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焱正在自習(xí)室規(guī)整寫論文的資料。校園廣播突然響起來：“請‘互助會’值班成員即刻前往實驗樓302，實驗樓302，實驗樓302，謝謝。”周圍的同學(xué)們依舊低頭學(xué)習(xí)，似乎對這有些緊急的廣播見怪不怪。所謂的“互助會”其實是由學(xué)校的一部分老師和學(xué)生組成的一個志愿團體。A大是ABO三性混合的學(xué)校，無可避免的會有學(xué)生突然遇上“發(fā)熱期”的情況。這個全部由β性別屬組成的團體很大程度上給予了AO同學(xué)們幫助，也使得因“發(fā)熱期”而產(chǎn)生的傷害事件大大減少。池焱也是互助會的成員，只不過今天不是他值班。除非……“請池焱、池焱、池焱同學(xué)，即刻前往實驗樓302，實驗樓302！”有不得不需要他出面的時候。

    這是他常常被人忽略的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時刻。302實驗室周圍的學(xué)生已經(jīng)被疏散了，只余下互助會的同學(xué)和老師們?！皝砹藖砹耍仂蛠砹?！”人群分開一條道，一張張戴著隔離信息素口罩的臉都看像池焱。竟然都到了要戴上口罩的程度了嗎？池焱心想，和今天的負(fù)責(zé)老師打了個招呼?！皠⒗蠋?，我來了。”“就等你了，”劉老師激動地緊緊抓住池焱的雙手，“就在實驗室里。這位α同學(xué)的有點發(fā)熱期不固定的狀況，去年整整一年都沒有發(fā)熱過了。所以這下真是特別沖……”劉老師給他指了指實驗室里的一個方向，不能再向前靠近一步了“我知道了?！背仂徒舆^一個藥箱挎在肩上?！罢娴牟恍枰綦x口罩嗎？”“沒事的老師，”池焱笑笑，“您還不知道我嗎？”

    雖是這么說，但是池焱走入實驗室的時候卻還是保持著慢速、輕聲的原則。很快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蜷縮在角落的人影?！巴瑢W(xué)……”池焱試著靠近?！安灰^來！”那人爆發(fā)出一聲尖叫，池焱聽到實驗室外發(fā)生了一點sao動。應(yīng)該是這聲警告伴隨著高濃度的信息素波動溢散到了外面?！安灰?，不要拿阻隔劑噴我……”這是一個α女生，從遮擋住面部，凌亂汗?jié)竦拈L發(fā)間露出一雙盈淚又兇狠的眼睛，“我不是什么蟑螂！”“沒有，沒有阻隔劑?！背仂蛿傞_雙手，證明自己沒有拿那瓶令她深惡痛絕的東西。他慢慢移動到實驗桌的另一面席地而坐，這樣女生就看不到他，卻能聽見他說話?！拔疫@里有冰水，和抑制劑，你先吃一粒好嗎?！背仂痛蜷_藥箱看看還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其實除了口服和注射用的抑制劑，水，里面還有阻隔劑，甚至是止咬器和拘束手銬——不像是藥箱，反而像是什么刑具箱。池焱拿了口服的抑制劑和水，放到桌子上推過去一些，方便她能拿到。另一邊很快傳來了打開藥劑和喝水的聲音。池焱松了一口氣，還好，還是能夠自己吃藥的。過了一會兒，仿佛是平靜了一些，女生的聲音也沒有那么顫抖了：“你……好像不怎么受我信息素的影響。明明外面的救助會，也是β……我知道你是誰了?！背仂托睦镆苫?，明明他和女生這是第一次見面：“我們好像不認(rèn)識吧？”“是不認(rèn)識，但……這不妨礙我知道你?！迸p笑到，繼而解釋到：“你好像不知道吧，咱們學(xué)校的α中間流傳著一個說法‘誰發(fā)熱的時候能讓互助會的池焱出動了，誰才是真正量級高的α’?！背仂吐犃擞行┛扌Σ坏?，他從來不知道A大這些人中龍鳳，這些精英中的精英α們之間關(guān)于量級的相互比拼，竟然是通過他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β。“你了解‘發(fā)熱’嗎？”女生突然問道?！爸挥凶置嬉饬x上的知道。”池焱誠實地回答，必修的生理課上老師說過，“發(fā)熱”是僅存在與AO兩性間的狀況，此時他們會產(chǎn)生強烈的求偶欲望?？是髶肀?、撫摸、親吻、信息素的交融，最終達成結(jié)合，且只有AO兩性才能形成“番”。因此從生物學(xué)角度來說，能大量散發(fā)和控制信息素的AO兩性是最相契合的群體?！鞍Α哉f有些α和Ω很抗拒β的幫助，因為你們根本不懂這種感覺，”女生仰頭靠著墻壁，似乎是哽咽了一下，“就好像是……整個人被蒸干了，很‘餓’，很‘渴’……食物救不了我，水救不了我。明明好像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卻又被本能支配著、燃燒著我的生命，驅(qū)動我用盡一切手段去求偶，要是有誰敢阻攔我，我甚至?xí)踔習(xí)霘⑷恕挥衵uoai，只有咬破腺體，只有進入生殖腔成結(jié)，只有掠奪和占有，只有把Ω融進我的血rou里，這種令人激昂亢奮的‘痛苦’才能夠得到撫慰，然后轉(zhuǎn)化為無邊的愉悅和滿足?！迸猿暗匦?，“很丑陋吧？雖然大家都公認(rèn)α是優(yōu)秀的性別屬，但是……”她的聲音又變得朦朧起來，好像是捂住了臉，“我們很可能只是祖先進化時沒有擺脫獸性的一類人罷了。愿意用這樣的痛苦來換取rou體和精神上的極致歡愉，真是可笑……”池焱靜靜地聽著，思忖了半天才說：“你們都挺不容易的?！弊雷幽沁呁蝗粋鱽怼班坂汀币宦?，然后是忍不住地放聲大笑?！皠e說我了，說說你。我知道自己的量級不算低，但是為什么你看起來好像一點影響也沒有。你該不會是α卻在裝β嗎？”“??？我……”話題一下子來到自己身上，池焱有點不知所措地低頭擺弄藥箱里的東西，“我沒有，我是β。我只是……有信息素不感癥?！?/br>
    桌子那邊沉默了。從剛才的談話里他感覺女生似乎對ABO三性別屬有一定研究，所以應(yīng)該也知道這個病癥。這是一種天生的、伴隨終生、無法根治的疾病。顧名思義就是沒有辦法通過性腺來感知信息素和發(fā)散信息素。也就是說患病的人，沒有天然的吸引伴侶的方法。如果是發(fā)生在AO兩性人群身上，這無疑是一種“絕癥”，甚至可以說是“殘疾”。“對不起……”女生吶吶地說，“我不知道……我們不知道……”

    A大的α們不知道，他們這些幼稚的關(guān)于自己量級的攀比對照，是建立在一個“殘疾”的β之上。

    “沒關(guān)系！”池焱憨厚地笑道，“我是β，所以沒有關(guān)系。只是不能感受到信息素而已，別的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兩樣。而且還可以幫助到大家，我覺得這個病還挺好的呢?！弊雷幽沁呌猪懫鹆丝奁穆曇簦骸皩Σ黄?，對不起……”“你別哭啊?！彪m然對方是α，但也是個女孩子，池焱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meimei不知為何放聲大哭，而他不懂該怎么安慰的場景?！澳阍俳o我講講，再給我講講AO的事情好嗎？這樣我們互助會可能會更加理解這兩性的同學(xué)們，以后再有突發(fā)的‘發(fā)熱期’情況，我們還一定可以做得更好?！?/br>
    女生哭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停住了，抽抽噎噎地問他：“你知道‘靈魂之番’，或者‘命運之番’這種說法嗎？”池焱努力地回憶著，好像是生理書上關(guān)于“番”的那章注釋的小字說過，不過憑他的腦子也記不起什么具體的內(nèi)容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因為數(shù)量稀少，所以相關(guān)的研究資料也很稀缺，”女生繼續(xù)說，“雖然我也不太懂……但是這是極少數(shù)的會在AO間產(chǎn)生的進一步的‘番’的關(guān)系。憑借現(xiàn)代的醫(yī)療條件，Ω想要清洗標(biāo)記其實不難。但是形成‘命運之番’案例好像都有點脫離生物學(xué)的研究范疇了——無法解釋的相互吸引力，雙方好像是上天為了將他們促成一個完滿的‘圓’而出生在世間的?？赡芙K其一生也不會再茫茫人海中相見，和別的人過完這一生。但是只要遇見了，就只有死亡才能將他們分離了。”“聽起來像是什么童話故事，”池焱像是哄小孩兒一樣安慰她，“那么你想有嗎，‘命運之番’？”對方思考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這種情況多數(shù)出現(xiàn)在量級特別高的α和β身上，但是……誰知道呢？它來了，我也攔不住呀。好像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如果是我的話，是什么樣的人會讓我覺得只有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離？會是什么樣的人才能與我合成一個完滿的‘圓’吶？”雖然她先前的話語中充滿了對α性別的自嘲?？墒谴藭r，她又好像渴望有這么一個人，這么一個Ω，在這個世上出生，能和她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他們對對方的吸引簡直脫出了生物學(xué)的范疇。他們相愛、成番。信息素這條鎖鏈牽著兩個人的靈魂，誰也沒辦法逃離，卻甘之如飴地將靈魂托付給對方——直至死亡能將他們分離。

    “不管有沒有這個人，”池焱靠著桌子輕輕敲了兩下，雖然相隔兩邊卻像是給她的鼓勵，“你會幸福的。”

    距離進來已經(jīng)有一段不短的時間了，池焱看見劉老師隔著玻璃窗整緊張地朝里面張望。他抬手比了個“OK”的手勢，劉老師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出來了。

    “我們出去吧，發(fā)熱期一直待著實驗室里可不行?！背仂吞嶙h。女生站起身來，池焱也站了起來。隔著桌子，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的池焱——一個黑瘦的男生，個子不高，說不上好看，也算不上丑，只是左邊眉毛從中間就斷了分成兩節(jié)，一頭硬短的發(fā)茬兒。活像個什么收保護費的小弟，可是眼神卻很純良，看著自己的樣子甚至還有點憐憫意味?！敖o我一個隔離貼?！彼f?！芭逗玫??！背仂蛷乃幭淅锓鲆黄畔⑺馗綦x貼。她把隔離貼貼在后頸的腺體上，整了整長發(fā)和有些凌亂的衣裙，擦干了臉上的淚痕。像是重整妝容的女王?！拔乙宰约鹤??！敝x絕了池焱的攙扶，她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在外等候已久的互助會成員們立馬上來給她罩上了隔離信息素的毯子，將她帶走了。

    “謝謝你。”在一陣兵荒馬亂中，女生對他悄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