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睿正在享受回國以來最快樂的時光。每天光明正大地欣賞大明星，偶爾早上碰到還能一起吃個飯聊幾句。這比他預想的好太多了，不過總這么游手好閑地待在劇組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兒。嘖、得好好想想，找個由頭順理成章。

    今天拍的戲難度很大，主角被敵軍的一個小頭目抓住虐待逼問——地點是個野湖。影視基地在北方，十一月底已經很冷了。劇組人均一件羽絨服穿著還有人直呼手，謝闌就一件破破爛爛的襯衫、還得被人往水里按。

    桃子老早就嚴陣以待，毛毯羽絨服小太陽熱水袋暖寶寶占了滿滿一桌、手里一直抱著條長絨毯不松手，就等導演喊卡沖過去把人裹嚴實了。

    可惜拍攝進展得非常不順利。

    演反派的是個新人，本劇唯一帶資進組的——黃一鳴找了邵氏的一位歌星唱ost、邵氏順手塞了個小孩兒過來想露個臉。這個角色拍完這場就下線了、戲份并不多，而且大部分是謝闌的特寫，只要稍微在點兒線問題都不大。

    但這位關系戶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一連卡了好幾次、不是表情不到位就是忘詞，大明星嗆了好幾口水、臉色難看得要命。

    栗總周身氣壓低得要結冰，放在口袋里的手攥得發(fā)白。

    “這個演員，之前合作過嗎？”

    桃子臉色也不好看，不過還算正常。

    “邵氏的新人，叫王宇。演了個肥皂劇火了，算是個新秀吧。人不咋樣粉絲倒是瘋得很厲害、之前還跟我們碰瓷來著，誰知道能碰上他?！?/br>
    栗總皺了眉，

    “這樣的人怎么能放進來？”

    “害，人情往來的事兒誰躲得開？本想著一場戲出不了什么幺蛾子，誰知道……我都懷疑他是故意的，膽子可真不小?！?/br>
    栗總心里一跳，全身肌rou都繃緊了。桃子注意到他的變化愣了愣、趕忙安慰他：

    “不是不是，我就隨口一說開玩笑的。演戲嘛、有意外難免的。沒事兒，闌哥之前比這慘的多了去了?！?/br>
    一番安慰半點用沒有。最后那句直接斃命。

    “他下午還有戲嗎？”

    “沒了。陸導也怕這場出意外，今天拍完到明天早上都能歇著。”

    栗睿點點頭，伸手去接桃子抱著的毛毯。

    “我拿著吧，你回趟酒店、房間里準備下，他受了涼得泡個澡，最好找點生姜艾草什么的驅寒用?！?/br>
    “這……”桃子有些猶豫。

    “去吧。我去他房里也不方便，他應該也不喜歡別的人進他房間吧？”

    “那我馬上回來?！?/br>
    桃子姐踩著高跟噠噠走了，把她闌哥賣給了新金主。

    場上的拍攝還在艱難繼續(xù)，導演組沒辦法、只能先拍謝闌的特寫讓王宇找找感覺。

    大明星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不過這場戲本來就是被折磨的美強慘、妝都不用補，渾然天成的戰(zhàn)損美人。他甚至不需要王宇搭詞，對著空氣無實物拍完了所有單人鏡頭。

    “好了，這些可以。王宇你能行了嗎？”

    “行行，我一定努力。對不住導演、對不住謝哥?！?/br>
    王宇面兒上誠心誠意地道歉，實際巴不得把謝闌折騰得更慘。一個靠賣身上位的公交車憑什么當大明星？憑什么他能讓這么多實力派抬咖而自己求了老板半天才換個戲份不到十分鐘的龍?zhí)捉巧?/br>
    帶著這股扭曲的恨意和妒火，他一次次把謝闌按進水里?！婧薏坏貌凰墒郑裁创竺餍?？這種千人騎萬人上的婊子就該溺死在爛湖里。

    “卡！”

    陸導徹底發(fā)飆。

    “你他媽啞巴了嗎！就他媽兩句詞記不住嗎？！說話啊！念臺詞啊！你演默劇呢我cao！搞什么東西？能不能拍？！不能拍趁早滾蛋！全劇組就在這兒陪你耗著好玩兒嗎？！”

    “對……對不起陸導。我……我有點兒緊張，對不起對不起……”

    王宇低聲下氣地道歉，制片也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難看、忙勸了幾句。陸長風黑著臉喊場記打板，這遍王宇沒敢再作妖、老老實實地拍完一條過。

    “艸，早干嘛去了?！?/br>
    旁邊兒有人小聲說了句，栗睿撇了眼、好像是群演的化妝師。

    “行了，這遍可以?！?/br>
    陸長風看了眼謝闌，似乎在猶豫。謝闌的手被綁住動不了、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保一條，再來一遍。”

    栗總的耐心已經要告罄了。謝闌被從湖里撈出來的時候全身都在抖，那不可能是演出來的、是人體本能的反應，看得他格外心疼。

    謝闌又逼著陸長風保了兩條，還換了個視角拍了一遍。

    “好了好了，這場過?！?/br>
    陸長風話還沒說完栗睿就沖了過去，厚實的毯子輕柔地落在那人身上、離近了才發(fā)現謝闌的樣子有多狼狽——鼻頭紅通通的，嘴唇泛了青。還有水草黏在濕淋淋的頭發(fā)上，本就破爛的衣服貼著身體、映出漂亮纖細的曲線。栗睿目光落到了他被綁的手上，手腕破了皮、那點兒血像一把油澆上栗總本就亂竄的心火。

    拍你媽的戲。這姓王的死定了。

    “桃子回酒店準備東西了，我送你回去、你得先泡個澡驅寒然后我再叫醫(yī)生……”

    “栗總，”

    謝闌打斷他，狀態(tài)很不好、聲音都有些抖。

    “請你離開，還沒拍完?！?/br>
    “你說什么？”

    栗睿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都他媽這樣了還拍什么拍！

    “還有一場?！?/br>
    寧死不屈的戰(zhàn)士被拎上岸狠命折磨，奄奄一息時終于等來了救兵?！沁B在一起的戲。

    “你都這樣了還怎么拍！今天不拍了。明天再說?！?/br>
    金主的聲音里已經是壓不住的火氣。

    “栗總，請你不要打擾我們工作。”

    謝闌面無波瀾地盯著他，場內鴉雀無聲。栗睿氣得要死、又有些委屈，這人到底怎么回事？！非得不要命？！他們沉默地對峙了一會兒，最終栗睿放開謝闌、退回到場邊。

    陸長風也有些窩火。的確是那個傻逼搞事讓謝闌受了不少罪，大冷天的往冷湖里折騰也確實是難受，可栗睿這算怎么回事兒？當著這么多人面干擾劇組工作？傳出去得被媒體寫成什么樣子？！

    “行了，準備開始。爭取一遍過。”

    陸導冷冷開腔，看都不看旁邊的金主一眼。

    “從上岸開始接吧，還行嗎？”

    謝闌徑直走進湖里，剛捂出的點兒熱氣一下就散了、甚至比之前更冷。

    反派見主角不肯屈服，惱羞成怒將人拽上岸一通拳打腳踢。

    王宇知道這場拍完他就殺青了，泄憤做手腳也只有抓緊這最后的機會。摔是真摔，拳腳相加也用了十成十的力。主角倒在地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眼前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說不說？”

    反派兇得齜牙咧嘴、實則黔驢技窮。他捏住主角的下頜，又一腳踢在那人小腹、被綁住的身軀明顯一彎、明顯是疼極了。

    “老子讓你說話！你他媽開口??！死了嗎！”

    陸導皺了皺眉，臺詞錯了、但意思大差不差。他余光去看旁邊兒快結冰的金主，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事兒……估計今天都別想善了。況且……媽的，這個叫王什么的玩意兒休想再混正劇圈！

    主角面色是死般的蒼白，沖著反派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分外好看的輕蔑的笑。

    “你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