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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入魔在線閱讀 -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

    再度被關(guān)押入虛境的蕭雨歇形如枯木,靜靜地坐著,看向一處。他面無表情,脊背挺得很直,這讓陸天闕看不出來,他的幻覺里到底有什么。

    陸天闕在他面前坐下,他未轉(zhuǎn)頭,嘴唇輕抿,腥甜在口中彌散。轉(zhuǎn)瞬便能愈合的傷口收不回已淌出的血液,血仿佛來自他人,即便在臉上橫流也不顯得羸弱。

    他看起來,強大而危險。

    蕭雨歇說:“開始吧,審問我?!?/br>
    “該問的,我在大殿上問過了,你已經(jīng)回答?!?/br>
    “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想告訴你,”蕭雨歇說,“我聽聞,升至元嬰便能重塑rou身,我打算趁此機會,挖除樹妖,用修為暫緩死亡,耗半顆心了卻殘生。你可能想不到,我差一點就能自由?!?/br>
    “這就是你日夜不分,拼命修煉的緣由,是嗎?你不過就是想要自由?!?/br>
    “拼命修煉?不是吧……大家都說,我拼的是妖。我靠妖修煉,又把所有罪責都推到樹妖的身上,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靠妖修煉,你何須等百年?外面無拘無束、殺人不留跡,你為何要進丘生門?大功既成,可傲視天下,你現(xiàn)在低什么頭?”陸天闕眼中含淚,他用指腹去擦蕭雨歇臉上的血,血已干硬,怎么都抹不掉,他說,“蕭雨歇,人生不過是一段走向懸崖的路,他們很幸運,最初離懸崖很遠,他們無法相信,有人生來就站在懸崖邊。少時孤露,能夠存活;樹妖噬心,能夠覺醒;身陷險境,能夠脫逃,百年修煉至元嬰,真的很了不起?!?/br>
    蕭雨歇輕聲反問:“是嗎?”

    “是,你很了不起,你應當自由?!?/br>
    人人都道天道酬勤,他卻用百余年的堅韌和不屈,換來了入魔。

    蕭雨歇始終未看陸天闕一眼,視線一直都聚焦在旁側(cè),陸天闕不由得問:“你在看什么?”

    “這虛境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了,這是哪種恐懼?”

    是孤獨。

    陸天闕目光一震,將他抱入懷中。虛境中難得未出現(xiàn)驚雷暴雨,此刻淚水卻接連不斷地砸到他的臉上。幾滴眼淚,就已將蕭雨歇淹沒。

    他問:“你是來審問我的,為什么要為我哭呢?”

    “我是來告訴你,我會想辦法帶你走,”陸天闕說,“今晚,他們便會對你處以極刑,若你還能活下來,就會被押送至下一個門派。”

    另一處,徐聞志跟系統(tǒng)商量:“他們打算讓陸天闕對蕭雨歇剔骨,從腳趾到頭骨,一截一截剔出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br>
    陸天闕對蕭雨歇說:“我會將你帶到羽涅谷?!?/br>
    徐聞志對系統(tǒng)說:“我想把他送到幽冥古界?!?/br>
    陸天闕說:“羽涅谷谷主聽聞你姓蕭,又曾在龍虎山一帶,就未出戰(zhàn)。我懷疑你與那里有淵源,谷里有很多神藥,若是能一直保持清醒,入魔也沒關(guān)系。”

    徐聞志分析:“幽冥古界能與修仙界分庭抗禮,只要到了那里,各大門派自會止步,我會替他把程卅除掉,扶他登上統(tǒng)領(lǐng)之位。他若維持入魔時的實力,也沒有妖魔能傷他分毫?!?/br>
    “酉時,我便會過來。”

    “群鳥歸巢之時,我們就過去。”

    蕭雨歇搖頭:“我渴望被救,但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將來。”

    他渴望被救的從前,同希望一起死去。從此刻直至未來,他再也不想活了。

    陸天闕重申:“酉時,我便會過來?!?/br>
    蕭雨歇:“不必過來?!?/br>
    待他走后,蕭雨歇將手指探向了心臟,挖進去,攥住一小塊,從胸中扯出,送入口中。帶血的手指慢慢從嘴唇滑出,他重重地栽倒在地上,身體震了幾下,闔上了眼睛。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得償所愿,就快在此刻達成。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黎云隱一直在小重境外候著,待陸天闕出來,才卸下一口氣。他太懂陸天闕的脾性,他有他的擔憂。

    陸天闕將他引開后,在棲梧峰褪下縞素,將丘生門的腰牌放下,只帶走一塊用布包好的棗糕和一本識字的書。在一個稀疏平常的傍晚,告別了他堅持一生的光明磊落。

    他抱住胸口已破洞,卻仍活著的蕭雨歇,離開了養(yǎng)育他百年的丘生門。世間最毒的心臟毒不死他的主人,劇毒是蕭雨歇的曾外祖母給予她后輩永不磨滅的愛。

    徐聞志趕到時,地上只殘留一塊心臟碎rou。

    “誰在這里還對他施刑了?他被帶到哪里去了?剔骨的刀不是還在熔爐中用靈力淬化嗎?”徐聞志既憤怒又擔憂,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才對系統(tǒng)說道,“剛才怕發(fā)生突發(fā)情況會導致施救失敗,設(shè)了個定點回溯,我們回去后立刻趕到這里,看還來不來得及?!?/br>
    他回來時,黎云隱正在小重境外守著,他極小心地繞開,遠遠瞥見陸天闕的背影,他正與蕭雨歇對話,不知談了些什么。思忖片刻,他讓系統(tǒng)傳輸出一枚小型炸彈,環(huán)視一周,打算拋入小重境外的斷塹深壕,引開這兩人。

    陸天闕在此時起身,離開了這里。

    他松了一口氣,等了一會兒,走過去時,蕭雨歇已再度挖心,栽倒在地。

    徐聞志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心臟和蕭雨歇帶血的嘴唇,將暈厥中的蕭雨歇抱上了他用靈力幻化而成的馬。高射雙管圓筒槍被他架在肩上,里面裝載著剛才那枚小型炸彈,射往大殿。

    提前救人,時機不好把控,得找個事情讓這些修士忙上一陣。緊接著,他翻身上馬,坐在蕭雨歇身后,一手捂住蕭雨歇流血的傷口,另一手環(huán)住他的腰,握住韁繩。

    靈力化馬,可御千里,縱有追兵,見招拆招。

    被顛醒的蕭雨歇猛地攥住按在他胸口上的手,在黑黢黢的夜晚,回頭去看身后的人。無法看清,只聽得一句:“醒了?”

    蕭雨歇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身上漫出黑霧。他側(cè)身,掐住徐聞志的喉嚨,向前一撲,將徐聞志掀下了馬。黑霧向四周一震,道旁樹木起根動枝,枯骨出土,妖鬼哀嚎。徐聞志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吐出,就在他的手中斷了氣。

    他再度入魔,在一瞬,一念,一聲之間。

    他早已入魔,不可能永遠清醒,心如死灰,束手就擒。

    馬匹在他身后摔下,靈氣四溢,與魔氣相沖,他輕嗅,又把眼睛微微瞇起。天空黑云慢移,月半蔽半現(xiàn),清輝映面,冷霧濕空。四周伏倒一片高樹,幾具枯尸站在他的身側(cè),不再動作。

    伏在地上的死尸,卻慢慢聳動,在月下爬了起來。

    “幸好還沒死透,能修復過來?!毙炻勚九牧伺纳砩系膲m土,抬起頭,就被蕭雨歇身側(cè)沖上去的枯尸按在了樹上。

    蕭雨歇抬起下頜,問:“你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徐聞志將擒住他的白骨毫不留情地折斷,看著蕭雨歇,想起他說自己不記得入魔時的事,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黑霧又襲至徐聞志的身前,地動山摧,他體內(nèi)的靈根跟著在顫,蕭雨歇未曾逼近,他就已無還手之力。在靈根破碎前,他施劍訣,冷光劍刃割開對方手背。短促的疼痛讓蕭雨歇看著他,喊出一聲:“師兄?!?/br>
    電光石火之間,徐聞志已到蕭雨歇身旁,手用力按進傷口,聽得嘶地一聲,他滿含歉意地說:“對不起,只有痛楚能讓你清醒一點?!?/br>
    系統(tǒng)提示道:“有人追上來了。”

    “你過去,攔住他們,”徐聞志下了指令后,回神,繼續(xù)說,“前方不遠就是幽冥古界,我送你進去?!?/br>
    “我沒長腿嗎?”

    徐聞志聽著他冷冰冰的語調(diào),將手指挪開,發(fā)現(xiàn)蕭雨歇手上傷痕已消,只剩滑膩的血。

    “我厭惡人,尤其厭惡你這種修仙者。”蕭雨歇按住他的頭蓋骨,眼中閃著紅光。

    “等等,你不能再殺我一次了,現(xiàn)在我的系統(tǒng)不在這里,我沒辦法死而復生。你不是問我是誰嗎?我叫A1.704,是你未來的愛人。我的系統(tǒng),通過最精細龐雜的演算,在三萬多個世界中,選中你,成為我的愛人,”徐聞志的眼睛在彎月下熠熠發(fā)光,“它推演過,堅信那是很美的一生。我的一生都歸屬于世界總控室,生命的終點,歸屬于你?!?/br>
    “我以我名字上方的星星起誓,愿為你墜落,”他笑得狡黠又傲氣,他神神秘秘地說,“我們那里的結(jié)婚誓詞,都是這樣說?!?/br>
    他的聲音未曾有一刻停下來過,喋喋不休阻斷蕭雨歇的下步動作。徐聞志注意到他在認真聽著,察覺到蕭雨歇既不認識自己,也未處于神志不清時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狀態(tài)。這鼓舞著他,也讓他神情變得認真起來:“蕭雨歇,你知道嗎?你本來會成為一個將軍,我以十座城池做聘,才娶到你。這一世,是我對不住你?,F(xiàn)在我正在執(zhí)行最后一個維修任務,等我讓陸天闕灰飛煙滅,就來找你?!?/br>
    蕭雨歇盯著他,說:“滾!”

    系統(tǒng)趕回,提醒道:“暫時困住了后面的人,你從左邊的道往回走。”

    “我的系統(tǒng)回來了,先不聊了。雖然你這樣很好看,但我不會再讓你入魔了,”徐聞志看著他唇上的花,柔聲說,“蕭大將軍,下輩子再會?!?/br>
    眼看蕭雨歇又要伸手襲來,徐聞志彎腰,用靈力化鵬,坐了上去。對方過于兇悍,多說一句他都可能再死一次。

    他偏偏又不怕死,飛在半空還敢回頭又說一句:“對了,還沒約定下一世什么時候再見,那就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