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前債(繼父的家暴)
我和顧焱相識在我初一那年。 守寡將近六年的mama帶著我改嫁給了方氏集團的老總方正鴻,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成為了街坊鄰居嘴里津津樂道的“傳奇女性”。 而我這么個從小在貧民窟里野慣了的小毛孩也“子憑母貴”,搖身一變成為了衣食無憂的富家小少爺。 可以說,我人生里第一次咸魚翻身就是方正鴻給的。 第一次見他時,那個身材瘦削卻溫文爾雅的男人滿臉掛著和煦的微笑,彎下腰十分親切地揉我的腦袋:“我們家溫淼可長得真俊俏,長大了肯定是一個大帥哥?!?/br> 我被繼父直白的夸獎?wù)f得臉熱,有些無措地往母親身后躲了一躲。 mama嫌我掃了方正鴻的面子,當即想要伸手把我從她身后拽出來,方正鴻卻善解人意地擺擺手:“小孩子嘛,難免有些認生,是不是啊淼淼?” 我一邊順著方正鴻遞的臺階拼命朝母親點頭,一邊則第一次試著將信任交付給眼前這個即將被我冠以“父親”之名的陌生男人。 事實證明,方正鴻也確實沒有辜負我對他的信任。他絲毫不介意我同他身上流著并不同源的血液,也沒有要求mama幫我改掉生父的姓氏。他真的像對待親生兒子那樣,毫不吝嗇地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我的面前任我選擇。 所以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也曾真心感謝過方正鴻。 只因他填補了我童年里因為生父病逝而格外稀缺的父愛,又在短短的幾個月里就用格外慷慨的金錢和溫柔的縱容構(gòu)筑起了一個滿足我所有幻想的、關(guān)于父親的完美形象。 他親手編織起的這場華麗而安逸的美夢讓以前受過不少冷眼和悲憫的我終于能在同齡人面前挺起胸膛“自豪”了一回,從而和mama一樣心甘情愿地成為被他豢養(yǎng)在籠子里耽于享樂的金絲雀。 但正如看似繁榮的泡沫經(jīng)濟終有一天會背叛人們對它盲目的崇拜而在頃刻之間土崩瓦解那樣,在我和顧焱相識這一天,我才終于意識到,原來我一直離懸崖這樣近。 甚至顧焱這只計劃之外的小蝴蝶只是輕輕扇動一下翅膀,就足以把我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淼淼,今天爸爸要帶你出去談一筆大生意……你要好好表現(xiàn),不能給爸爸丟臉哦。”方正鴻單膝跪在我身前,手法嫻熟地替我把小西裝上的領(lǐng)帶給打好。 我從來沒穿過這樣精致又正式的衣服,料想方正鴻是要帶我去見很重要的人,于是維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拼命朝他點頭。 “今天爸爸要帶你去的那個顧叔叔家里也有個小哥哥,比你大三歲。不過他平時不太愛說話,淼淼這次可要好好陪他玩一玩啊?!?/br> 原來只是陪別的小孩子一起玩……我如釋重負,一口答應(yīng)下來。但沒想到,我就是在這個“小哥哥”身上摔了一個天大的跟頭。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我第一次在顧宅里看到顧焱的時候,就已經(jīng)隱隱有了和他“氣場不合”的預(yù)感。 彼時杵在顧總旁邊的顧焱雖然只有他爸爸一半高,卻已經(jīng)有了點現(xiàn)在“冷面霸總”的雛形。雖然他同我一樣長著一張十分膠原蛋白的臉,但昳麗的五官就像櫥柜里那些精致但是死氣沉沉的仿真人偶,讓人看不出任何真情實感的溫度。 我有點怕他,卻不想辜負方正鴻對我的期望,于是也只能在他格外殷勤的“牽線搭橋”下硬著頭皮去跟這個冷冰冰的男孩子打招呼。 “哥哥你好……我叫溫淼。你叫什么呀?” “顧焱?!蹦泻⒃捝俚煤喼毕ё秩缃?,我有些尷尬,卻因為方正鴻對我的叮囑而孜孜不倦地拿我這張熱臉去貼他那張冷屁股。 “哪個yan呢?” “三個火的焱?!?/br> “好巧啊……我的名字是淼,三個水,我們是不是還挺有緣的?” 當時的我還沒有意識到,水火生來相克,我們兩個之間不是有緣,而是有債。 而顧總見顧焱破天荒地和我聊了幾句,臉上居然也露出了意外和驚喜的神色。他欣慰地同方正鴻握手,喃喃道:“小孩子們話題比較多,就讓他們一起去焱焱的房間玩兒吧?!?/br>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帶著兩個大人無形之中寄托在我身上的“使命”,跟著沉默不語的顧焱一起走進了他的臥室。 然而,方才我和顧焱“和平交流”的場面大概率只是他的逢場作戲,房間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顧焱就用一個“莫挨老子”的眼神草草敷衍了我,然后專注地捧著手里的平板自顧自地打起了游戲。 果然是不愛說話啊…… 我好幾次主動示好都被顧焱無情地忽視,如今見他連表面的客套也不愿再維持,也要面子的不愿再搭理他。 偌大的房間里一時間因為井水不犯河水的我和他安靜得連秒針走動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因為身上這套格外裝逼的西裝小馬甲沒能攜帶任何電子產(chǎn)品,此刻只能無聊地坐在椅子上一邊蕩腳一邊數(shù)著地毯上的毛。 我暗暗期待著客廳里那場重要的會面能夠盡快結(jié)束,這樣我就能夠盡快離開這個冷漠又無趣的“冰塊臉”,回到令自己舒適的小窩里去了。 可是我內(nèi)心的禱告終歸還是沒有得到回應(yīng)。時間在靜默的空氣里流動地愈發(fā)緩慢,我只覺度日如年,再好的耐心也被耗光了。 可偏偏遠處的顧焱一個人玩游戲玩得特別起勁,熱血沸騰的音效把我羨慕得心都癢了。 哪個男孩子不愛玩游戲呢,我罔顧之前自己在心里偷偷畫下的“三八線”,偷偷朝顧焱挪過去:“那個……你在玩什么???” 顧焱俯身靠在窗邊,淡淡道:“神廟逃亡?!?/br>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此刻也顧不上他對我冷言冷語了:“哦……你好厲害,都跑了這么久了還沒死。” 結(jié)果像是故意讓我打臉似的,顧焱靈活躍動著的手指不動聲色地一頓,疾速奔跑著的小人瞬間就被迎面而來的一塊巖角給開了瓢。 “現(xiàn)在死了?!?/br> 我:“……” “哦?!蔽矣智那耐砼耘擦艘淮?,壯著膽子道,“那……你這局結(jié)束了的話,可以借我玩玩嗎?我也想玩。” 我自以為觍著臉說了肯定會被拒絕的話,卻不想顧焱居然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可以。” 冰塊臉居然愿意給我玩兒!我大喜過望,說了聲“謝謝”就急吼吼地去接顧焱手里的平板。 但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猝不及防地發(fā)生的。 就在我的指尖不小心觸碰到顧焱抓握在平板邊緣的手指時,一直像木頭一樣冷硬的顧焱突然十分敏感地渾身一顫,緊接著,抓在他手掌里的那塊平板就在我倆進行交接的瞬間直挺挺地從他身前墜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平板光潔如新的屏幕上陡然爬上了一條纖長而詭異的裂痕。我的心跳也隨著平板畫面失真的屏幕徹底失守了。 我突然意識到,我好像……闖禍了。 “對……對不起?!蔽壹泵ο胍┫律砣グ训厣系钠桨鍝炱饋?,但顧焱反應(yīng)卻比我快的多。他沒再給我任何觸碰平板的機會,緊抿著唇將平板捧在手里仔細端詳起來。 “外屏碎掉了。”他語氣平平地說完這句話,帶著平板就轉(zhuǎn)身要往門口走去。 他該不會是要向爸爸告狀吧! 我心里警鈴大作,一時之間也顧不上琢磨顧焱之前奇怪的反應(yīng),伸手就拽住了顧焱的臂彎。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不告訴你爸爸?” 顧焱頓住了腳步回身看我,我自認為有戲,急忙又道:“哥哥,求求你了……我爸爸知道了會生氣的,我以后賠給你行不行?” 雖然我并不認為自己能朝方正鴻開的了這個口,但現(xiàn)在的我除了開張空頭支票穩(wěn)住這塊毫無人情味的木頭以外幾乎別無他法。 然而,顧焱低頭看了看我抓握住他臂膀的手,幾乎是滿含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在我條件反射般的松開他手的這一瞬,我聽到了他親口給我判處的死刑:“不用?!?/br> 等顧焱帶著那塊碎屏的平板消失在打開的房門后,我才從愣神的狀態(tài)里緩沖過來。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攥著手指頭簡直快要哭出來。 等冷汗在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又一身,我最終還是害怕顧焱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我身上,于是鼓起勇氣跌跌撞撞地小跑到客廳去找他。 但很可惜,我似乎還是晚了一步。 因為我?guī)缀醯谝粫r間就看到了方正鴻面色不善的臉。 “爸爸……” 我從來沒有看到方正鴻臉上這樣的表情。他雖然臉上掛著笑,但眼神里卻像萃了塊冰,沒有任何溫度。 而顧焱正被他西裝革履的爸爸攬在身前,低頭撫摸著他布滿蜘蛛網(wǎng)的平板一言不發(fā)。 “平板壞了,小孩兒鬧著要出去重新買……方總,今天咱們就談到這兒吧。合作的事不著急一時……咱們來日方長?!?/br> 方正鴻的嘴角艱難地向上抽了抽,但最終還是訕笑著對顧總點頭哈腰一通吹捧,這才有空處理一直被他晾在角落里的我。 “溫淼,過來……回家了?!?/br> 我忐忑不安地朝方正鴻點頭,然后就被他牽著離開了顧焱家的宅子。 臨出門時,我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顧焱一眼。或許存在一種難以言說的心靈感應(yīng),顧焱也正好抬起了一雙黝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只是,那雙眼眸里折射出的眼神至今都讓我有些不寒而栗。因為那是一種在同齡小孩子身上少有的冷漠與麻木,居然讓我聯(lián)想到一種“再也不見”的告別。 一路上,車里里氣壓低的讓我喘不過氣。方正鴻不和我說話,我想要主動認錯的勇氣也被一點點蠶食殆盡。 看爸爸的臉色……顧焱還是向他告狀了吧。 我辦砸了方正鴻交給我的任務(wù),心里愧疚難耐,于是在方正鴻一言不發(fā)地準備關(guān)門進書房時,我鼓起勇氣扯住了方正鴻的衣擺。 “爸爸,我——” 然而還不等我說完一句話,一陣激烈的掌風就猛然從我的臉頰劃過,我眼前一黑,就在天旋地轉(zhuǎn)般的失重里跌倒在了地上。 臉龐火辣辣的疼痛飛速地爬滿了我的半邊皮膚,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方正鴻剛剛打了我。 “你他媽的就是個小白眼狼!跟你媽一樣就是個賠錢貨!”方正鴻從地上揪起被一巴掌扇悶的我,陰惻惻地開口,“淼淼,你摔壞了顧總兒子的平板,也搞砸了爸爸的大生意。” “幾百萬的損失,我的好兒子要怎么賠償爸爸呢……嗯?” 方正鴻的手死死抓在我的領(lǐng)口,讓我在驚懼之余感到了求生本能所帶來的窒息:“爸爸……我沒有……” 但方正鴻沒有耐心再聽我的任何解釋,或者說,他原本就不在意真相如何。 他直接拽我的后衣領(lǐng),將我以上半身懸空的姿態(tài)拖下了樓梯,甩進了那間長年大門緊密的地下室。 雖然自從mama嫁給方正鴻后,我就一直住在方正鴻家,但這個地下室我卻從未涉足。 因為mama曾經(jīng)告訴我,這里存放著方正鴻很多商業(yè)的機密,小孩子不可以隨便進去。 然而就在我像一只鵪鶉一樣被方正鴻推進那個地下室時,我才徹底因為這份被我發(fā)現(xiàn)的“機密”而噤若寒蟬。 昏暗的地下室寒冷而空曠,卻有整整滿面墻壁上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皮鞭和棍棒。 我滿身雞皮疙瘩地想要逃跑,就被方正鴻捂著嘴拽進懷里,倒扣著身體放倒在一張形狀怪異的皮椅上。 這張皮椅大概是按照成人的體格打造的,所以當方正鴻試圖用皮椅兩側(cè)的扣帶鎖住我的腰和腿彎的時候,我還能夠掙扎著脫離出去。 但我的反抗在此刻如同火上澆油地激發(fā)了他的暴虐,他按著我的后頸,幾乎將我的臉摁進了皮墊子里。 他找來了更加細長的繩索將我像一只蠶蛹那樣撅著屁股捆縛在皮椅之上,冷笑著開口:“淼淼,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爸爸今天就要好好罰你……” 冰涼的皮鞭從我的后頸一路沿著脊梁骨下滑,我顫抖著身體,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爸爸……不是我摔的……他的平板不是我摔的!是他自己先松手,然后平板才摔下去的!” 然而不等我在自證清白,我的股間一陣清涼,方正鴻一把扯掉了我的褲子,一鞭子毫無預(yù)兆地揮了下去! “啊??!”劇烈的疼痛像鞭炮一樣在我屁股上炸來,我被疼得一下子就掉了眼淚,不管不顧地哇哇大叫起來。 而方正鴻或許是從我的痛苦的反應(yīng)里重新體會到了施暴的快樂,他的鞭子如同密集的冰雹那樣瘋狂地砸在我的臀rou上,讓我有一種自己在刀板上被剁成rou泥的錯覺。 “爸爸不要打了……我好痛……” “爸爸我下次再也不會了!求你了……”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簡直快要缺氧而亡。 但方正鴻已然變成了一個失去理智的怪物,聽不到我的任何求饒與悔改。 我轉(zhuǎn)而將精神的寄托投放到與我相依為命的母親身上,期期艾艾地哭喊:“……mama……我要mama……mama救我……” 只可惜,我的母親是大概是方正鴻心里的又一個大疙瘩,聽我談起我媽,他一手驟然掀起我被汗?jié)裨诩贡成系囊路?,一鞭子又狠狠抽在了我的脊梁上?/br> “你mama?你媽就他媽是個不要逼臉的臭婊子! “她跟那個算命的是不是一伙兒的啊!為了騙我的錢,什么謊話都說的出口……” 我被方正鴻打得有些虛脫,但還是竭力從他喋喋不休地咒罵里拼湊出了方正鴻接納我和我mama的原因。 原來……是有算命先生算出我mama是個“旺夫命”,而她身邊帶著的孩子是個“小福星”,所以方正鴻才會那樣“癡情”地愛上一個輾轉(zhuǎn)于柴米油鹽中的落魄寡婦,還任勞任怨的替她養(yǎng)育她與前夫生下的孩子。 “什么福星……你就他媽的是個掃把星!” 方正鴻一鞭子一鞭子地揮在我的身上,好像真當我是個沒有生命的、用來發(fā)泄的撒氣包。 而我暈暈乎乎地聽著方正鴻嘴里吐露出與他平日里那副姿態(tài)截然不同的污言穢語,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好荒繆。 所以……所以他之前對我那么好……只是因為算命先生說我是他的“福星”嗎? 原來……原來慈祥和藹的父親是假的,溫馨美好的家庭也是假的……我自以為擁有的愛,也是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