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燧明因為懷著雙胎的緣故，去醫(yī)院檢查的頻次比別人多。周圍有很多舉止親密的伴侶，而他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坐在等待區(qū)讀著一本——是作家推薦給他的。

    他看得很入神，直到叫到他的號幾次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起身。結(jié)果原本放在膝上的帽子圍巾全都掉在了地上。留燧明想要地蹲下去撿，卻有人先他一步把帽子圍巾都撿起遞了過來。

    “謝謝……”留燧明定睛一看，是在他前面一個從診療室出來的人，一個非常漂亮的年輕女孩。

    “不用謝，”女孩穿著身白色的羽絨服，領(lǐng)毛團絨絨的讓她看起來好像一只白兔，“你肚子大了，以后東西掉的話可以請旁邊的人幫忙撿一下。”她低聲叮囑道。

    “呃……謝謝?！绷綮菝黠@然沒有想到一個陌生人會對自己展現(xiàn)出如此的關(guān)切，有些怔怔地再次道謝。那女孩似乎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沒說話便離開。

    留燧明躺上床后，還在想那女孩有些蒼白的面龐。

    “接受了新治療之后，你感覺怎么樣？”醫(yī)生把耦合劑涂在他的肚子上。

    “啊……一切都很好，身體比以前覺得輕松很多，食欲什么的都不錯。就是小腿晚上睡覺的時候感到有點抽筋。”留燧明回過神來應(yīng)道。

    “那這次給你開兩瓶鈣片?！?/br>
    都是些常規(guī)檢查沒花多少時間，留燧明很快就從診療室出來去藥房拿鈣片。在大廳里他又看見了那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她通身白色在人群中很是顯眼。留燧明多看了她幾眼，發(fā)現(xiàn)那女孩兒正坐在長椅上暗自抹淚。坐在她旁邊的人不動聲色地往遠離她的地方挪了挪。

    留燧明撐著拐杖慢慢朝她走去，有點笨拙地和女孩打了個招呼。女孩像是受了驚嚇般匆忙擦了眼淚警覺地打量著他。留燧明溫聲道：“我們剛才見過面，你還幫我撿了帽子圍巾，記得嗎？”女孩抿著嘴唇點點頭。

    留燧明在她身旁空出來的位置上坐下，有些靦腆地問：“你……也懷孕了嗎？”女孩幾不可聞地回了一聲“嗯”。留燧明左右看看，又問：“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嗎？你的伴侶呢？”一提到伴侶兩個字，對方的眼淚又下來了。

    這世界上有各種不便與他人道來苦楚，留燧明知道也不再追問，只是安慰說：“我也是一個人，一直都是。啊……不過現(xiàn)在是三個人了。”女孩驚訝地看著向她搭話的β青年，他垂眸拂著隆起的腹部，臉上是一種非常從容又充滿柔情的神色——仿佛一點也不會為自己的境遇憂愁似的。

    “我……你可以叫我阿容。”女孩漸漸放下戒備說起自己的事來。她是個Ω，一個人在奧樂生活，因為某些不想告訴旁人的原因想要留下腹中的孩子?？蓻]有伴侶的陪伴和提供信息素，Ω懷孕是非常辛苦的。醫(yī)生給她開出了注射合成信息素的緩解方案。

    不用阿容多說，留燧明就知道她為什么會如此愁容滿面——合成信息素的價格太高了。對于一個看著像剛步入社會的年輕姑娘來說，想要依靠注射合成信息素直至分娩，簡直是天方夜譚。

    “或許，你有沒有聽過一種新療法？”留燧明別的幫不上忙，但對于這事他還非常有經(jīng)驗。當即向阿容介紹了一番治療原理和流程，又寬慰她：“治療費只用支付給協(xié)助治療的α們，應(yīng)該也不高。啊！我還認識一位志愿者，如果他肯幫忙的話那就更好了，一分錢也不用?！?/br>
    阿容聽德一愣一愣，似乎不太相信留燧明說的話。留燧明當即站起來要引她去樓上的治療室看看，證明他說的句句屬實。

    兩人上了樓，走到最盡頭的治療室。因為留燧明沒有提前預(yù)約過，怕里面還有人便在外頭敲了敲門，但治療室里并無應(yīng)答。留燧明等了一會再敲門，還是無人回應(yīng)。他下意識地去壓門把手，門是開了?？衫锩娴木跋罅钏谠亍睦镉惺裁捶鍪忠闻c放著點心與書籍的小矮桌，里面分明和其他治療室一樣都只有普通的醫(yī)用器具。

    “是這里嗎？”阿容在他身后往里面好奇地看了一眼。

    “我們，這是在幾樓？”

    “在三樓呀。”

    “三樓……對，沒錯，”留燧明晃了晃腦袋，轉(zhuǎn)身攔了個行色匆匆的護士問話：“請問這里原來不是信息素治療室嗎？！”

    護士突然被這么一攔，皺著眉道：“什么信息素治療室？沒聽說過?！?/br>
    “就是那個……”留燧明連同手一起比劃著急迫解釋，“為了幫助有需要的特殊人群，會把α們的信息素通過中控過濾器輸送過來的那種新療法。因為價格便宜，應(yīng)該有很多人會選擇才對。”

    護士眨眨眼睛：“好像是有聽說過……不過這種療法技術(shù)含量很高，到現(xiàn)在也只是在實驗階段。怎么可能像你說的那樣價格便宜？我們醫(yī)院從來沒有這種治療方法，你要是想用也得去更大的醫(yī)院?！?/br>
    護士沒等留燧明問更多，徑直走了。徒留他撐著拐杖呆立在原地，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阿容見他一直在喃喃地重復(fù)這句話，分明是冬天卻有幾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滲出來。

    “我、我沒有騙你……但是、但是！”留燧明一時不知道怎么與阿容說明，這個善良又可憐的姑娘，本以為自己也能幫到她一回，沒曾想?yún)s遇上這種狀況。

    “對不起，我……”留燧明愧疚地低下頭。

    “沒關(guān)系，反正……以后總會有辦法的，不是么？”心中的一線希望破滅，阿容的心中不能說沒有遺憾。但想想天上掉餡餅的事，怎么可能會輪得到自己，便釋懷了。相比之下，眼前的β青年精神狀態(tài)似乎有些堪憂，他這么篤定地帶自己來，卻又被護士告知本院根本沒有這種療法。

    難道是精神上發(fā)生了什么錯亂嗎？

    與此同時，一股更強烈的不安感涌上了留燧明的心頭。他與阿容道別后，獨自走進了那間治療室。方才被眼前陌生的景象所震驚，可現(xiàn)在冷靜下來再仔細觀察房間的格局大小，發(fā)現(xiàn)這個治療室跟他印象中的治療室應(yīng)當還是同一個，他的記憶并沒有產(chǎn)生差錯。

    唯一不同的只有室內(nèi)布置罷了。但沒等他再做更細致地檢查，門就打開了?！斑@位先生，治療室是不能隨便亂進的！”進來的是一個醫(yī)生，似乎很生氣他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

    “啊，不好意思……”留燧明賠著笑臉往外走，傻呵呵地打圓場，“我還以為這里是衛(wèi)生間呢?！?/br>
    走出治療室后，β青年的神情立即凝重起來。腦海中的線索一點點地串聯(lián)——他并沒有走錯地方，那里也確實是他常來的治療室。但他雷打不動地只在一個時間去，所以那個治療室在別的時間還會充作他用。

    又從護士的口中得知，因為技術(shù)限制那種“新療法”還沒有大面積推廣使用，可他也的的確確地免費接受了治療，否則不可能會平穩(wěn)地過到現(xiàn)在。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在調(diào)動一切可用的資源，暗中給予他照拂。

    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對待他。

    “蘭賽特?西里爾斯……”留燧明內(nèi)心復(fù)雜地念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