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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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忌塵整個人都是愣愣的,臉上的紅慢慢蔓延到脖子根兒,眼睛睜大了,卻又沒敢對上邵凡安直直望過來的視線。他嘴唇動了兩下,囁嚅道:“我……” 突然之間,兩人腳下傳來一陣異動。 二人神色皆是一變。 整座小閣樓緊跟著輕晃起來,一旁堆積的雜物發(fā)出咔咔的磕碰聲。 這震動大概持續(xù)了一呼一吸間,既而又恢復(fù)了平靜。 邵凡安猜道:“地龍翻身?” 結(jié)果沒過多會兒,那股微弱的晃動感又出現(xiàn)了,跟方才相同,一樣是很快就消失了。 “不像?!鄙鄯舶沧约和品瞬聹y,又轉(zhuǎn)身往樓下張望了一眼,“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從閣樓里往樓下看,下面的房間被竹簾隔著,其實看不見外頭,可是能聽見動靜,一樓那邊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還有陣陣人聲,可惜離得太遠聽不到下頭到底說了什么。 情況有變,邵凡安此時也顧不上什么別的了,回頭和段忌塵對視了一眼。段忌塵臉蛋兒還泛著紅,被他冷不丁一眼看過來,神色還有些傻乎乎的懵。邵凡安怪無奈的,朝樓下努了下下巴。段忌塵如夢方醒一般,轉(zhuǎn)身就要往下跳。邵凡安趕緊在后頭拽了他甩過來的頭發(fā)一把,急道:“慢著,沒記錯的話,樓下隔壁屋有水缸,你拿木盆打些水來,我這樣出不去,得稍稍清理一下?!?/br> 之后段忌塵打了水回來,又堵在門口守住門,邵凡安草草擦洗了一下,麻利兒套上褲子勒上腰帶,帶著段忌塵下了樓。 下樓一看,竹樓里幾乎空了,所有弟子都出動了,只剩下丁小語一個人。 他倆和丁小語問了下事情經(jīng)過,這才知道似乎是濕林那邊出了事。那個方向正是玄清真人閉關(guān)的地方,段忌塵神色頓時一凜,急忙趕了過去。 待二人匆匆趕到時,其他人早就已經(jīng)到場了。 眾人都圍在石洞洞口,江五抱著胳膊站在最邊上,臉色黑沉沉的,瞧著就不太痛快。邵凡安往他身邊走,他回眼瞧了自己徒弟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干什么去了,找你半天。” “我,呃、剛剛隨便四處溜達了一下?!鄙鄯舶蚕龟艘痪洌膊还芩麕煾甘切胚€是不信了,趕緊追問道,“師父,這是什么情況?” “可能是破陣的時候遇到了什么障礙?!苯宀淮竽蜔┑膰K了一聲,“跟這兒杵著能看出個鬼來,誰知道下頭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br> “這守墓的陣法竟如此難解,連玄清前輩都不能順利破陣嗎?前輩在里面不會遇到危險吧?”邵凡安探頭想往洞里看兩眼,但洞口處被一團nongnong的霧氣包裹著,啥都瞧不真切。他特意走近了幾步,還調(diào)了個方向,再朝著洞口望了望。結(jié)果這一眼掃過去,洞里什么情況依然看不清,卻剛好瞥見了站在對面的沈青陽。 沈青陽身后跟著他那群小師弟,眼神帶著幾分探究,沒看洞口,不錯眼珠的正在盯著邵凡安。 邵凡安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想起來他蠱毒發(fā)作時,又往人臉上玩命貼,又死抱著人不撒手的,立馬覺出尷尬來。主要這事兒沒法解釋啊,他略有些心虛的把視線錯開了一些,一時之間,都不知日后該如何同沈青陽相處。 另一頭,段忌塵也站到了代華身邊。代華臉上又覆上了那個面紗,正蹙眉緊盯著洞口。賀白玨站在旁邊,輕聲道:“忌塵,你怎么才趕來?!彼戳搜鄞A側(cè)臉,又道,“代前輩很擔(dān)心玄清前輩?!?/br> 段忌塵本來有話想說的,看了看自己小師父,又看看賀白玨,眼神虛晃了一下,往邵凡安這頭瞥了一眼,抿了抿嘴唇,也沒說出口。 所有人都圍在洞邊,山洞里還是在一陣陣的引發(fā)地動??烧f是地動,實際上這種有頻率的搖晃,更像是一種范圍巨大的波動。眾人想進去幫忙,又不敢輕舉妄動,畢竟玄清真人在里面閉關(guān),外面的人不知其中情況,稍有不慎,怕是會弄巧成拙。 可這么干等著也不是個辦法,段忌塵擔(dān)心師父,想硬闖,召狼影的符紙都拿出來了,又被代華攔下,說怕有沖撞。 段忌塵一臉急切:“那怎么辦?” 一時間無人應(yīng)話。 江五掏出酒壺來,對著猛灌了小半壺酒。喝完一抹嘴,上前幾步,高聲道:“讓開,別擋著路。”說完從兜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符紙,平展在手心里,然后蹲下身子,一個覆手,直接將符紙扣在了地上。 江五嘴唇微動,默聲念了口訣,手掌一離地,一團小小的白影歘得一下竄進了山洞之中。 那玩意兒跑得太快,誰都沒看清具體是個什么,只有邵凡安離得足夠近,看到那影子似乎長了四只短短的爪子,后面還拖著一條毛茸茸的小尾巴。 小東西一鉆進洞里,沒過多會兒,洞口的霧氣便散開了。江五把背后的斗笠甩給邵凡安,交待了一句:“給為師收好?!比缓缶痛蟛教みM了山洞。 他進去沒兩步,那濃霧又重新包裹住洞口。 留在洞外的眾人皆是一愣,邵凡安從沒見他師父耍過這一手,猛一下也驚在那兒了。唯有代華像是松了口氣。 又過了沒多久,那個和呼吸頻率一樣的震動感開始慢慢減弱,直至完全消失。 眾人緊繃的那根弦總算松弛下來,可玄清真人和江五在里面又都沒有出關(guān)的跡象,代華便主持了局面,留下兩個重華弟子守陣,其余人返回竹樓歇息,等待二人出關(guān)。 回去的路上,還有重華弟子滿心好奇的跑過來問邵凡安,和他打聽江五剛剛用的是什么招數(shù),他挑眉回了句“門派秘技”,實際上是啥自個兒也不知道。后來實在懶得瞎掰了,干脆把江五的斗笠往腦袋上一扣,將臉一遮,慢悠悠地走在了隊伍的最后。 他躲過了眾弟子,進了竹樓,準(zhǔn)備回自己屋子,上了西二樓一抬腦袋,沈青陽面色淡淡的,正站在他房門口等著他。 這回好了,最不知該如何面對的這位主兒來攔門了,邵凡安連個緩和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硬著頭皮把人請進了屋。 也不知怎么回事,邵凡安偶爾其實還是稍稍有些怵沈青陽的。沈青陽雖說歲數(shù)比他還小上兩歲,但為人成熟正經(jīng),性子還有些清清冷冷的勁兒。他和別人沒事還能耍兩句貧嘴玩兒,遇著段忌塵那樣的嫩瓜還能逗上一逗,可碰見沈青陽這類型的便不太好意思信口胡謅了。沈青陽此番特意來找他談話的原因,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中蠱的事情確實不大好與他人講。 關(guān)鍵中蠱便中蠱了,中什么蠱不好,中的竟還是得靠男人的元陽才能短期解毒的情蠱,這讓他怎么說的出口…… 他在這邊尚不知如何開口呢,沈青陽那邊倒是直接,單刀直入道:“你被人下了藥嗎?” “呃?!鄙鄯舶差D時哽住,心里是一通兒的琢磨——到底交不交底兒,交的話,要交到什么程度。主要段忌塵雖然說這情蠱無解,可他沒法認命,這也不是能隨便認命的事兒啊,南疆這條路若也走不通,那他也顧不得什么臉不臉面了,就算是死馬硬當(dāng)活馬醫(yī),那他也總得找懂行的大夫給瞧一瞧。 懂得醫(yī)術(shù),又得懂術(shù)法,那眼前的沈青陽不剛好便是最佳人選,他看著甚至還是個嘴巴挺嚴的人。 這么一想,邵凡安也不再猶豫了,索性打開了話匣子:“沈兄弟,不瞞你說,我其實幾個月前,在一次意外之下,身中了……一種蠱術(shù)。”他頓了一頓,還是把話說得稍微模糊了一點兒,“蠱毒發(fā)作之時,便會,唔……渾身燥熱,意識不清。我這幾個月一直在尋找解決之法,不知你可知曉這種蠱術(shù)的解決之法,或者聽聞過什么?” 他這番話實在是含糊得不能再含糊了,也不知沈青陽聽明白了幾成。他其實還挺怕沈青陽追問一句他跟段忌塵到底怎么回事的,他都不知該說啥,不過好在沈青陽并未多言,只是要給他號個脈。 兩人在桌旁落座,邵凡安伸出手來,沈青陽將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垂著眼,靜靜號了半晌的脈。號完又讓他合衣平躺在床上,然后右手捏出個字訣來,兩指并攏,懸在他額頭之上,從上到下,慢慢移動指尖。 沈青陽指尖劃過的地方泛起一層絲絲的涼意,邵凡安本來沒覺出不適來,結(jié)果手指移到他小腹上方時,他腹部驟然起了一陣劇痛。 那疼勁兒可太大了,仿佛有什么在他皮rou里鉆動一般,他驚呼一聲,猛地抓住沈青陽手腕。沈青陽瞬間收了手,將他攙扶起來。 邵凡安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疼得腰都直不起來。 沈青陽面容嚴肅:“我也從未見過這種情況,我主修丹藥,于醫(yī)術(shù)上的造詣并不很深,沒法幫你。如果你急于求醫(yī),不如找賀白玨給你看一看。” 邵凡安揉著肚子,下意識皺了下眉。 “或者,待此地之事解決以后,你隨我回重華?!鄙蚯嚓柕溃八懿荒苤魏媚?,我不清楚,但若他也束手無策,那世間興許再無他人可以醫(yī)治你了。” 邵凡安心中一動,問:“誰?” 沈青陽沉聲道:“我?guī)煾浮!?/br> 與此同時,竹樓的東二樓,代華房間。 段忌塵攆著代華腳后跟,跟在他身后轉(zhuǎn),急沖沖地道:“小師父,你是不是給邵凡安……催蠱了?” 代華摘了面紗丟在桌上,回身看了徒弟:“你急什么。” 段忌塵一下子剎住步子,臉色變了兩變,又追了上來:“你不要管?!?/br> 代華坐在竹椅上,摸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小師父說過,會幫你解決這個麻煩?!?/br> 段忌塵臉上明顯更急了:“你不要對他出手?!?/br> “你到底急什么?!贝A撩了他一眼,又摸出另一個杯子倒上茶,“坐下?!?/br> 段忌塵繃著一張臉,還在那兒站著。 代華把茶杯往他面前一推,復(fù)道:“坐?!?/br> 段忌塵又犯了會倔勁兒,才梗著脖子落了座,坐下把茶杯推開,語氣硬邦邦地道:“小師父,你答應(yīng)我不對他出手?!?/br> “江五的那個徒弟……”代華低頭看著茶杯,卻也沒喝,只是用指腹在杯沿兒上來回磨蹭,他停頓了一下,方繼續(xù)道,“難不成你改變心意,對他動心了?” 段忌塵直挺挺地坐在那兒,半天沒說話,臉上逐漸露出幾分茫然的神色。 代華不知在想什么,同樣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段忌塵安靜了好一會兒,忽然有點兒結(jié)巴地問代華:“小師父,中了情蠱以后,會、會影響一個人的心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