嗎？不是要三五日才能出來嗎?

    烏拉睜開眼睛，四周黑漆漆一片，他以為是晚上沒點燈，但顧不得喊人點燈，摸索著抓住身邊人的衣服就著急忙慌地胡言亂語，“龍霸天，我……我活著還是死了，不，你先告訴我紅焱怎么樣了，他……他沒事吧?”

    小火伸出白嫩的小手掌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果然，沒反應，泄氣似的坐在玉床上，過了一息才緩緩開口道“妖皇啊，斷了條尾巴……”

    “什么！紅焱的尾巴沒了，尾巴沒了嗚嗚”，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紅焱的尾巴那么漂亮，因為他尾巴沒了。

    “啊西內，妖皇是斷了條尾巴，不是尾巴全斷，斷了一條，還有八條呢”，真是，昏了五六日，眼睛瞎了，腦子也傻了吧唧的。

    “呀，主人醒了”，是熟悉的御姐音，“小火你不要再吵主人了，我去告訴銀還有雨神他們”，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沒多久烏拉感覺到有人進來了，好像還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可他什么都看不到，以前就算天黑可也能模模糊糊看見些影子，可如今眼前除了黑還是黑。他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兒，試探著開口問道“霸天，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放心，有我在，瞎不了”，完全陌生的少年聲音，那少年說著說著還上手摸索他的臉，烏拉撇過頭躲開了那只滑膩的手，“嘖，摸一下而已”，銀轉頭望著殿內三個表情或多或少皆帶著擔憂醋意的男子，彎唇惡笑，雪白的纖纖玉手忽地撫上床上人的胸膛，待要更進一步時一只金色長弓橫在了眼前，“別碰他！”

    冷峭的聲音。

    “宮主，不得無禮！”

    陳星羽的聲音。

    可等了許久終是沒等到最想聽到的聲音，紅焱呢？紅焱沒來，還是傷太重……

    “紅焱在哪，他……他是回妖族了嗎？”

    小姑娘手一指，“喏，就在那”，又想到人根本看不到，便換了個說法，“就在距離你不足五尺遠的桌子旁，不信你喊他試試?！?/br>
    “紅焱”，喊的非常小心翼翼，“紅焱你在嗎？”

    “我在，烏公子。”

    烏拉終于聽到熟悉的聲音后舒了口氣，原來紅焱在，可是……為什么突然喚他烏公子?

    “行了，你們都先下去吧，他需要靜養(yǎng)”，銀轉了轉金眸，又抓了縷背上的金發(fā)放在手中把玩，“而且是時候選擇了?！?/br>
    冷峭握弓的手緊了緊，卻仍是一言不發(fā)地轉身離去，紅焱木著張臉緊隨其后，陳星羽眼神復雜地回頭望了一眼玉床上的人才躊躇著邁步。

    寬敞的大殿內只剩下銀和他的手下小火大眼瞪小眼，“火火，你怎么不走?”

    小姑娘撇了撇嘴，一副誰稀罕留在這的嫌棄模樣，“這個……啊，我是主人的系統(tǒng)，系統(tǒng)可是最最重要的金手指，沒有之一，所以這么重要的我應當留下來從旁給予些建議?！?/br>
    銀翻了個白眼，指著殿門厲聲道，“出門左拐，不送?！?/br>
    小姑娘急了，一把撲進金發(fā)少年懷里軟聲軟語地撒嬌，“銀，不要這樣嘛，人家就在一旁看著，保證不多嘴。”

    沉默良久幾乎成了背景板的烏拉開了口，“銀神仙君，你就讓她留下吧，不礙事的?！?/br>
    既然主角都開口求他了，那就，“行吧，火火我警告你，不許搗亂”，說罷揚起玉手在小姑娘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聽到沒?”

    “OK，沒問題”，小姑娘蹭地站了起來，抖抖身上的花衣服，又恢復了那副矜持傲氣的小模樣。

    銀……他剛想揉兩把他家小紅花圓圓的臉蛋兒呢，算了，改日再揉。

    隨手一揮，一張晶瑩剔透的玉塌瞬間出現在殿內，銀慵懶地躺了上去，曲著雪白纖細的雙腿兀自欣賞了一陣兒，才慢悠悠開口道，“寶貝兒，大師兄、三師兄，還有奪雞大魔頭，三選一，你選哪個?”

    寶貝兒?　?　?

    烏拉嘴巴動了動打算開口，“等等”，床尾的小姑娘又蹭地站起來，豎著根手指拼命眨眼，“一句，就一句?！?/br>
    小家伙真是越發(fā)無法無天了，“你說”，玉手撐在尖尖的下巴上，金眸里多了絲冷意。

    “妖皇恢復記憶了，與度厄星君的過往種種，他全想起來了?！?/br>
    剎那間，抓住外袍的手不停地蜷縮，怪不得，怪不得說話的語調變了，怪不得喊他烏公子。

    可即便如此……

    “我選紅焱?！?/br>
    “你”，小姑娘沖過去抓住男人的衣領就瘋狂搖晃，“你選誰不好，為什么非得選他，你知不知道這千百年來根本沒有一個主角選他，為什么要選他，為什么要選一個心里藏著別的家伙的傻子！”

    塌上的銀打了個響指，門外沖進來一個青年和一個模樣八九歲的男孩，倆人疾步走到床邊架著一臉憤憤不平的小姑娘就死命往外拖。

    正太音：“小火別鬧了，再鬧銀會生氣的。”

    青年音：“我去，小火你是不是吃了一山糞，怎么那么沉?”

    蘿莉音：“宮主是天界第一美男，雨神溫柔體貼識情趣，他倆，你選哪個不行！為……唔唔……”

    小姑娘被捂住嘴巴強行拖出了大殿。

    “哈啊，耳邊總算清凈了，我們繼續(xù)，寶貝兒?！?/br>
    烏拉……就不能不喊他寶貝兒，別扭死了。

    “那喊親愛的，心肝兒，還是小烏烏，小拉拉?”

    ……

    “我選紅焱，不反悔?！?/br>
    “不和我打個商量嗎？比如說，三選二。”

    “謝謝，一個就行?！?/br>
    烏拉在浮樂殿住了小半月便決定辭行，銀以他的眼疾還未恢復為由邀請他再多住一段時間，烏拉搖了搖頭，如果真等徹底復明了再走，到時候他怕是無法走的如此坦然。

    走的那日沒有聽到大師兄三師兄的聲音，但他知道，兩位師兄就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他。

    他眨著沒有一絲神采的雙眼對著某處張了張嘴，沒有出聲，只是以口型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大師兄。

    對不起，三師兄。

    對不起，沒有選擇你們。

    有只強壯有力的胳膊扶著他趴了下去，趴在了一個寬闊的脊背上，毛絨絨暖洋洋的，真好。

    “抓緊我，郎……烏公子?！?/br>
    風呼呼呼，吹的發(fā)飄飄飄～

    于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