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月見在陸天闕房中，憂心忡忡地說道：“昨日，蛟龍的兩須分別被兩個小孩所拔，寒潭凈水被攪渾，化雪紛飛。前半夜雪后降雨，電閃雷鳴，后半夜云散霧消，彎月懸空。天生異象，怪事頻出，這世間，怕再也不會太平了?！?/br>
    陸天闕卻不似她那般驚慌：“妖魔大行其道，本就不太平?！?/br>
    她點點頭：“陸長老，蛟龍既出，妖魔都不敢露面，我們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了，不如即刻啟程，回去后請張長老算上一卦?！?/br>
    他說：“我也正有此意，你去把昨晚我救的那個小孩送回家中，我們就出發(fā)。”

    “昨日白天那個呢？我們真的要帶他回去嗎？他心思太重，只顧個人溫飽，心無蒼生，不適合修道?！鼻卦乱姴惶矚g他沉悶而乖僻的性格，完全不是她所喜愛的小孩模樣。

    “丘生門，不就是求生門嗎？祖師爺為求生，歷經(jīng)磨難，修得正道，才心系天下。求生并不是心無蒼生，先愛自己再愛萬物，才屬正常?！?/br>
    “弟子知道了，長老的指令，我哪敢不遵從呢？”秦月見站起身，準備拎昨晚陸天闕所救的那個孩子回家，卻見那個小孩兒瑟縮在門外，顯然已經(jīng)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眼淚盈盈。

    她剛想安慰這個泫然欲泣的孩子，就見蕭雨歇也走了進來，未發(fā)一言就走到了陸天闕的身邊，身體前傾，將頭湊了過去。

    陸天闕托起他的臉，用指尖點了一下他的耳廓，世間繁雜之音瞬間入耳。

    徐聞志見狀也不在門外暗自委屈了，小跑進來，帶著哭腔說：“哥哥，昨天魔族來到我們村子殺人，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很快便走了，但我父母還是因此受了些傷。我知道寒潭很危險，可是里面的水可以讓傷口愈合，我們家沒有錢買藥，所以……水里沖出怪物的時候，我嚇壞了，真的是不小心才割下它的一點須。對不起，讓你受了那么重的傷。”

    蕭雨歇偏過頭，神情復雜，在腦海中與系統(tǒng)說道：“陸天闕四百多歲了，他十歲，他管人家叫哥哥？”

    “那你說叫什么合適？”

    “按輩分，該叫祖宗。”

    徐聞志見陸天闕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沒關系，就看向了秦月見，顯然還是要命人把他送走。他撲進陸天闕懷中，眼淚順著飽滿圓潤的臉頰不停往下掉落：“哥哥，我想有自保的能力，我想保護我的家人，保護我們村子，甚至能夠保護這個世界。我想跟你和jiejie一起回去?！?/br>
    系統(tǒng)評價道：“這個理由是要比你為了不挨餓而修道要好一些?！?/br>
    蕭雨歇：“輸在覺悟上了……”

    “哥哥，哥哥……”徐聞志拽著陸天闕的衣裳，輕輕搖晃著。

    秦月見攬過徐聞志的肩膀，把他抱在自己懷里：“哎，別哭了小可憐。你叫什么名字啊，jiejie把你送回家，等你自己夠強大了，來我們門派試煉好不好，jiejie代表丘生門永遠歡迎你?！?/br>
    “我叫徐聞志，住在……”

    “那就一并帶回去吧。”陸天闕突然開口說道。

    系統(tǒng)和蕭雨歇一同沉默。

    許久之后，蕭雨歇才問系統(tǒng)：“怎么還沒打雷？”

    一聲驚雷遲遲到來，系統(tǒng)說：“你也知道他會氣死，你剛才一聲不吭在那兒當石頭呢？”

    “我自己都是被陸天闕撿來的，我有話語權嗎？我一個九歲小孩兒讓師尊不接納另一個小孩兒拜師，師尊會覺得我不善良的！”

    “你善良嗎？”

    “裝裝樣子不行？”

    “你別光顧著跟我說話，你張張嘴，跟陸天闕說點兒話行嗎？就這會兒功夫，徐聞志已經(jīng)關心起他的傷勢了！”

    蕭雨歇忙轉頭對著陸天闕說：“祖宗，我……”

    嘴比腦子快，叫出了心里對四百多歲的陸天闕的合理稱呼。

    陸天闕聽見后有些詫異，而后彎起嘴角，垂眸笑了起來。

    他本就郎艷獨絕，生著一副風流相，卻因修仙數(shù)百年，不染塵世，不沾情不動欲而氣質清冷。這一笑，帶動眼眸內水盈的透明光彩，使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他問：“為何喚我？餓了？”

    蕭雨歇順勢應下：“嗯?！?/br>
    這次帶出來除妖的弟子均已辟谷，只有兩個小孩兒需要吃飯，飯菜上桌，陸天闕陪著他們吃。興許是覺得蕭雨歇叫祖宗的時候，陸天闕的表情明顯更受用。徐聞志不再叫他哥哥，也喊起了祖宗。

    陸天闕說：“不要如此稱呼我，回了丘生門怕是要引其他長老發(fā)笑了。反正日后你們都會拜入我的門下，從現(xiàn)在起就叫我?guī)熥鸢?。?/br>
    徐聞志咬下軟糯的紅薯，充滿稚氣地點了點頭。

    蕭雨歇看著徐聞志這張臉，吃不下。

    任務難度翻倍啊……他趕緊回房間，讓系統(tǒng)把世界錄翻出來，他仔仔細細逐條地檢索，不時做著筆記。

    “你不是都看過一遍了嗎？”

    “精進業(yè)務，”蕭雨歇說，“我以后一定要謹記時間節(jié)點，不能再發(fā)生被掏心之時我都反應不過來這種事了。而且，我一定要翻到，這里面哪里記載了徐聞志害怕打雷?！?/br>
    “你糾結這個做什么？”

    “他學我，他一直在學我！”

    同一日，他們都拔了蛟龍須，都害怕打雷，這也就罷了，他還跟著自己叫陸天闕祖宗。

    “他學你，你不能反過來也學他嗎？”

    “學什么？學他矯情，動不動就哭，還撲進人家懷里哭，看不慣?！?/br>
    “你看不慣，其他人都看得慣，秦月見叫他小可憐，師尊還心軟，破例帶他回丘生門。丘生門里最小的弟子都四十幾歲了，他一去，就是這個門里最受歡迎的小師弟……”

    “就是說，這里的人，就愛那副矯情樣是么？”

    “什么矯情，小孩子天真無邪柔軟可愛，哪里矯情了？”

    “你這么喜歡他，你去給他當系統(tǒng)。等這個世界爆炸了，我們一起同歸于盡吧……”蕭雨歇說著說著突發(fā)奇想，“你能不能去綁定陸天闕，做師尊的系統(tǒng)，然后發(fā)布命令，讓師尊來追我這具身體啊？這不把真正的蕭雨歇樂瘋？”

    “我怎么綁定，陸天闕又憑什么聽我的啊？他有把柄在我手上嗎？”

    蕭雨歇嘆氣：“你好不中用。”

    嘆完氣，他又認認真真地看著世界錄，又通讀完一遍，想：這蕭雨歇入魔后真是沒干過幾件人事兒，壞透了。

    但他才不是為反派服務，助紂為虐。他是在拯救世界。

    維修工作第一準則：世界高于一切。

    盡管在浩瀚宇宙中，有成千上萬個世界。

    為了這個世界，做出一點讓步又有何妨？他沒有攻略的指導書籍可以學習，也只有把徐聞志當成老師了，畢竟他以前就得到了陸天闕的歡心。

    蕭雨歇隨即出去，彎起指骨，去敲陸天闕的房門。

    陸天闕估量了一下時間，恰好是正午時分，于是了然地問道：“餓了？”

    蕭雨歇剛想喊出的哥哥，就這樣生生遏在了喉嚨中。

    早上食不下咽，現(xiàn)在確實是饑腸轆轆。

    也許自己在陸天闕眼里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飯桶，修仙的目的是為了不挨餓，不再忍饑挨餓之后頓頓都不能落下，平常沉默寡言，只有餓了才會來找他。

    好煩。

    但飯菜好香，忍不住吃了兩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