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交通燈停在紅色，擋風玻璃外面的人行道上穿梭著匆忙的人群，忙碌的一周又開始了。

    邵文澤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來回敲打，這個紅燈好像等了很長時間。不知道簡陽的情況怎么樣了，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又不方便一大早去敲他的門，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去關心他的情況。

    昨天晚上是想著事情入睡的，直到睡著前也沒想明白。

    紅燈轉綠，車身徐徐地向前邁進。這條路邵文澤已經走了一年多了，還記得剛回來時明明是紐約最熱鬧的季節(jié)，可他的心卻比寂寞還要寂寞?，F在周圍的樹葉已經開始泛黃，天氣也開始轉冷，他覺得一切都變得越來越舒適。

    到達公司后馬上進入工作狀態(tài)，又是一周的例會，聽著各部門主管口若懸河。邵氏在美國的總部規(guī)模比中國要大很多，邵文澤并沒有掌管全部業(yè)務，只是接手了科技產品這一部分的分支。

    這些項目的員工大多年紀都不算大，和他溝通起來也相對容易一些。

    “中國分公司那邊和本盛的合同這個月底就要到期了，我想中國對網絡安全的政策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改變。Vince，我們要和本盛續(xù)約嗎？”

    當時和本盛簽了四年的合約，第一年純打工盡量表現自己，后三年才算是正式的合作，居然這么快就四年了。

    “和本盛這幾年的合作還是很順利的，不過我們的利潤被壓制了很多，”邵文澤轉著手里的筆，停頓了一下，“如果退出中國市場全力進攻北美和歐洲的市場，說不定會賺得更多?！?/br>
    大家因為這句話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討論起來，邵文澤靠著自己的椅子，垂著眼繼續(xù)轉筆。

    “Vince，雖然中國市場不比其他地區(qū)好做，但是當年會簽下那個不平等合約就是為了能站住腳，現在我們也做到了。以我們這四年的表現，我相信本盛對我們的實力是相當認可的，重新談一份相對合理的合約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很多企業(yè)對外宣傳全球性，可只有我們的世界版圖上標注了中國，這是我們的優(yōu)勢，我覺得我們不應該輕易丟掉。”

    邵文澤抬眼看向市場策劃總監(jiān)，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會跟Aaron再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跟本盛那邊的人溝通。”

    有幾個人明顯地松了口氣，如果把中國這塊大肥rou丟掉，在座的各位年底都會少很多分紅。大家不是很理解邵文澤為什么會有放棄的想法，難道還會有人嫌錢賺得太多？不過既然他沒有堅持這個想法，大家也都當做沒發(fā)生過。

    會后邵文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著桌子上的馬克杯發(fā)呆。

    剛剛自己居然那么不專業(yè)，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了那么荒謬的事情，就因為他的私心想和本盛撇清關系。以他們的立場來說，應該是哄著本盛續(xù)約才對。還好市場策劃總監(jiān)腦子比較清晰，不然被他爸知道了搞不好要被家暴。

    打開電腦給葉錦發(fā)了一封郵件，主要是針對和本盛續(xù)約的事情。簡陽跑來美國當甩手掌柜，估計就夏衍一個人在那頂著。想想一直都沒有主動聯系或者回復夏衍，心里有些愧疚。

    簡陽半夜吃完藥后終于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睜眼的時候正好聽到隔壁離開時的關門聲。

    他換了個姿勢，側身對著右邊的窗戶躺著。外面的風有點大，吹得遠處的樹枝不停地搖擺。

    雖然昨天晚上獲得邵文澤的關心讓他很愉悅，但是清醒過來一想就知道邵文澤幫他不過是出于人道主義。他一直都是很善良的人，就算是碰到陌生人他也會幫忙。

    到底怎么追邵文澤？

    簡陽為這個問題苦惱了很久，每次稍微主動一點想多和他說兩句話，他都會露出很不耐煩的表情，然后離開?，F在只能時不時地出現在邵文澤的視野里，還不能太明顯，怕他心生厭煩。只有在刻意安排下的“偶遇”和他簡單說兩句話，他才會心平氣和地回話。

    目前簡陽能做的就是偶爾出現在他的附近，即使說不上話，起碼也能提醒他還有自己這個人存在。

    但是更多的呢？還能做什么？怎么才能讓邵文澤至少不再那么排斥他的出現？

    簡陽想不出個所以然，打算今天做幾個已經學會的菜給邵文澤，就當感謝他昨天晚上的照顧。這個理由很充足，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起來洗了個澡，準備去超市買食材。雖然時間還早，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水平有限，還是早點準備以防萬一。

    走出房間看到被打掃干凈的客廳和廚房，才想起來昨天還沒來得及收拾就胃痛了，后面更沒有想起這些事來。邵文澤永遠都是那么溫柔的一個人，即使是他們現在的狀況，還是會盡量幫忙。

    真的好想他啊，他此刻在做什么呢？

    邵文澤下午又開了幾個會，會議桌上的人換了幾波，只有他的位置不變。進入一年的最后一個季度，大家都鉚著勁想干筆大的，讓年終獎上面的數字更好看些。

    一忙起來時間都沒顧得上看，最后一個會議結束時正好趕上下班時間，邵文澤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其他員工道晚安。

    夏令時還沒結束也阻止不了這天黑得越來越早，回家的時候街邊的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

    華燈初上的國際第一大都市美得不可方物，邵文澤卻沒由來地覺得空虛。這一年總是會陷入這樣那樣奇怪的想法里，他把這一切都歸罪于年紀，年輕的時候哪里會想這么多，都是快活過好每一天。

    回家后他把自己扔到沙發(fā)上，打開外賣軟件。

    邵文澤回美國后就再也沒有自己在家做過飯了，工作忙歸忙，但還不至于忙到連個做飯的時間都沒有。明明以前那么喜歡做飯的過程，可這一年來就是沒那個心思。

    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劃動，速度快到讓人懷疑手指的主人有沒有看清屏幕上的內容。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邵文澤挪開手機朝門的方向看了會，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才去開門。

    簡陽端著一個漂亮的食盒站在門口。

    “昨天晚上麻煩你了，”簡陽把食盒拿到他面前，“一點兒心意，都是我自己做的?！?/br>
    邵文澤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做的到都是他愛吃的菜。

    “這么多？”

    “這是兩人份的，”生怕邵文澤誤會他想一起進食，又趕忙補了句，“你可以和你的……額，朋友一起吃?！?/br>
    邵文澤嗤笑了一聲，“謝了?！?/br>
    簡陽看著面前關得嚴嚴實實的門，心里忍不住有一絲失落。他已經接受了自己準備的食物不是嗎？難道還真指望他會說一句“要不要進來一起吃”？

    他自嘲地笑著搖了搖頭，默默走回了隔壁。

    邵文澤看著這一大盒吃的，就算兩個人都不一定能吃完。家里就他自己，他一個人想要吃完這些估計得吃個三四頓。

    菜的賣相嘛，還行吧，雖然說不上讓人食指大動，但起碼也不會讓人喪失食欲。就是這搭配居然一個青菜都沒有，吃完不得膩死。

    他嘗了幾口味道竟然意外地還不錯，可能是因為昨天的青椒rou絲太糟糕了，心里的期待值過低。這幾個菜比起自己的手藝那是差遠了，但是想想居然是簡陽做出來的，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認識他這些年來，也就見他做過一次飯，在關島做炒飯那次，居然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想到那時的場景，邵文澤的面部表情不自覺地柔軟了許多。

    他吃了幾口突然想起什么事，擦了下嘴，起身走到外面敲響了隔壁的門。

    簡陽有些意外地看著來人，“怎么了？菜做得太糟糕了？”

    “留個聯系方式吧?！?/br>
    “嗯？”

    “給我你的電話，”邵文澤把自己的手機塞到簡陽手里，“你在美國的這段時間，再遇到像昨天那樣的情況可以打給我。”

    簡陽把電話輸入進去后還回手機，“其實微信就可以打電話的?！?/br>
    “我回來后就沒下載過了，”邵文澤拿著手機按了通話鍵，“剛撥過去的是我的號碼?！?/br>
    簡陽的手機里自然是早就已經保存了他的號碼的，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打給他罷了，昨天還不到萬不得已的程度。

    “你離開中國之后就再也沒用過微信了？”

    “嗯?！?/br>
    邵文澤看見簡陽的表情突然變得釋懷了許多，他收了手機準備回隔壁，剛轉身邁了一步，又停下來說了一句，“菜做得還不錯。”

    簡陽的臉上沒有什么波動，心臟卻歡快得不行，他說自己做的菜不錯！

    邵文澤回到隔壁后繼續(xù)吃飯，左手拿著手機來回擺弄，手機的四角時不時地會磕到桌子上。擺弄了好一會終于消停了，手機換到右手點開了軟件商城，下載了微信。

    登錄賬號。

    手機顯示加載中，邵文澤把它放在旁邊繼續(xù)吃飯，桌子連續(xù)震動了很長一段時間。

    等手機安靜了，他才把手機拿起來。

    發(fā)來消息的人很多，大部分人的最后一條消息都是祝他生日快樂。未讀信息最多，排在最上面的是簡陽。

    邵文澤沒想到簡陽居然給自己發(fā)了這么多條信息，自己明明從來都沒回復過，怎么能有那么多未讀信息。他猶豫了半分鐘，點開了對話框。

    最早的一條同樣是祝他生日快樂，下一條是祝他新年快樂。然后從三月的某一天開始，他每天都會發(fā)一條消息。大部分都在分享他的生活，當天若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會簡單概括一下，如果沒有就是單純地問個好。

    每天的信息結尾都有一句相同的話　——「你快回來了嗎？」

    日常的分享停在了邵文澤今年的生日，那天的信息只是簡單的生日祝福。

    隔了幾天后，最后一條應該是他來美國前，他說　——「迫不及待想與你見面了。」

    這條信息的時間比他們在酒吧相遇的時候要早個半個月左右，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來美國了嗎？

    邵文澤握著手機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再睜開時把手機上的微信刪掉了。

    那邊簡陽開心地洗了個澡，出來時看到手機上有個未接視頻，撥了回去。

    “哥，找我有事兒？”

    “你那邊進行得怎么樣？”

    “進展不大，不過起碼偶爾能跟他說上幾句話。”

    “既然這樣，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怎么樣？”

    “什么機會？”

    “我們和邵氏的合約這個月底就要結束了，今天葉錦來電話說要和我談。你想不想代表本盛直接去和Vince談？還是繼續(xù)當你的甩手掌柜？”

    “我當然想和他談！我居然把這件事兒給忘了，這個時機簡直太完美了！”

    夏衍有些無奈地笑笑，“還記得當初你怎么說我的嗎？”

    “說你什么？”

    “你問我是不是被Vince下了降頭，我看你現在比我那時候還要嚴重?！?/br>
    簡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天道好輪回啊?！?/br>
    “行了，振作點兒，我等會兒把資料發(fā)到你郵箱，你自己去研究。條件嘛，你看著辦吧，別把自己送出去就成?！?/br>
    “哥，謝謝你?！?/br>
    “別謝了，我希望你趕緊追完人把人帶回來，我好出去休個大假?！?/br>
    “好?！?/br>
    夜風卷著窗簾不停地扭動，簡陽感到一絲涼意，起身關上窗戶。

    回到電腦前夏衍已經把資料發(fā)了過來，快速地瀏覽了一遍這幾年的報表，又看了看當年的那份合同。用現在的心境再去看那份合同，居然覺得對邵氏有些苛刻。若是拿著同樣的條款去續(xù)約，不知道邵文澤會不會直接把他趕出門。

    深夜里只剩下臥室里那點微弱的光，桌子的右手邊放著一杯還冒著氣的咖啡，電腦屏幕的光照在一張嚴肅的臉上，眼神犀利地掃過文檔里的每一個條款。

    凌晨三點，在收到律師的郵件確認沒問題后，簡陽才終于安心地躺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