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關(guān)于前任
解決了心頭大患,季嶼去超市買了點菜直接就回家了。 他五點左右到家的時候莊亦麟正給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上課,他納悶今天不是周末啊,怎么這個時段也會上課? 莊亦麟嘴上在講著季嶼聽不懂的樂理知識,同時分神出來給了他一個溫柔到發(fā)光的眼神,季嶼心里那叫一個甜蜜蜜,樂呵的提著菜跑廚房去了。 “肖邦這首小狗圓舞曲最難的地方在于,很多人光顧著踩準拍子,卻忽略了舞曲本身生機勃勃的氣息,”莊亦麟耐心的講解著:“傳說這首曲子是肖邦在自己家客廳看見小狗在追逐自己的尾巴,忙的團團轉(zhuǎn)的時候產(chǎn)生的創(chuàng)作靈感,所以彈奏時最忌諱的就是只完成曲譜,卻彈的毫無生氣,這樣歌曲就失去了意義?!?/br> 這個學生聽得特別認真,邊聽邊琢磨:“老師,這曲子開頭部分進入的很迅速,中間有緩下來一個章節(jié),然后接著又是快速的小高潮……真的有點難。” 莊亦麟說:“專業(yè)八級就是這個水準,你做不到就說明技術(shù)還不行?!?/br> 學生默默點頭。 莊亦麟指著樂譜繼續(xù)說:“中間部分第二行第五小節(jié),右手彈的聲音要突出出來,深厚一點,這就和開頭快速奔跑的音樂形象形成鮮明對比,裝飾音不要占拍子,要快速流暢的彈奏過去,但聽覺上要能聽得到被裝飾的二分音符?!彼氖忠频较旅媪硪欢吻V:“最后四個小節(jié)的顫音要連貫,不能有斷開的跡象,不能讓導師聽出你在打拍子;結(jié)尾處,左手有小節(jié)線,右手沒有,所以開始時右手要彈奏的非常自由,一直彈奏到右手的小音符出現(xiàn)一個還原時,這時把右手的音與左手對接上……” 他們講的這些季嶼完全聽不懂,很復雜,但他又覺得很高級,覺得莊亦麟特牛掰,音樂家嘛,不食人間煙火只愛rou身赤裸,渾身都是清高幸薄的藝術(shù)氣息,在別人看來特顯擺特招人煩,但他就是愛莊亦麟這股傲慢厭世的勁兒。 一陣清脆動聽的鋼琴聲傳入耳中,打斷了季嶼矯情的自我沉醉,他一抬頭,是莊亦麟在彈鋼琴,怪不得整個聽覺享受都不一樣,原來是大神登場了。 歡快悠揚的琴聲就像在給耳朵做按摩,洗滌心靈的垃圾,季嶼不知道這是什么歌曲,但光聽那變幻莫測的音符跳動就知道這首歌很難彈。他注視著莊亦麟隨著鋼琴聲跌宕起伏的背影,竟然看呆了一陣,都忘記手里的活計了。 今天的飯做的很簡單——嚴格說也不是飯,他包了一桌餃子,拌了個涼菜。送走學生的莊亦麟撕下嚴厲的面具,連蹦帶跳的跑到廚房,看著季嶼打撈起鍋里的餃子,熱騰騰的擺到餐桌上。 “什么餡兒的?”莊亦麟上完課肚子很餓,饞的直勾勾盯著餃子眼睛都不帶眨巴的。 “韭菜雞蛋。” “……韭菜餡兒吃了嘴好臭?!?/br> 季嶼走到他面前,低聲玩味道:“臭就臭,我又不要你親我?!?/br> 莊亦麟白他一眼:“我是想表達我從來不吃韭菜?!闭l要親你了…… 季嶼當真了,他從小都覺得韭菜雞蛋餡兒多好吃啊,沒想到這個世界會有人討厭吃韭菜,他說:“那我給你做面疙瘩吧?!闭f著轉(zhuǎn)身就折返回廚房。 莊亦麟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噗嗤的笑了:“笨蛋,不用麻煩了。” “你不是不吃韭菜嘛……” “我只是嫌吃了嘴臭,味道……倒是勉強能接受?!?/br> 季嶼給他到了一碟醋,夾了一個餃子,沾著醋喂到莊亦麟嘴邊:“嘗一個,如果真覺得臭,那我給你做別的。” 莊亦麟兩手抱胸,噘著嘴夠過脖子一口吞了那個餃子,在嘴里嚼著品著,然后下結(jié)論:“還成,沒我想的那么難吃?!?/br> “我加了蝦仁,所以挺香的?!奔編Z有點想炫耀廚藝的意思。 “大概是我肚子餓了,吃什么都香?!闭f話時莊亦麟又有滋有味的吃了兩個餃子,一點都不像他口中說的“討厭吃韭菜”。 季嶼低頭笑笑,倆人安靜的坐在桌旁吃起餃子。 都沒說話,就像兩個相處已久的人,不需要靠語言的溝通來化解無聲的尷尬,相反,這種除了咂么嘴其它什么聲音都聽不見的用餐氛圍,讓兩個人都覺得彼此又靠近了一點點。 “一會兒還有課嗎?”季嶼問。 “沒了?!鼻f亦麟把餃子從中間一分為二,往開口處灌進滿滿的酸醋,然后一口含入口中,這酸味嚼的真起勁。 “那你今天去呼浪嗎?” “去,不過可以晚點去?!?/br> 季嶼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權(quán)衡什么,然后說:“我覺得……你真的可以不必那么辛苦?!彼奶矍f亦麟,同時也理解不了這個人為什么一定要讓自己背負那么重的負擔。 莊亦麟擺弄著碗里的餃子,說:“我跟你說過,我需要錢?!?/br> “你……欠了很多債?”季嶼大膽猜測。 莊亦麟淺淺一笑:“也算是吧,情債算不算債?” 情債……被他這么一描述,季嶼更是稀里糊涂了:“什么情債一定要用這么多錢來還?” “我發(fā)現(xiàn)你對我的事一直都很感興趣???”莊亦麟笑問。 “我喜歡你,自然對你身上一切未知的事都充滿好奇,這很正常吧。” 莊亦麟低頭吃掉碗里最后一個餃子,抬頭,眼波灼灼的看著季嶼:“之前我跟你說我要賺錢買這棟別墅,不是開玩笑,我是真的要把它買下來,因為這是我對我前任的承諾,也是我們當時渴望一起走到最后的奮斗目標。” “對前任的承諾?”季嶼聽得一知半解:“既然已經(jīng)是前任,為什么還要……” “因為他死了?!?/br> 這五個字從莊亦麟口中說出來輕描淡寫到就像他們在討論的是天氣,而不是生死,只是口中的話可以騙人,眼底浮出的哀戚卻難以自欺。 季嶼從莊亦麟晦澀的眼色中看出來,他觸著他的底線了,但此時同情心遠不及好奇心來的迅猛,他又問了一句:“他為什么會死?” 莊亦麟像是早就猜到季嶼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他起身去茶幾上拿著煙走過來,給自己點了一根,像是重新在腦海里梳理了一遍那些不堪回首的事,然后說:“既然你這么感興趣,我就從頭講給你聽。” “我的前任叫蕭起昀。” 季嶼心里一轟,這個名字哪怕他只在老同學口中聽過一次,但照樣記的深刻。 莊亦麟不慌不忙,緩緩道來:“我們是在伯克利認識的,我們認識的那天我至今難忘。那時候我去伯克利讀書已經(jīng)快一年了,在學校的新年音樂會上,學校樂團密密麻麻的一眾樂手中,我一眼就看見那個發(fā)光發(fā)亮的男孩,自帶C位光彩,拉個小提琴都拉出英姿颯爽的氣勢,仿佛上百人的舞臺上他就是自己的主角,熠熠生輝,我覺得所有人都被他比的黯淡無光。” “我記得那天他們演奏的是施特勞斯的,我的視線不知不覺只想集中在蕭起昀身上,沒法離開。明明臺上光小提琴手就有二十來個,光靠耳朵根本沒法分辨出他的小提琴聲,但唯獨他吸引了我,那一刻我就覺得他專注演奏的模樣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季嶼有點酸了,小聲嘀咕著:“有這么帥嘛……” “不是帥,”莊亦麟笑著搖搖頭:“你可能沒有感受過一個人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獨立空間里忘我的發(fā)揮所長的那種迷人之處?!?/br> 季嶼想說我有啊,我每次聽見你在樓下彈鋼琴,我從臥室走出來,站在二樓看你彈半個小時你都沒發(fā)現(xiàn),那時候我就是被你的專注給迷住的。 “那天學校的音樂會結(jié)束后,我就到處跟同學打聽第二排左邊第四個小提琴手叫什么名字,后來我同學告訴我那是蕭起昀,跟我們是同一屆的同學,那時候我大驚失色,一個跟我一起進入伯克利的新同學居然在待了不到一年時間就加入了學校樂團,真是太出色了!第二天我就找到蕭起昀,主動給了他我的聯(lián)系方式,正式向他展開追求?!?/br> 試問季嶼怎么想得到,像莊亦麟這種驕傲到后腦勺能貼著屁股走的人竟然會主動追求別人?!蕭起昀這待遇真是太讓他醋性大發(fā)了。 “那……你追了他多久?” “一個月,”莊亦麟笑笑:“我成天纏著他給我拉小提琴,他拉拉的太棒了,每次都聽得我想掉眼淚,簡直無以倫比!我們在伯克利的那三年是最快樂的時候,沒人干涉沒人管,我們愛干什么就干什么?!?/br> “愛‘干’什么就‘干’什么?”季嶼別有用心的重復了最后那句話。 “對啊,”莊亦麟顯然是領(lǐng)會他的意思了:“我們在學校附近租了公寓,我和小昀經(jīng)常會在剛剛結(jié)束一場猛烈的性愛后,一刻不停的馬上合奏一曲舒伯特的或是貝多芬的,那種身體和心靈同時被取悅的酣暢淋漓別人不會懂?!?/br> 莊亦麟才說了不到十分鐘時間,季嶼就身臨其境的感受到自己跟蕭起昀在莊亦麟心中,不論實力和地位都是非常懸殊的。 “只是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這一切的快樂都是以悲劇收場作為代價透支出來的,我們回國沒多久,就考入國交,當時我們還天真的以為就能這么一直走下去,而且覺得我們倆一路走來太幸運了!直到有一天,小昀的父母找我們談話——不對,那不叫談話,那是要挾,是恐嚇。他mama是個歌唱家,外表光鮮亮麗一副良師益友的人設,實際上私底下的嘴臉就跟蛆蟲一般勢利惡心。她勒令我要么跟小昀劃清界限,要么就離開國交?!?/br> “所以你就是這么離開國交的?”季嶼問。 “對,我和蕭起昀一起離開的,這事把他爸媽氣的半死,同時也讓那倆老家伙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哈哈哈……然后我們就來到S市,來到這個沒人認識我們沒人能管我們的地方,打算重新開始?!鼻f亦麟眼神逐漸混沌,咬著嘴唇像在痛恨什么:“但我和蕭起昀都沒想到的是,原來S市才是我們最大的噩夢,是我們的終點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