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澤走近費因和胡天鳴，眼珠子里滿是血絲，從喉嚨里擠出了沙啞的聲音。

    “陸恩他……怎么了？”

    “割腕?！泵鎸﹃悵蓵r，費因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

    陳澤眼前一黑，本來氣色就已經(jīng)夠差勁的了，這下更加面如土色。

    “不過還好我們趕到得及時，現(xiàn)在正在搶救中?！?/br>
    胡天鳴雖然心里也有不滿，但面對這位老同學(xué)，他多少還是愿意留些情分，所以扶住他的肩膀在長椅上坐下。

    “陳澤，”胡天鳴嘆了口氣，“你到底是怎么搞的？為什么要把那樣的N.N老師一個人丟在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網(wǎng)上都傳成什么樣了？”

    “我當(dāng)然知道！”

    陳澤像是忍無可忍地大聲吼了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膽戰(zhàn)心驚地轉(zhuǎn)過頭來，望著這邊。

    “我能怎么辦??？”陳澤攥緊了拳頭，目眥欲裂地一字一句說，“這是他自找的！”

    “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你們稍微保持安靜？”

    一位護(hù)士走上前來這么勸說道。陳澤卻像是瘋狗一樣，大吼一聲“滾開！”，反手就是一巴掌，將那護(hù)士推開。伴隨著一聲尖叫，周圍驚恐的人們像是見了瘟神似的紛紛退避三舍，費因眼疾手快地挺身而出，將護(hù)士護(hù)在身前，免得她被推倒摔傷。而胡天鳴則趁機(jī)從身后一把抱住陳澤，鉗制住他的雙臂。

    費因眉頭一皺，他注意到了陳澤那雙劇烈搖晃的瞳孔之中，似乎有什么影子在躁動。當(dāng)下他二話不說地走上前去，掐住陳澤的雙頰，與此同時從懷里掏出一枚藥丸，飛快地塞進(jìn)了陳澤的嘴里。

    隨后，費因湊到陳澤耳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句什么，陳澤瞳孔驟然放大，掙扎的氣力頓時減弱，軟軟地靠在了費因身上。

    十分鐘后，陳澤終于徹底地安靜了下來，一臉疲憊地癱坐在了長椅上。

    胡天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陳澤，又看了看費因，他看到費因拄著下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yán)峻。

    “費因，陳澤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或許是陸恩自殺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導(dǎo)致他的精神狀況呈現(xiàn)出不穩(wěn)定，我們得小心些，不能刺激到他。”

    “我們能進(jìn)入他的精神空間去看看嗎？”胡天鳴湊到費因耳邊小聲問。

    “最好不要。”費因搖搖頭。

    “為什么？”胡天鳴不解。

    “現(xiàn)在的他情緒極其不穩(wěn)定，如果貿(mào)然進(jìn)入，很可能會有危險?！?/br>
    “有危險是指他嗎？”

    “不，是我們?！辟M因轉(zhuǎn)頭看著胡天鳴，“你忘了我告訴過你的，魘的強(qiáng)度與主人的精神狀態(tài)成正比，主人的精神越是扭曲，魘就越是兇險?！?/br>
    “費因，這可不像你啊?！焙禅Q皺著眉頭看他，“當(dāng)初你進(jìn)入陸恩潛意識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畏首畏尾的，說進(jìn)去就進(jìn)去了?！?/br>
    費因嘴角微微抽搐，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一樣，撇過頭去，沉默不語。

    “被我說中了？”胡天鳴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你在擔(dān)心什么？”

    “有時候，直覺太敏銳也不是什么好事?！辟M因聲音僵硬地這么開口，那雙仿佛洞察世間萬物的眼底流露出了一絲憂慮。

    忽然間，胡天鳴沒來由地一陣失落。

    “我們是搭檔，這是你說的吧？”胡天鳴悶聲悶氣地說，“還是說，你覺得我還不夠可靠，沒法完全信任我？”

    “你這人……”費因心煩意亂地扶著額頭嘆氣，“有時候還挺討厭的。”

    討厭?。哭Z地一聲，胡天鳴宛如遭到晴天霹靂一般，rou眼可見地蔫了下去。

    被“討厭”這兩個字擊沉，胡天鳴蹲在角落里種起了蘑菇，ICU那邊終于有了動靜。手術(shù)室大門一開，剛剛還在長椅上躺尸的陳澤就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飛奔到門口。

    陸恩躺在移動病床上被推了出來。與被送進(jìn)ICU前相比，陸恩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血色，手術(shù)顯然是成功了。

    “陸恩！”陳澤撲到陸恩身邊，剛想抓住他的手，就被一旁的護(hù)士制止。

    “這位先生，病人剛剛做完手術(shù)，還很虛弱。您是病人家屬的話，麻煩跟我過來辦理一下住院手續(xù)?！?/br>
    “哦……好，好的?！标悵缮袂榛秀钡攸c了點頭。

    “你跟著他，免得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辟M因低聲對胡天鳴說。

    “好。”胡天鳴點了點頭，跟在陳澤身后離去。等胡天鳴走了之后，費因從兜里掏出手機(jī)，點開通訊錄，劃到某個名字之后，他的拇指在半空中停滯了幾秒，最后按了下去。

    熟悉的彩鈴旋律在他的耳邊響起的瞬間，費因的指尖也變得異常冰冷僵硬。

    “喂？”手機(jī)里傳出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費因深呼吸一口氣：“是我?！?/br>
    電話里靜默了一秒，隨后發(fā)出了一聲低笑。

    胡天鳴陪著陳澤去辦陸恩的住院手續(xù)，或許是因為服下了鎮(zhèn)定劑的緣故，陳澤這一路上都沒有再惹是生非，也讓胡天鳴大大松了口氣。雖然陸恩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了性命危險，但是還需要再住院觀察三天。為了避免外界干擾給陸恩帶來額外的精神負(fù)擔(dān)，在陳澤的請求下，醫(yī)院特別給陸恩安排了一間高級單人病房。

    果然不出所料，兩人前腳剛辦好住院手續(xù)，后腳就在住院部門口碰到了聞訊趕來的新聞記者。好在胡天鳴眼尖，遠(yuǎn)遠(yuǎn)地就發(fā)現(xiàn)有幾個人在住院部門口探頭探腦，看著不像是來看病的，卻一直在拽著醫(yī)生護(hù)士問這問那，于是他趕緊掉頭，拉著陳澤往緊急通道走。

    “對不起，讓你費心了?！标悵珊鋈贿@樣開口說道。

    胡天鳴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那雙渾濁無光的眼睛似乎清澈了些許，看來是稍微恢復(fù)了神志。

    “沒事，再怎么說都是老同學(xué)，應(yīng)該的。”胡天鳴拍了拍陳澤的肩膀，“N.N老師需要休息，你也趁著這個機(jī)會，好好冷靜一下?！?/br>
    “天鳴。我……”陳澤看著胡天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了？”

    這時候，胡天鳴和陳澤已經(jīng)從緊急通道的樓梯間來到了陸恩所在的病房，走到病房前，陳澤忽然停了下來，一副躊躇不前的樣子。

    “你相信……新聞里的報道嗎？”陳澤像是難以啟齒似的這么開口說道。

    “報道？”胡天鳴略一遲疑，隨后反應(yīng)過來，知道陳澤是在說他被拍到和某位女子去開房的事。他有些為難地支支吾吾起來，心想這下麻煩了，我該不該說實話？萬一我一不小心說錯了什么刺激到陳澤，兩人在這里吵起來的話，那豈不是會立馬招來那群記者的圍追堵截？

    “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改天再聊吧?！焙禅Q這樣打起了馬虎眼。

    “不！”陳澤一把抓住胡天鳴的手，“求你了，我想知道。”

    胡天鳴一愣，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睛：“一定得是現(xiàn)在嗎？”

    “對，現(xiàn)在立刻馬上?！标悵蓱┣械赝?，“求你告訴我，在你眼中，我究竟是怎樣一個人?！?/br>
    “好吧，”胡天鳴嘆了口氣，“老實說，我也不太了解現(xiàn)在的你。我只記得讀大學(xué)的時候，你是學(xué)?；@球隊的隊長，不但人緣好，還很受女生歡迎，大家平時有什么困難，都喜歡找你商量?！?/br>
    “我是……這樣的人嗎？”陳澤皺著眉頭，像是有點半信半疑。

    “當(dāng)然是了，奉承你對我有什么好處？”胡天鳴說到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手說，“對了！有一件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大三那年，咱們兩個寢室的兄弟一起去了野外露營?！?/br>
    “露營？”陳澤側(cè)頭想了想，“是不是去廢工廠探險那一次？”

    胡天鳴眼睛一亮，連連點頭說：“對！當(dāng)時大家分頭行動，我和你一組來著。”

    聽到胡天鳴這么說，陳澤的目光也漸漸煥發(fā)出了光芒：“我想起來了，那天上午還是個大晴天，下午天色突然變了，還下起了暴雨。”

    胡天鳴接著他的話繼續(xù)說：“當(dāng)時我和你在廢工廠二層的平臺躲雨，結(jié)果腳下樓梯突然坍塌，我們都摔在了地上。當(dāng)時我的腳扭傷了走不動，你就背著我走了一路。跟大家匯合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你的腳已經(jīng)腫得不像話。原來你也扭了腳，可是為了不讓我擔(dān)心，你一聲疼也沒喊過。”

    聽到這里，陳澤眉眼也柔和了幾分：“是啊，當(dāng)時雨很大，廢工廠地勢又比較低洼，所以水一下子就漫到了膝蓋。我怕再耽擱下去，我們都會被大水沖走，所以滿腦子想著要快點帶著你逃命，根本顧不上腳上的傷?！?/br>
    “那次真的是千鈞一發(fā)。”胡天鳴沖著他嘿嘿一笑，“說真的，當(dāng)時我特別感動，差點把持不住愛上你了呢。”

    陳澤忍俊不禁：“真的假的？”

    胡天鳴哈哈大笑：“當(dāng)然是假的！你又不是我喜歡的那一款?？蓜e當(dāng)真?。　?/br>
    “我就知道?！标悵梢馕渡铋L地盯著他看，“那位費醫(yī)生才是你的菜，對吧？”

    “怎么又扯我身上了？”胡天鳴收起笑容，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他，“不開玩笑，言歸正傳。所以當(dāng)初我聽說N.N老師的結(jié)婚對象是你的時候，我倒是挺能理解的。”

    “為什么？”

    “因為你這人不論對誰，都是掏心窩子的好，N.N老師會喜歡上你，真的是再正常不過了?！?/br>
    陳澤緩緩地低下頭去，沉默了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謝謝你，天鳴。”

    “謝什么？我什么都沒做啊？”

    “不，你讓我想起了很多?！标悵赡樕细‖F(xiàn)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br>
    “那就好。”胡天鳴拍拍陳澤的肩膀，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