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久，很久以前?！?/br>
    長發(fā)美青年在特級觀察室里徘徊。距離弟弟上一次的對話已經(jīng)過去很久。

    那人蘇醒日短，沉眠無期。

    但這次不同，不計代價研制的特化藥劑終于有了一支成品。他相信這個天資聰穎的弟弟，一定會有辦法。

    觀察室的投影屏亮了。同時，從墻壁上的取物窗緩緩推出一個鐵盒。

    憂憂無心查看，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屏幕。

    “小舒？”他刻意保留風度，聲音卻隱含心情的顫抖。

    室內(nèi)的光屏亮了，一個穿著住院服青年的形象逐漸浮現(xiàn)。

    “……哥哥，是我?！?/br>
    青年舒的音節(jié)緩慢，摻雜著不穩(wěn)定的氣流聲，卻比平日看起來精神。

    “我很好?！辈∪擞靡环N平和的，事不關己的語氣，描述著自己的狀態(tài)。

    ……

    鐵盒擲地有聲。里面是那支珍貴的藥劑。

    “特化藥劑只有一支，為什么會在這里！”

    美青年撕下溫文的面具，發(fā)出憤怒的質(zhì)疑。

    “……”對方似乎無奈地笑了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

    “好消息，是這次研究成功了，藥劑可以徹底強化人的體質(zhì)……但是呢，我的體質(zhì)已經(jīng)無法承受它的效力。我不想浪費。抱歉，現(xiàn)在才告訴你……”

    憂憂忽然有極糟糕的預感。他起身，開始劇烈錘擊觀察室的門。

    “小舒，開門！過去的那些我可以統(tǒng)統(tǒng)不計較。只要這一次讓我看看你，讓我見你一面！”

    青年舒微微蹙起眉頭?！案绺?，不必表演這些。我們最了解彼此?！彼煤茌p，但很清晰的聲音說?！澳悴皇菐е鴺寔淼膯?？我都知道?！?/br>
    美青年眼瞳放大。他的確帶著黑槍手杖來的。聽說舒蘇醒的消息，他迫不及待想要來清算過去的恩怨。

    他從來睚眥必報。

    “抱歉讓你失望了，這一次，我沒能恢復到陪你廝殺。”青年舒鎮(zhèn)定得令人心慌，還不緊不慢地撫平病服上的褶皺。仿佛干凈整潔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閉嘴！”美青年顏色赤紅，持長槍指著那鐵門，猩紅的準星在屏幕上游弋?！拔也还苓@些。你立刻給我打開門，否則我……”

    系統(tǒng)的電磁干擾聲更重了。青年舒的聲音逐漸輕柔，這意味著他要說更殘酷的話語。

    “沒有必要呢，”青年舒緩緩露出一個笑，那是一個空有形狀，而沒有任何笑意的笑?！昂芸?，哥哥的憎恨就能了結(jié)了。廝殺多辛苦，不必這么費力。”

    對方越是安詳，美青年感覺被一種費解的恐怖所籠罩，令他的心情無限下墜。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青年舒不再搭理他。光屏忽然一黯，只剩下更虛弱的聲音。那是由青年舒的腦電波直接輸出的聲音。

    “錄像播放結(jié)束。系統(tǒng)淵……咳咳，準備啟動‘水泥棺’計劃?！鼻嗄甑囊ё质殖粤Γ瑓s蘊含千鈞之力。

    原來病房內(nèi)祥和的影像，也只是為了爭取時間的預先錄像。真正的青年舒，不僅沒有恢復清醒，還做了最后的準備。

    【……】

    “不…不…你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快開門！我恨你！”

    銅墻鐵壁的觀察室已經(jīng)變成隔絕他的牢籠。他已經(jīng)放下上膛的黑槍。鋼鐵門扉已經(jīng)被青年錘得變形，上面血跡淋漓。

    “是啊，你恨我，我都知道呢?！鼻嗄晔娉榭栈卮稹！跋到y(tǒng)淵，立即執(zhí)行?！?/br>
    【……了解?！?/br>
    ai系統(tǒng)無法抗拒人類的意愿。哪怕是人類終結(jié)自我的意愿。

    突然間，整個觀察室都顫動起來，建筑深處傳來巨量水泥混凝土滾滾涌流的動靜，裹挾著重物向地底深處墜落的鈍響。

    “不?。　北焕г谑覂?nèi)的長發(fā)青年聲音嘶啞，目眥欲裂。

    泥流的轟鳴漸漸平息。屏幕上所有象征生命指標的信號燈依次熄滅。

    投影在劇烈的雪花點中熄滅，只留下斷續(xù)的聲音。

    “噓，神經(jīng)信號還在……能讓我多說幾句話……”投影的聲音替換成了轉(zhuǎn)化的電磁信號。只有大腦的信號，在一片暗啞中頑強地堅持閃爍詞句。

    “我……永不原諒你……永不?！?/br>
    “好啊……這一次……讓我對你說晚安，哥哥……”

    【哥哥，晚安……哥哥，晚安……哥哥，晚安……哥哥，晚安……】

    仿佛卡帶的錄音，青年舒最后的訣別問候在室內(nèi)循環(huán)回響。

    ＊＊＊

    窗外陣陣雷鳴。閃電一次次勾勒出夜色中的城堡輪廓。

    長發(fā)美青年從記憶中驚醒。因為無法紓解的痛苦，他的小臂被指甲無意識地劃出密密匝匝的傷痕，有些深可見骨。這些傷痕又因為極強的修復能力，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復原成光潔無瑕的樣子。

    唯有怨恨日日夜夜，無休無止，在他的血液里沸騰。

    一如現(xiàn)在的憂憂，風神依舊，卻時刻在凌遲和復原中循環(huán)。

    ai管家沉默挺拔地在一旁待機。

    “主人，您醒了?！盿i鞠躬?！吧贍斔凇?/br>
    “去地牢?！?/br>
    青年起身披起外衣，徑直向外走去。

    地牢中關押著一批教團的闖入者。

    憂憂翹腿倚坐，ai都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很不好。但這絕世俊美的青年卻在笑。憂憂早已沒有親手處決人的興趣，漫長的歲月磨蝕了他的任何興趣。

    他仿佛異教徒的神像，在廢墟中徒留美形，泯滅人性。

    地牢中堆著累累白骨，而他用長靴視若無睹地踩過?；蛘哒f這些人就算活著，他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主人?！盿i對莊園的尊主行禮。“從這些人身上搜到了這些發(fā)射裝置。莊園內(nèi)恐怕有內(nèi)應?！?/br>
    憂憂一擺手?！跋N蟻的把戲而已?！?/br>
    “魔鬼??！”不知是誰先喊了起來。之后被拷住的闖入者們對他喊?！盁o可救藥的魔鬼??！”

    他零落地鼓掌。

    “沒錯，果然還是敵人，更愿意正視我。”

    這片宛如城市的莊園，是不屬于任何國度管轄的法外之地。不論憂憂的口碑如何極端，都沒有任何勢力敢去聲討交涉。

    不僅是因為他富可敵國的勢力，神秘無盡的壽命，先進如同禁忌的智能ai，一旦敲響舉世哀鳴的鐘樓，還有相傳曾差點導致世界滅于一旦的終極武器，都封存在此。

    這樣集力與美的終極于一身的魔鬼，睥睨著，笑看囚徒。

    “魔鬼！我就是死，也不會對你透露什么的！”激烈的教徒啐道。

    “你們以為我會要你們的命？不，你們的生命并不值得我留意?！彼诔錆M鐵銹腥氣的地牢坐下，氣度非凡，仿佛這是一場觥籌交錯的宴會主人。

    “若能給我增添些余興，也不枉活過?！彼哉務撻_胃菜的口吻說道。

    世人皆知此處神秘富饒，兇多吉少，但永遠不乏野心家前去探險。相傳這里的主人慷慨，全能而又殘酷暴虐。可如果能冒險討到他的歡心，他也能賜予無價的獎賞，甚至替人完成一切愿望。

    “來吧，我會問兩個問題，任意選擇一個回答?！鼻嗄赉紤械負沃~頭?！叭糇屛移鹋d，我便考慮放生；若讓我感到無趣……那就給我消失。明白了嗎？”

    他不等對方回答，擊掌讓ai們一個個押送囚徒。

    “第一個問題，如何才能……讓一個死人會想要活下去？”他美麗的目光宛如秋葉搖落?！暗诙€問題，一個活人，如何才會想要了結(jié)？”

    面對如此離奇的問題，虛擬神教徒們面面相覷。

    “呸，什么鬼話?！庇恤斆д呷滩蛔〉馈！叭硕妓懒耍趺磿朐倩?？”

    高座上的美青年眼瞳微縮。

    【永遠……不要將我喚醒，永遠……】

    無需任何手勢，一道激光閃過，說話者永遠失去了他的嘴……和頭顱。

    “請認真一些?！泵狼嗄攴路饹]聽到囚徒們的尖叫，一副耐心無限的仁慈模樣?！跋乱粋€?！?/br>
    囚徒們被死亡所震懾。想象死亡和自己面對死亡，實際根本沒有關聯(lián)。

    “活人……如果獲得太痛苦……可能就會選擇死亡吧。”下一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

    “哦？那是什么樣的痛苦呢？”

    “恐怕是……走投無路？眾叛親離？重病不治？”

    “太多了?！?/br>
    “那就……重病不治吧。非常痛苦的那種……”

    “好。”美青年點頭?！笆钟卸Y。”他對ai下令，“帶他下去，讓他選擇一種喜歡的不治之癥，好好體驗下?！?/br>
    “尊主，尊主……”那人已經(jīng)忘記初衷，開始求饒。

    “滾?！毕才瓱o常的美青年表情全無?！跋乱粋€?！?/br>
    ……

    “瘋子！”一個女囚仿佛是教團內(nèi)的狂熱信眾。“地獄都容不下你的罪惡??！”

    “謝謝你的點評。”審問到這里，美青年逐漸有些倦了?！澳阆牖卮鹗裁磫栴}呢？”

    “呸！”女囚死死瞪著他?！拔伊⑹慕^不和魔鬼交易。唯愿圣子來日，也憐憫你！”

    “呵呵，呵呵呵呵……”俊美無儔的魔鬼大笑起來?！澳憔拐嫦嘈潘嬖??！?/br>
    “放肆！你這無心的魔鬼！”女囚在重重刺激之下，仿佛囈語?！啊镜饶菚r日近了，它必將從深淵返回。水沖不垮，火燒不穿。一千亡靈同時慟哭，往日幻影成為現(xiàn)實。我們憎恨你，也愿他清點你的罪業(yè)！拯救你墮落的魂靈！”

    “……是么?！泵狼嗄甑??！氨M管來吧，如果我還有靈魂這種拖累。這次放你回去。替我轉(zhuǎn)告你們那個主教。如果現(xiàn)在迷途知返，我尚可饒他一面……否則，他知道會是什么下場！”

    【數(shù)據(jù)更新?！?/br>
    地牢另一側(cè)的陰影，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細微的綠色光點在他面具下的雙眼閃爍?！救蝿战邮铡Ｈ蝿崭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