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充裕，焱鷙沒有急著趕路，早上日上三竿才上路，下午又早早尋地方投宿。

    天氣好的時候，別的修士或御劍飛行，或用煉制的飛舟云船之類的載人法寶，又或是騎乘符紙化的坐騎，像焱鷙這樣坐馬車行路的還真是不多。

    “我說，你是不是手頭不太寬裕？”葉淮心有一天歪在馬車?yán)飭査?/br>
    自從他后面被cao了之后，除了偶爾讓他舔舔，焱鷙已經(jīng)不再用他那可憐的喉嚨了。葉淮心終于不會天天不是啞得說不出話，就是啞得幾乎說不出話。

    焱鷙沒理他，甚至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不過葉淮心是個能自己跟自己說話的人。

    “雖說你帶著傀儡，不方便御劍，但你堂堂無蹤島客卿，玄宇大陸活了幾百年的唯一的傀儡師，連個能載人的法寶都沒有……”

    “不過沒關(guān)系，梧桐嶺快到了，等鳳凰集開了，我買一個送你。你喜歡核桃舟還是桃木船？”

    焱鷙終于瞥了他一眼。

    這家伙側(cè)身半躺著，手肘撐在車廂底板上，手掌托著腦袋。腦袋在車尾方向，半屈的腿卻是伸向焱鷙這邊的。不過和焱鷙還隔著兩個拳頭的距離。

    前一晚他雙手被捆在身后，蒙著雙眼，被cao得差點昏厥過去。焱鷙大發(fā)慈悲也讓他泄精了。他當(dāng)時眼珠子往上翻，口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一副被cao壞了的樣子，過了一夜又生龍活虎，精神奕奕。

    “我也沒啥能耐，但我錢多啊哈哈哈哈……以前我那些好朋友還能跟我來往的時候，我天天給他們買東西。我爹一死，我叔叔上位，那些個逼娘養(yǎng)的爛貨都不理會我了?！?/br>
    他自顧自說得痛快，沒發(fā)覺焱鷙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焱鷙的手掌很大，小骨架的葉淮心兩只腳踝能被它一只手抓住。

    “呃？”

    葉淮心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焱鷙拖了過去。他手指努力扒拉車廂底板，竹編的席子完全沒辦法讓他摳住。只發(fā)出了幾聲“吱吱吱”的刮擦聲。

    拖到合適的位置，焱鷙又是一腳踩在他頭上。

    “可以安靜下來沒有？”

    “你……”葉淮心費(fèi)力地用被踩歪的嘴巴說道，“你踩我……上癮了？就不能……給我點臉？”

    “你要臉干嘛用？有個好用的屁股就行了?！?/br>
    葉淮心放松了四肢，在車廂里趴平，哼哼了兩聲說：“我知道你喜歡我的臉。在永?？蜅５臅r候，你就盯著我的臉了。啊啊——”

    踩踏的力度突然加大，葉淮心慘叫著去掰焱鷙的腳。焱鷙又更用力往下踩，冷冷道：“爪子拿開?！?/br>
    雖然焱鷙上了馬車后脫了鞋，但以他的修為，沒有硬質(zhì)的鞋底一樣能踩到葉淮心懷疑自己顴骨要被踩碎。

    葉淮心沒見過這樣的焱鷙。

    平常焱鷙就算不怎么好說話，也沒有露出這樣明顯的怒氣。他哪里敢違抗，慌忙把手拿開，再度老老實實平鋪著。

    “疼……焱先生，我錯了，我說錯話了還不行么？”

    焱鷙把腳拿開，抓著葉淮心的頭發(fā)往上提，“在我身邊，少一點動作，少一點聲音的人活得比較長。”

    葉淮心整塊頭皮都似乎要被扯掉，疼得紅了眼開始飆淚。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乖乖的不會吵了……”

    他一迭聲保證，焱鷙拽著他頭發(fā)，還要說什么，臉上神情忽然變得更冷。他把葉淮心一扔，撩開車簾子向外張望。

    “主人，四個?！弊净藳]回頭，直接和焱鷙說。

    葉淮心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爬到簾子旁往外瞄。

    以焱鷙的身材，在門邊一擋，幾乎把車廂門遮嚴(yán)實了，葉淮心從他胳膊旁邊擠過去，問：“怎么了？怎么了？”

    焱鷙側(cè)頭看了眼這個剛被自己教訓(xùn)過的小子。那張漂亮的臉蛋上顴骨的位置是烏青的，原先束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也亂了，但他如今挨挨擠擠地湊過來，眼睛透著亮，滿臉都是“有什么熱鬧可以看？”的神情，像是全忘了剛才發(fā)生的事。

    “有幾股妖氣，似乎來意不善?！?/br>
    那小子眼睛更亮了：“妖怪？我還沒見過真正的妖怪呢！”

    焱鷙：“……虧你是梵海旗少主，你看不出來拙凰就是妖嗎？”

    葉淮心：“?。?！”他睜目結(jié)舌地看看拙凰那敦實的后背，平平無奇的后腦勺，“妖不是都很漂亮妖嬈的嗎？拙凰哪里像妖？”

    焱鷙：“……”

    拙凰：“……”

    葉淮心：“哎，拙凰，你是不是化形的時候化歪了？”

    焱鷙忽然低喝：“來了！”

    他大手按在葉淮心臉上，把他往車廂里一推。葉淮心被推得一骨碌滾進(jìn)車廂里，再爬起來時焱鷙和車廂內(nèi)始終端坐著不動的傀儡都不見了。馬車也緩緩?fù)Ａ讼聛怼?/br>
    他往簾子外探出個腦袋，看到不遠(yuǎn)處閃過幾道刺目的光，隱隱約約有哀嚎聲。

    “拙凰，你不去幫幫你主人嗎？”

    拙凰道：“我不會打架，看著馬車就行?！彼肓讼?，又補(bǔ)充，“主人帶著沐少爺呢?！?/br>
    葉淮心蹭到更靠外的位置，壓低聲音問：“你主人去哪兒都帶著那個……沐少爺？”

    拙凰點頭：“嗯?！?/br>
    “晚上都跟沐少爺在一個房間里？”

    “我不知道?！?/br>
    “他身邊沒別人的時候，不會跟那個死人睡一張床吧？”葉淮心嘀咕。說完覺得有點惡心，全身抖了抖。又想，說不定那老魔頭還真的會做出這種事來，畢竟他曾經(jīng)對那位沐少爺求而不得，把人家殺了之后jian尸也不奇怪。

    現(xiàn)在大概是玩膩了，開始玩活人。至于成了傀儡的沐少爺，則是他用來打架的一柄刀，或者一個盾。

    關(guān)于沐微瀾的諸多猜測，拙凰只會回他一句：“我不知道?！?/br>
    葉淮心觀察他的表情，覺得不像是撒謊或者特意隱瞞。這拙凰就是個半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很正常。

    說起來，玄宇大陸上對于傀儡師焱鷙，只有各種流言，從沒有人敢發(fā)個毒誓說自己所說的絕對是事實。

    葉淮心跟了焱鷙近十天，也沒聽焱鷙說過自己的往事。他對焱鷙的了解，除了他器大活好，就是這人床上有些與眾不同的古怪癖好。

    他不喜歡身下人動來動去。明明扭動身體搖起屁股能讓人血脈賁張，他卻恨不得對方最好跟個尸體一樣。

    唔……這分明可以作為他有可能做過jian尸這種事的證據(jù)……

    他也不喜歡身下人叫聲太大，但又不能一點聲音也沒有。

    一定是因為他的臭脾氣和怪癖，所以當(dāng)年沐微瀾不愿意理會他。

    葉淮心好不容易找到機(jī)會和拙凰打聽焱鷙的事，得到了一堆的“不知道”，對他而言似乎也沒什么影響，畢竟他可以自己想象……

    腦海里的畫面越想越覺得逼真，葉淮心不由嘖嘖搖頭。

    這時，拙凰突然跳起來，以手掐訣，吟誦片刻咒法，落下一個結(jié)界，籠罩住整個馬車。

    他雖修為深厚，但資質(zhì)愚鈍，通過法術(shù)使用妖力，總要多花些時間。

    葉淮心指著遠(yuǎn)處大叫：“來了！有人過來了！”

    “葉少主！快回馬車?yán)锶ィ　彼贿叴叽偃~淮心，一邊在手上召出兩個略帶淺淺紫色的黃金錘。這是他的法器紫金震空錘。

    葉淮心不肯。

    若是拙凰打得過敵人，他在外面也是安全的。若拙凰打不過，他躲在馬車?yán)镆惨粯游ｋU。

    朝這邊狂奔而來的是個女人，穿一身長裙，一路磕磕絆絆。

    “跑快點！”葉淮心以為那是被妖怪追擊的無辜人類，忙喊，“過來這邊躲！”

    “葉少主，這是個妖怪。”拙凰一提手里的兩把紫金震空錘，無奈地請求他，“您進(jìn)馬車?yán)锶グ伞！?/br>
    葉淮心撥浪鼓般搖頭，“不去不去，我看看熱鬧。”

    正說著，那女子已經(jīng)靠近了?？此荒橌@恐，身上還有幾處血跡，明顯是慌不擇路逃過來的。

    拙凰跳下馬車，幾下縱躍，躥出去老遠(yuǎn)，攔住了女子去路。葉淮心聽到他喝了聲：“站?。　?/br>
    女子嚶嚶嚶地求了幾句，拙凰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跟蹤我主人那伙妖怪一起的，等我主人回來自有分辨。他回來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br>
    女子凄凄慘慘地繼續(xù)哭求。葉淮心想，焱鷙就是個心硬的，他的侍奴又豈會輕易心軟。

    果然拙凰無動于衷，只提著他的紫金震空錘攔著那女子。

    女子跺跺腳，要掉頭往回走，拙凰也不讓。女子一急，忽然發(fā)出一聲尖嘯，平地卷起一股陰風(fēng)。

    馬車在拙凰的結(jié)界之內(nèi)，葉淮心猶覺絲絲涼意沁入骨rou。那拙凰卻渾不在意，兩錘一撞，發(fā)出轟然巨響，腳下土地都搖動起來。那女子嘶聲慘叫，噴出一口鮮血，摔倒在地。

    看她在地上蜷縮著起不來，拙凰也不再攻擊，只站在一旁守著。

    不多會兒，遠(yuǎn)處兩條人影飛掠而來，正是焱鷙和緊隨其后的傀儡沐微瀾。

    焱鷙身上衣袍在他站定后仍獵獵飄蕩，顯然靈力仍不斷從身體里蒸騰釋放。

    雖然葉淮心僅僅修出個弱小的靈核，他也知道，靈力這樣毫無節(jié)制地釋放出來，雖然可以隨時調(diào)用來攻擊或防御，但消耗也是極其驚人的，沒有強(qiáng)悍的靈核，充沛的氣海為底，這樣的行為只能是生死關(guān)頭的瞬間爆發(fā)。而焱鷙卻無所顧忌地讓周身都包裹在蓬勃的靈力場中。

    不愧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

    葉淮心不由感嘆。

    拙凰上前稟報：“主人，我攔住了一個。”

    葉淮心遠(yuǎn)遠(yuǎn)看到那女子掙扎著爬起來，跪在焱鷙面前磕頭。她身子嬌小纖弱，在焱鷙高大身軀腳下顯得尤為楚楚可憐。但焱鷙面無表情地動了動手指，指尖閃起幾道細(xì)小但刺目的亮光。

    他揚(yáng)起手，指尖亮光如電，呲啦作響。

    那女子跪伏在地，劇烈顫抖。

    焱鷙的手劈下的一瞬間，女子突然厲聲嘶吼，后背肩胛骨處的衣料猛地崩裂，噴出兩股血霧。血霧中兩道流光飛出，直刺焱鷙胸口。

    極近的距離，極快的速度……

    女子抬起頭露出一個扭曲的笑。

    拙凰擲出一把震空錘攔截，卻落了空。

    葉淮心沒看清焱鷙的動作，只看到幾道虛影快速晃動。等他能看清時，那女子已成了具尸體，倒在地上微微抽搐。咽喉處血液大量涌出，來不及滲入泥土，在她身下積了一小灘。

    焱鷙墨色長發(fā)飛舞，寬寬的衣袖和袍腳如在烈風(fēng)中一般狂亂翻飛。他一只手的指尖上還爆著細(xì)小亮光，另一條胳膊伸出去，把沐微瀾擋在身后。

    他的胸膛沾著一片血跡，在淺紫色的衣料上十分顯眼。葉淮心扒著馬車探出半個身體去看，才發(fā)現(xiàn)焱鷙身上的血跡處，衣服是裂開了一道口子的。

    他竟然受了傷？

    葉淮心驚訝不已。

    這時焱鷙在和拙凰說著什么，聲音不大，葉淮心聽不清。但他看到那個叫做沐微瀾的傀儡身上干干凈凈，一滴血都沒沾。

    既然是個死人，是個傀儡，在極有可能受傷的情況下，焱鷙為何沒用傀儡做盾，反而把他護(hù)在身后。

    瞬息驟變的危機(jī)中，人的動作大多是不及思考的下意識反應(yīng)。

    明明因愛生恨殺了那個人，為何還會下意識護(hù)著他已死了幾百年的行尸走rou？

    葉淮心望著焱鷙，恰逢焱鷙也忽然看了過來，目光遙遙相遇。

    葉淮心滿腹疑問，有些呆怔。焱鷙則面無表情，留拙凰處理后續(xù)，自己大步向馬車又來。

    傀儡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膚色灰敗的臉同樣沒有一絲一毫表情。

    葉淮心還沒回過神來，焱鷙已經(jīng)到了馬車旁邊。

    “看什么？”沉沉的話音沒落，焱鷙已經(jīng)攀著車廂邊上了馬車。而傀儡則站在馬車邊上不動。

    葉淮心隨手從馬車前部凹槽里摸出一只鞋遞過去：“我想給你送鞋子……”

    焱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他的確沒穿鞋就出去了，但他腳上除了白色棉布襪子沾了泥污，并沒有傷到。

    他坐在車廂一側(cè)的一個藤編蒲團(tuán)上，掃了眼葉淮心，說：“你手里拿的是你自己的鞋?！?/br>
    葉淮心“啊”了聲，把手里的鞋子丟回原處，便聽到焱鷙說：“既然這么有心，過來幫我脫了襪子。”

    小事一樁。

    讓梵海旗少主去伺候人脫襪子，葉淮心竟也沒什么抗拒，跪坐過去就伸出手。

    不料焱鷙突然按住他兩個手腕，他雙手突然一麻，很快失去了控制，自動背到身后，右手緊緊抓著左腕。

    “不許用手?！膘旺v淡淡地說。

    葉淮心“啊”了一聲，吃驚地望著焱鷙，為難地說：“不能用手？可是我的腳做不到手那樣靈活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