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燃帶著祝唯在溫泉附近度過了一整個冬天，把人養(yǎng)得白白嫩嫩，好像能掐出水來。

    人類新年的那天，祝唯在溫泉旁邊發(fā)現(xiàn)了一株依舊堅挺著沒被西塔生態(tài)異化的綠植，卓燃告訴他可以先移植到藏書樓里，等冬天過去，養(yǎng)好了就帶著它一起返回母樹身邊。

    祝唯很喜歡這株向日葵，于是卓燃趁著他睡覺的時候，把整個藏書樓里的書都翻了個遍，找出幾本介紹花草植物以及如何培育它們的書放到祝唯的床頭。

    等人醒了，他沒有刻意去提，只是暗中觀察祝唯的活動。

    祝唯果然被這些突然出現(xiàn)的書吸引了，興致勃勃看了起來。他原本的打算是獲取相關知識，但卻在看著一幅幅綠芽頂開土壤的插圖時，久違的再次感覺到生命的神奇與偉大。

    卓燃為他在末日中單獨開辟出一方生機勃勃的天地，隔絕了所有腐敗與死亡。

    之后祝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怎樣呵護向日葵上，每天守著它發(fā)呆，期待開出如記憶中那般燦爛耀眼的花。

    就這樣，冬天結(jié)束了。卓燃被母樹瘋狂的催促搞得有些煩躁，借著吃醋的名義壓著祝唯做了幾次，最終還是定了返程的日期。

    他檢查了一下那株只是活著但停止生長的向日葵，告訴祝唯自己不打算帶走阿葵，因為它還是很脆弱，移植到生態(tài)核心被母樹感染后，很可能挺不過異化的過程而死亡。

    祝唯明顯失落，但很乖順，只是當天晚上睡不著，三更半夜偷偷爬起來去和阿葵聊天。

    但阿葵并沒有跟他意念溝通的能力，靜靜立在花盆里，和祝唯第一次見它時一模一樣，更換生長環(huán)境這件事對它來說毫無影響。

    喪尸沒有睡眠，只有休眠，卓燃靜悄悄跟在祝唯身后，聽他在用心聲道別、訴說自己的無奈與不舍，輕輕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把祝唯嚇了一跳，猛地站起來轉(zhuǎn)身，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看向卓燃眼神里滿是忐忑。

    如果不是形成條件反射的道歉與認錯被溫柔引導糾正過好幾次，這會兒又要說對不起了。

    卓燃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這么舍不得，怎么不告訴我？”

    “……這種小事……麻煩你……”祝唯不知道該怎么講，低下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祝唯?！弊咳伎粗陌l(fā)頂，做了一個決定，“我想要你沖我任性撒嬌、發(fā)脾氣、無理取鬧，可以嗎？”

    祝唯不會拒絕卓燃的一切要求。

    所以他只好又糾結(jié)又為難地說：“我不會?！?/br>
    “我教你啊?！弊咳寄罅四笏亩?，笑的有些壞。

    “你想帶走阿葵，但又怕它死掉，對嗎？那么現(xiàn)在向我提出要求吧，讓我滿足你的愿望?！?/br>
    祝唯組織了一下語言，聲音軟軟弱弱，試探性開口：“我們把阿葵，帶回生態(tài)核心，并讓它活下去，可以嗎？如何很麻煩就不……”

    “停?！弊咳际持笁涸谒拇缴?，歪頭點評道：“這聽起來不是撒嬌，也不是要求，反倒像卑微的請求，試著強勢一點，不要詢問我的意見，再來一次好不好？”

    祝唯想說明明你每次也在詢問我的意見，不過他確實從不拒絕卓燃。

    “我們把阿葵帶走吧，可……嗯……”他看著卓燃瞇起眼睛的表情，收了聲，眼神下意識躲閃，卻被捧住了臉，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下說：“你有辦法讓它活下去嗎？”

    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低不可聞，祝唯心跳加快，緊張到手心都冒了汗。

    “雖然又是疑問句，但進步很大，”卓燃攬住他的腰，看向那株向日葵，話鋒一轉(zhuǎn)，道：“所以能加一些符合我們關系的語氣詞嗎？”

    聞言祝唯突然愣住，眼睛睜大了一些，腦內(nèi)飛速運轉(zhuǎn)。關系……他和卓燃的關系是什么？而符合這種關系的語氣詞，又是什么呢？

    他表情實在太迷茫了，迷茫到卓燃不忍心再看，干脆吻了過去，仔仔細細舔舐著柔軟的唇瓣，舌尖探入口腔，溫柔地挑逗另一段軟rou。

    一吻結(jié)束，卓燃抱著祝唯回到臥室，沒再提及關系二字。不過這兩個字已經(jīng)砸進了祝唯的心里，并濺起不小的水花，卓燃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兩人相擁而臥，月光從交錯而生的枝干縫隙中灑在床上，不知幾片斑駁。

    祝唯嗅著空氣中草木的味道，小聲對卓燃道：“向日葵開出來的花是橙黃色?！?/br>
    “嗯，我知道?！?/br>
    “是太陽的顏色?！?/br>
    “對，很美?！?/br>
    “我沒有在書里找到向日葵的花語，但我猜應該和陽光有關?！?/br>
    卓燃把他往自己懷里攏了攏，同樣小聲問：“所以你想說什么？”

    “卓燃，幫幫阿葵吧，我想看它開花的樣子?！?/br>
    “那我要是沒辦法保證它不會死，怎么辦？”

    聽著卓燃滿是笑意的打趣，祝唯也跟著笑了，埋進他懷里閉上眼含糊不清地說：“你有辦法的……你那么厲害?！?/br>
    第二天太陽將將冒頭的時候，卓燃抱著還在睡夢中的祝唯騎到變異體的背上，踏上返程之路。

    傍晚時分，二人抵達生態(tài)核心區(qū)，看著出來迎接的高級喪尸們，祝唯竟生出一絲好久不見的親切感。

    卓燃收拾出來一塊肥沃的空地用來安置阿葵，順便往澆的水中滴了兩滴母樹的生命源液，希望它能像祝唯一樣茁壯成長。

    祝唯去和他的蘑菇朋友們敘舊，挨個澆了摻著生命源液的水后就和它們講起這段時間的見聞，被卓燃抱走睡覺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

    然而一夜過去，在晨光照耀萬物蘇醒時，祝唯發(fā)現(xiàn)他心心念念的阿葵枯萎了。

    卓燃正聽著這個冬天喪尸與人類的戰(zhàn)役匯報，突然感到一股濃郁的悲痛，急忙順著找過去，只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枯萎的向日葵前，抖著肩膀無聲落淚。

    他放輕腳步走近，蹲在祝唯身邊，看了看葉子都蜷縮起來的植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等他不哭了，卓燃才開口詢問：“你是不是還沒來得及跟它做朋友？”

    “也許是它不愿跟我做朋友?！弊Ｎㄟ煅手?，連摸一摸那蜷縮起來的葉片的勇氣都沒有。

    “生命很脆弱，但也很強大，它在溫泉旁邊堅守了很久，到死也不愿意被感染異化，或許這就是阿葵的選擇?！?/br>
    “我不該帶它回來的……”祝唯說著，又控制不住哭了起來。

    卓燃搖頭，“沒有什么該不該，就算它留在那里，也遲早被土地感染，結(jié)局不會比現(xiàn)在好，我問過母樹，它說一切進化都是殘酷的。”

    他抓著祝唯的手去觸碰向日葵枯萎的枝葉，“就像當初我把你帶走一樣，如果你無法適應和喪尸一起生活……”卓燃沒再往下說。

    祝唯哭出了聲，“我不想它就這樣死去，我一直在試著和它交流，但都失敗了，它可是向日葵啊，怎么能死在太陽升起之前？卓燃，我該怎么做……我該怎么做……”

    “或許不是不能交流，而是阿葵在遇到你之前就自閉了，這也很有可能?！弊咳坚尫懦鼍窳?，融入枯萎的枝葉中，雖能感受到極度微縮的生命波動，但依舊沒有回應。

    “自閉嗎？”祝唯也探入了精神力，得到的結(jié)果和卓燃一樣。

    他不信邪，精神力一股又一股輸出，試圖喚醒它、保護它，直到自己大腦耗空頭疼欲裂。

    卓燃就在一旁守著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見祝唯快要昏厥過去，才抱起滿頭冷汗的人，返回了地下巢xue。

    “休息一下，我再想想別的法子，相信我，好嗎？”

    卓燃擦掉他的淚，哄著人睡了，去把向日葵挖了出來，帶進地下巢xue。

    母樹抖抖枝條，有些不耐煩，卓燃摸著粗壯樹干，開啟意念溝通。

    [親，做個交易？]

    [拜托，好歹我之前是人，異化后也從來沒有吃過人，咱不是說好了不動他的嗎？]

    [哎呀知道知道，我會想辦法解決土著人類的，也會努力進化，都催一冬天了，求求你別再催了。]

    [放心，絕對是公平交易，種個向日葵對你來說又不是難事。]

    [比起吃掉這個人，你不覺得讓他異化更能發(fā)揮作用嗎？這就是我要跟你做的交易。]

    卓燃和母樹達成了共識，直接把向日葵扔進生命源液中，沒再管。他翻出一堆書打發(fā)時間，等著祝唯睡醒。

    祝唯睡這一覺的目的是養(yǎng)精神力，但他卻做了個很長的夢。

    有末日開啟之前的普通生活，有末日開啟之后的逃亡生涯，有把他送給當時掌權者尋求庇護的親人，也有欺騙他利用他出賣他的朋友，接著是暗無天日的生活，最后是卓燃。

    卓燃說喜歡自己的生命，卓燃又問他覺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卓燃還不經(jīng)意間提到了關系二字……卓燃指著高階喪尸毆打低階喪尸說恃強凌弱是所有生物共有的本能，后來卓燃照顧阿葵時又說，慕強憐弱也是生物本能。

    祝唯醒了過來，周圍是熟悉的蘑菇們，他揉了揉眼睛，突然意識到在卓燃眼里，那株向日葵就是自己。

    他撐著草地坐起來，手摸到了一本書。

    拿起一看，書名叫，里面有一頁被折了起來，像有人專門做了一個標記。

    祝唯打開那一頁，內(nèi)容是向日葵的四個花語。

    一：忠誠，寓意向陽而生，堅定執(zhí)著。

    二：默默守護，不求回報，寓意等待和執(zhí)著。

    三：沉默的愛，寓意活力生機。

    四：陽光，代表向往燦爛的光明。

    祝唯一邊念一邊哭，淚水砸在書頁上發(fā)出脆響，他猛地起身向外跑去，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見到卓燃。

    “卓燃、卓燃……”

    祝唯喊著那個名字，一口氣跑出黑暗的地下巢xue，來到地面上。

    此時太陽當空，日光充足，曾經(jīng)鋪滿變異植物的綠色世界，如今開滿了大片的向日葵。

    橘黃色的明艷花瓣向陽而生，是祝唯見過的最美好的顏色。

    卓燃悄無聲息出現(xiàn)，從身后抱住呆愣住的人，聲音輕飄飄消散在春風里。

    “你愿意和我一起進化嗎？”

    祝唯怔怔地流淚，說不出話，但卓燃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

    因為系統(tǒng)說他已觸發(fā)并解鎖了祝唯的第四狀態(tài)。

    第四狀態(tài)名為：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