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剛剛清醒了?！弊o(hù)理人員低聲匯報(bào)?！吧贍?shù)纳眢w很虛弱，還請您……”

    “知道了?！?/br>
    主人挑開簾子走進(jìn)病房。

    午后的陽光透過濃綠的喬木，在高窗外浮動。

    床上少年徐徐合著眼。這是它最喜歡的天氣。以往這種時候，它都會想要去河邊走一走。

    然后悄悄對他笑一笑。

    人們都說他喜怒不定。其實(shí)對他笑一下就足夠了。

    憂憂垂眼，這病床原本也有他的位置。不久之前，他就在旁邊哄它吃藥。如今這些位置已經(jīng)被各種維生管道占據(jù)，像是一個人身上長了很多根須。憂憂忘不了它躺在血泊里的樣子。就像一塊漲潮時的海灘，輕輕一按，海水就從已經(jīng)泡得綿軟的孔洞里涌出來。

    “虛弱”只是一種好聽的說法。明眼人都能看出，它時日無多。

    相比情緒暗涌的主人，少年顯得十分平靜，像是一具等待的軀殼。

    窗紗輕輕吹起。

    “這件事，是我誤會了?！睉n憂艱難地開口。然后他取出一個綢袋，里面是盡量拼完整的那個禮物。但這個特殊的透明材料很難修復(fù)如初，蝴蝶的翅膀上全是裂痕?！皩Σ黄?。”

    少年終于偏頭，眼珠都沒有轉(zhuǎn)動。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它無動于衷。【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

    憂憂瞬間捏緊了手。這次的目的是要哄它接受治療，最好能想辦法接受意志轉(zhuǎn)移。

    不論它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可以接受。

    “我們討論過了你的圖紙?！睉n憂不依不饒?！拔抑滥悴氐臄?shù)字?！?/br>
    少年連著氧氣管，眼皮顫了一下，并沒有表示。

    【圖紙？圖紙上沒有那個數(shù)字?！磕莻€三位數(shù)的生日需要人力精細(xì)調(diào)校才能出現(xiàn)?！具@也不是什么有用的東西，您別留著了。】

    精心為你放慢的時間，如今只是一段段無法修復(fù)如初的裂痕。

    “你……”長發(fā)青年原本想先服個軟，見它油鹽不進(jìn)，煩躁起來?！澳悴荒苓@樣。”他緊緊抓著那片碎裂的蝴蝶，仿佛怕被人搶走似的?！斑@是……這是你送給我的！”

    他從未這樣低聲下氣。

    【我沒有送給你什么。主座。】下午體轉(zhuǎn)過閃著綠色熒光的眼珠?！咀鳛橄挛粡?fù)制體，只是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F(xiàn)在也得到教訓(xùn)了?！?/br>
    它就是懷著這種心情，親自將那片蝴蝶捏碎的。

    “我不管?！睉n憂眼底逐漸泛紅?！斑@是我的……這都是我的！而且我也不準(zhǔn)許你自稱下位體。別忘了我們的交易！”

    少年仿佛心意已決，平淡得堪稱冷淡。其實(shí)憂憂也知道這就是它的本性。

    【主座，下位體的評級是您親自標(biāo)定的。至于那個交易，】它稍微起身，想要讓氣息更流暢一些?！疚乙舱湍?wù)??！?/br>
    然后它用沒有輸液的那只手，從衣兜里拉出那個暗紅的玫瑰吊墜。

    【我覺得，您的提議……我做不到。我盡力了，但還是沒辦法模仿一個人類，也沒辦法像您需要的舒?！?/br>
    它看著那朵紅黑交替的玫瑰。

    【我想要讓您開心，但也做不到。我盡力了……】它的語句里帶了最后的一點(diǎn)顫抖，說完之后，仿佛將那些不平之氣全部散盡。【那這個交易還有什么意義呢？不如您早點(diǎn)去找下一個滿意的復(fù)制體。我們就這樣……結(jié)束吧?！?/br>
    它張開手指，吊墜從它的掌心滑落，像是一口血跡。

    “你……”憂憂的心徹底顫抖起來。這是又一次斷絕的前兆。“你想結(jié)束？難道你忘了這是什么的開關(guān)嗎？你不在乎外面那些人的性命了？”

    【我知道。但是這不是適合我的東西?！克嘈?。【我們電器，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收獲。但是不勞而獲，是不可能的。我會去尋找我的辦法?！克行┢＞氲貑??！緵]有這個交易，您可不可以放我走了？】

    “你……你休想。”憂憂恨不得將它按在病床上質(zhì)問，讓它求饒?！昂呛呛恰揖椭馈揖椭滥闾幮姆e慮……是想離開我！你做夢！”他按住少年的肩膀冷笑?！?1號還在我手上?！?/br>
    【隨便你怎么想?！克呀?jīng)不再打算忍讓?！玖粼谀闵磉呌衷趺礃?？難道不是和31號一樣？陪你消磨時間，戰(zhàn)戰(zhàn)兢兢哄你開心……】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們……”這個無堅(jiān)不摧的魔鬼仿佛被擊中脆骨?！霸趺茨苣俏覀儯蛣e人相提并論……”

    【呵，有什么區(qū)別？不管我們做了什么，都沒有用。你要他愛你，要在我們身上發(fā)泄對舒的仇恨，我也認(rèn)了。這是我們復(fù)制體欠你的?？赡銟吩谄渲?，你只是想把這個游戲玩下去，把我們一個個浪費(fèi)過去。就像你騙他說我死了，然后又讓他在最狼狽的時候強(qiáng)迫我，告訴他我還活著……咳咳?！克p輕咳嗽著，鼻端又涌出一些淡紅。【玩弄復(fù)制體是不是真的很有意思？先忽視折磨，再轉(zhuǎn)頭哄一哄，是不是就可以讓人對你死心塌地？大不了恩威并施，威脅一下，所有人都會按照你的心意去做。你覺得，我現(xiàn)在還會上當(dāng)么，還會在乎么？】

    “你……你不相信我了?！睉n憂失魂落魄地看著它?！斑@不對……這不對……”

    【31號其實(shí)比你想象得要堅(jiān)強(qiáng)。再說，我也管不了它一輩子。】它輕輕咳嗽一陣?！緫n大人，別自欺欺人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這樣我們都輕松。】

    穿膛而過的激光槍，打不通的電話，隔著眾人，緩緩落下的煙灰。

    “閉嘴，不要再提那些人！”美青年如地獄修羅，俯身按著它的手腕，讓他們對視。“你就是偏心，就是向著那些無關(guān)的人，也不想我好過！放過？憑什么？”他瞳孔緊縮著顫動?！澳憧蓜e忘了，你能活到現(xiàn)在，是我為你擋了軌道炮，是我給你我的血。這就急著撇清關(guān)系？呵呵呵……”

    青絲垂落。他俯身在它耳邊輕輕說?！跋胍獌刹幌嗲?？我的好兄弟，好啊，我們好好算一算，給我扒皮去骨，流盡最后一滴血，才有資格跟我談條件?！?/br>
    少年終于有一些驚愕，有些茫然。

    “至于去其他地方，想都別想?！睉n憂起身，吩咐護(hù)工。“看好他。什么時候它配合治療，什么時候再給他血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