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緞的被子翻涌了一陣，池焱頂著亂發(fā)從里面鉆出來?！霸摗⒃摻o小兔們喂奶了……”一條長而有力的蛇尾也從被子里伸出來，勾過奶兔們的兔窩，戚守麟慵懶地說：“那就在床上喂?！?/br>
    池焱只好把奶兔們從窩里撈出來，側(cè)躺著喂奶。戚守麟從后面抱住他，也一瞬不瞬地盯著?！拔业暮⒆泳尤粫峭米?，”灰蛇喃喃道，“不可思議……”池焱輕笑了一聲：“那有什么，我的孩子居然還是蛇呢！”

    戚守麟長長喟嘆，嘴唇在池焱赤裸的肩頸處磨磨蹭蹭，手臂環(huán)著他的腰慢慢摩挲。黑兔被他養(yǎng)得豐潤起來，肚子上的rou軟綿可愛。戚守麟想愛侶是不是又懷孕了，因為兔族的繁殖能力很強，再加上自己基本上沒有什么克制力可言。

    這一窩小崽兒都沒有換毛，池焱又有了。這么多的孩子，他的注意力要被分去多少？連交合的時候池焱也會想著奶兔們會不會跑出窩來……真是甜蜜的煩惱。

    池焱自然也理解愛侶的心情。戚守麟長久以來都是獨自生活，第一次有了可以親近的對象，恨不能霸占他每分每秒的注意力。因此池焱在讓戚守麟一同照顧幼崽，擴大他的移情對象之外，還會更耐心地傾聽他的所思所想。

    最近戚守麟似乎經(jīng)常往翡紋城跑，以往若不是有池焱相伴，他是絕不會踏入人類的領(lǐng)地。池焱想這么也不錯，他終于愿意主動去了解人類、學(xué)習(xí)他們的生活交流方式，今后也能在人類社會里偽裝得很好。

    但池焱發(fā)現(xiàn)，這幾天戚守麟回來的時候身上會帶著香氣。那是混雜的脂粉味，似乎是女子才會用的東西。“你去翡紋城做什么呀？”晚上池焱問他，戚守麟順著黑兔的脊背摸尾椎上現(xiàn)出來的兔尾，含糊地回答道：“唔……去找點東西?！痹倮^續(xù)追問，他就打太極不肯說了。

    這灰蛇突然轉(zhuǎn)性似的，近日來破天荒沒有纏著他要交配。加上遮遮掩掩的反應(yīng)，饒是池焱再怎么沒心眼兒也不禁起疑，想要跟去看看戚守麟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不過幼崽們的照看也是個大問題，黑兔思來想去就用平常采山貨時背的竹背簍，鋪上干草把奶兔和幼蛇們一股腦地全放進(jìn)去。

    第二天戚守麟又是日落時分出門，池焱也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后跟著出去了。翡紋城并不宵禁，不如說夜晚的翡紋城比起白日還更加熱鬧。池焱跟做賊似的在不遠(yuǎn)處尾隨著戚守麟，只見他走動時灰袍蹁躚，身姿挺拔，當(dāng)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不及池焱露出“我夫君真好看”的癡笑，戚守麟腳步一轉(zhuǎn)便進(jìn)了坊華麗的院子。

    池焱當(dāng)即愣在原地——那可是翡紋城的妓館。濃妝艷抹的老板娘還上來迎他，那熟稔的樣子，仿佛不是第一次來了。

    原來……他身上的香氣是這么來的啊。黑兔呆立著，他根本不曾想到戚守麟會去這種地方。兩人情竇初開就認(rèn)定彼此，如今成婚還不到一年，他怎就要尋花問柳呢？

    好像確實聽說人類的男子會因為妻子懷孕或照顧新生兒無心他事的時候，去尋找別的慰藉……池焱越想越亂，實在支撐不住自己，就在街旁坐了下來。眼睛時不時瞟向妓館的方向，既傷心又有怨氣。他沒有勇氣沖進(jìn)出抓著戚守麟質(zhì)問，因為太愛他，生怕自己一刻也無法維持自我。

    池焱坐在那默默流淚，奶兔們似乎覺察到爹爹的情緒非常糟糕，爭相扒在背簍的邊緣想要蹦出來看他。

    “哎！有小兔子！”路過的孩童們立刻發(fā)現(xiàn)了這群可愛的幼崽，呼啦啦圍過來三四個，吵吵嚷嚷的?！按蟾绺?，你這小兔子賣多少錢？”為首的小胖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奶兔們。“不、呃……不賣！”池焱想顯得兇一點好讓孩童們自己走開，可一開口就打了個哭嗝，變得很沒有威懾力。

    那膽大的孩子竟伸手就要來抓奶兔。還未及池焱阻止，“嘶”的一聲，從兔團(tuán)中間閃電般立起一條小蛇，另外兩條也不甘示弱，大張著嘴露出自己尚還幼嫩的尖牙。

    “唔哇！有蛇！娘……有蛇啊！”小胖子被嚇了一大跳，朝后狠摔了一個屁股墩。他的尖叫聲立即引來旁人的注意，池焱見情形不妙趕緊抄起背簍跑了。

    躲到?jīng)]什么人的巷子里才停下來，池焱數(shù)了數(shù)奶兔，一只沒少。三條幼蛇也好好的盤在兔團(tuán)中間。池焱愛憐地摸摸幼崽們，心中又泛起一陣酸楚。

    小巷外漸漸傳來腳步聲，池焱以為是那小胖子的家長追來了。忙把背簍倚在一堆耙犁木桶之類的雜物邊，變回黑兔跳進(jìn)去把淺毛色的奶兔們遮住，希望能憑著夜色躲過去。那腳步越來越近，最后竟在背簍旁停了下來。

    “呵……好大一只黑兔兒?！焙谕帽灰恢晃龅氖帜笞『箢i提溜起來，迎著對上一雙黃澄澄的豎瞳。戚守麟像往常一樣，要埋進(jìn)黑兔毛絨絨的肚腹里去吸，可黑兔卻四肢亂蹬地反抗，帶著粉色rou墊的小爪推他的臉。

    “好兔兒，怎么了？變回來吧?！逼菔伧牒逅?，黑兔在他懷里也拼命掙動，想要脫離他的懷抱。戚守麟只得松手，黑兔一落地就變成人形，提起竹背簍頭也不回的就要走。戚守麟抓住池焱，強迫他轉(zhuǎn)身來與自己對視：“你一句話不說就走，我總得知道你為什么如此生氣吧？”

    灰蛇的夜視能力很好，可以看見愛侶的眼睛脹紅，明顯是哭過的樣子?！澳?、你這騙子！”池焱嘴唇顫抖，“騙我說來翡紋城找東西……卻是去尋花問柳來的?！彼难劬A瞪，勉力維持住不要再流淚：“那里面的姑娘比我好看多了吧？！你去吧、去吧，孩子我一個人也能照顧好！”

    戚守麟聽他這一通說，竟還笑起來：“你聽我說……”灰蛇的臂膀有力，箍著黑兔讓他沒法逃避?！拔掖_實是來翡紋城找東西的?！彼麖男淅锩鲆粋€油紙的小方包，打開讓池焱看，里面是一圈油汪汪的半透明薄膜?！斑@是用羊腸膜做的，套在陽器上，交配的時候可以避孕?！彼N著池焱的耳朵說到。

    池焱憤憤地推了他一把。戚守麟不依不饒，垂首抵住池焱的額頭：“我就是來翡紋城找避孕的方法來的，最直接就是去妓館問。也有避子湯的藥方，可那東西傷身，我怎么舍得讓你用……”灰蛇帶點委屈和傷心似地繼續(xù)說：“我太喜歡你了，總是想要和你交配?？赏脙嚎偸且慌鼍陀性校@一窩崽子還沒有換毛，你又有了……崽子太多，兔兒愛我的程度就少了?！?/br>
    懷中的黑兔先是沉默，戚守麟以為觸動了他什么不好的點，趕緊補充道：“我也很喜歡孩子，但看你頻繁懷孕很辛苦。不如待這一窩養(yǎng)成之后，我們再……”池焱打斷他還帶點嗔怪的口氣說：“誰說我懷孕了，我沒懷孕……那、那是你摸太多了，兔子是會假孕的！”這回?fù)Q戚守麟愣了一下：“還能這樣？”池焱想笑，但又故作嚴(yán)肅轉(zhuǎn)過來盯著他認(rèn)真道：“還有，我對你的愛是獨一份的，永遠(yuǎn)不會少。只會多，不會少！”

    灰蛇剎時由悲轉(zhuǎn)喜，抱著黑兔又親又啃。池焱還有些爭吵后拉不下臉來的意思，問起別的：“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敢肯定你沒看見我?！逼菔伧肜鹚氖?，用拇指在掌心一按，銀灰色的靈光在池焱掌中閃爍——一條灰色的蛇紋從池焱的掌心一直蔓延，隱入衣物間。他一松手，那蛇紋又消失不見。

    “因為，我在兔兒的全身都留下痕跡了呀?！?/br>
    每一次的交合，都是占有與守護(hù)。灰蛇在一只黑兔身上留下層層疊疊的蛇跡，用自己的靈力保護(hù)他身上的每一寸。

    但這一切池焱并不知道，只以為是簡單的標(biāo)記，防止找不到之類的。戚守麟把背簍背在身上，幼崽們同時感受到雙親的氣息，由原本的躁動也變得安靜了下來。兩人前著手踏著月色往家的方向走。

    “你要來買這羊腸膜怎么不與我說？”

    “怕你說我總想著交配的事，跟山里的野蛇一樣。而且，妓館的老板娘開始還不愿賣我，說是這東西制作復(fù)雜，很難弄來呢?！?/br>
    “那后來你怎么讓她賣給你的？”

    “也沒什么，就是去以前我修煉的洞里隨便摳了兩塊小石頭給她?！?/br>
    “……你這……敗家蛇！”

    鬧了這么一次烏龍之后，二人變得更加蜜里調(diào)油。轉(zhuǎn)眼又到冬季，大地一片銀裝素裹。翡紋城里奉祀四位大妖的祠堂依舊香火不絕。戚守麟對池焱硬是要來湊熱鬧非常不解：“我并沒有保佑他們，不知道人類這么做有什么意義。而且怎么連你也如此篤信?！?/br>
    池焱梗著脖子辯駁：“對我來說這是不一樣的！”去年這個時候，他奉上的是寒磣的兩顆蘿卜，乞求能有哪位大妖收了他做隨侍?？缮咸靺s給了他遠(yuǎn)超出所求的恩惠，讓他遇上自己終生的愛侶。他一定會信守諾言，年年進(jìn)香貢物。

    戚守麟不愿擠進(jìn)祠堂，池焱就讓他在外邊稍等一會自己進(jìn)去。這回他準(zhǔn)備了非常講究的貢物，香也插了一大把。最后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物件——是一只用陶土燒的黑兔。擺在“蛇大仙”的金身旁邊。

    想要永遠(yuǎn)和麟大人在一起。

    黑兔虔誠地許下了愿望。

    池焱從祠堂里出來，見戚守麟虛瞇著眼睛，在寒風(fēng)中立著，立馬跑過去：“對不起，久等了吧？覺得冷的話我們就回家吧?！逼菔伧霌u搖頭：“不冷，因為有兔兒做的圍脖，很暖，”他往池焱嘴里塞了一塊糖瓜，“記得你喜歡吃這個，就去買了?！?/br>
    池焱吃得嘴巴鼓鼓，眼睛也笑彎了?；疑咛郑靡屡鄣男渥訐踝?，在他的嘴唇上偷香一個。

    “你許了什么愿望？”

    “具體是可不能說出來，要不然就不靈了?！?/br>
    “這樣啊……”

    “不過，可以告訴你是關(guān)于我們的，很好很好的愿望！”

    ……

    在熱鬧的祠堂里，忙著奉祀的眾人并沒有注意到蛇大仙的金身旁山過一縷銀灰色的靈光。

    一只用陶土燒造的黑兔，緊緊貼在灰蛇的金身旁，再也無法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