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睿是標(biāo)準(zhǔn)的行動派，那天之后就埋頭苦干鉆研新項目、忙得天昏地暗，等他緩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過了大半個月了。

    春日尚好、兩人最近關(guān)系也不錯，他偷得半日閑、得寸進尺、邀請謝闌出門踏青。

    栗總換了身休閑裝扮，靠著牧馬人前蓋兒上還挺像那么回事。謝闌想起他以前很愛看的西部片，放蕩不羈的青年人開著吉普車行駛在美西空曠無人的平原、不管旅途再怎么旖旎繾綣、結(jié)局都一定是再次孤身上路。痞子繼續(xù)當(dāng)痞子、紳士回到都市還是那個紳士，艷遇只有在路上才叫艷遇。

    他的頭發(fā)開始長長了，碎發(fā)軟塌塌地搭在前額、隨著風(fēng)晃悠，看得栗總心癢難耐忍不住想摸一把。車往南邊兒開出市區(qū)一個多小時，到了個叫不出名字的地方。

    “要爬山，兩小時這樣、你行嗎？”

    大明星收起遮光板，沖栗總翻了個白眼。

    “不要隨便懷疑男人行不行?！?/br>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愣了，不過介于明顯栗總更呆、大明星無視了自己的異樣情緒，咧開嘴角笑。

    光笑不說話，栗總急得脖子都紅了。也不是講不出sao話懟回去，可是對面的人是謝闌、他就只能珍而重之慎之又慎了。這一幕落在大明星眼里非常純情，純情到他舍不得再看人出糗、先下了車。

    栗睿隨后下來，打開后備箱拿裝備。

    應(yīng)有盡有。

    謝闌甚至看到了無人機。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航拍，就……都準(zhǔn)備了?！?/br>
    “你隨便吧?！?/br>
    大明星就挑了瓶水，伸向棒球帽的手愣了下、天氣太好了，他不怎么想戴帽子。

    “會有人嗎？”

    “不會?！崩躅蒯斀罔F，又不好意思地補了句：

    “這山……我家的，私人財產(chǎn)、外人進不來?！?/br>
    這座山是家里送他的成人禮，本來是打算讓他建個莊園開發(fā)成度假區(qū)的、結(jié)果他去了國外，就一直耽擱下來。

    “不過山上有種些吃的用的，也一直有人看守、外人上不來的，放心?！?/br>
    ……

    ……

    ……

    行吧。

    有錢人的世界他了解的還是太少。

    山是座好山，俊秀不陡峭、挺拔不險峻，沿路有溪流潺潺，竹影照眼花枝婆娑、桃紅柳綠，一片大好春光。

    大明星在鬧市里悶久了、看到這樣色彩斑斕的春日山景挺開心，走路沒了正形、歪七扭八地晃悠?！凑@里又沒攝像機，隨便他作。

    栗睿無暇欣賞兩旁的嬌花嫩葉，一顆心兩只眼睛牢牢長在了謝闌身上。這樣有活力的大明星太少見了，放在聚光燈下鉆石罩里的郁金香回歸自然，成了山野間沐陽怒放恣意舒展的野薔薇。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淡妝濃抹總相宜，栗總情人眼里出西施、一個大明星抵得上十個西子湖。

    半山腰有一處平地，一側(cè)是傾流而下的野瀑布、匯成一池清澈淺潭，又分出一道溪流汨汨向下。日光正好，穿過林間照下來、灑了滿地金瑣碎。兩人走了大半個鐘頭、決定在這兒歇歇。大明星心情實在是好，蹲在溪邊兒拿手碰了碰水、冰涼的，但不刺骨。

    他心念一動，脫了鞋襪挽起褲腿、赤腳踩了進去。

    “誒！冷！”

    栗總來不及勸，只能看著挺拔少年穿著最簡單的白T牛仔褲在淺溪中漫步，聽到他的聲音轉(zhuǎn)過身、倒走著沖他笑。斑駁的日光落在那張價值連城的臉上肆意極了、像每個青春張揚的十七八歲，栗睿敢保證沒人見過這樣的大明星。

    “冷個屁啊?！?/br>
    喏，還會說粗話了。

    栗總夫唱夫隨，跟大明星有樣學(xué)樣也放飛自我。后者可勁兒了撒歡，又跳又踩地濺了自己一身水，人倒挺高興、嘴里樂呵呵地唱著不成曲的歌?；那蛔甙宓?，也就是他嗓子好、調(diào)跑到大興安嶺了也好聽。

    謝闌玩累了，坐在溪邊的石頭上沖潭里扔石子兒打水漂。一邊看栗總在離他不遠(yuǎn)的地方洗桑葚，他剛爬了巖壁上的樹、摘了滿一捧。

    滿山的鳥雀沒被他們的動靜嚇跑，反而叫得更歡。陽光把空氣里的塵埃照得顆粒分明，大明星抬起手、看看自己被鍍上金邊兒的指骨，被照得透亮、像玉一樣好看。

    真挺好看的。

    他撿了顆小石頭朝栗總?cè)?，落在那人面前、濺起一小團水花沾到他臉上。那人也不生氣，反而扭過來沖他笑。

    “馬上好了，等一下?！?/br>
    “栗睿啊。你是不是想跟我談戀愛？”

    栗睿僵直了身子不敢動，以為自己聽錯了。

    大明星低頭看自己的腳踝，纖細(xì)修長、白白的、像上次去綜藝?yán)锿诘降拇汗S。一場春雨幾場風(fēng)，蟄伏了太久的要竄出地面露個尖尖、勾著人挖出來、剝開厚重粗糲的筍衣，就看到里面又鮮又白的嫩rou。

    他聽到自己又開口：

    “那我們試試吧?！?/br>
    有花跌落枝頭，打著旋兒掉進水里、隨流而下，謝闌伸腳勾過來、粉白粉白的，是春天才有的顏色。

    “我不知道，我很久很久沒喜歡過誰了，也許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真的不知道喜歡人是什么樣的。所以……”

    “所以我是說、如果你想，我們試試吧?！?/br>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水太清了、映不出人臉。周遭突然變得很安靜，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緩慢有力的，或許比往日快上一些。

    沒騙他。真的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覺?！跋矚g”的定義太廣泛了，在樓下遇到喵喵叫的小貓都能說一句“好喜歡”。他確實覺得跟栗睿相處很舒服、可這種舒服到底是因為他喜歡他？還是只是因為栗睿對他太好了？他到底是真的對這個人有心思？還是只是單純的、貪戀有人對他好。

    畢竟從沒有人對他這么上心。他實在舍不得，又實在受之有愧。

    這個人太好了。他想，他憑什么呢？他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樣吊著一顆真心、要遭天譴的?？伤泊_實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歸屬，少年時代匆匆拔節(jié)、那些還沒開始滋長就被扼殺的情感藤蔓早枯死在歲月的長河中，隔了近十年的光陰回頭去看、只剩滿地焦黃，辨不清顏色。

    所以，如果……那么，也許……試試吧。

    反正栗總不會有什么損失，他更沒什么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