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這天，王旭青給來家里玩的幾個年輕人準(zhǔn)備好了一桌菜，吃了晚飯之后和江明河他爸去看江明河的爺爺奶奶，也是給幾個年輕人留點空間更自在的意思。

    這時太陽剛剛滾下山頭，大地的余溫還未散盡，江明河先上樓去給地上澆水散熱。現(xiàn)在新建的樓房都不允許頂樓花園，因為地方就那么點，作為公攤面積分到每戶頭上可能只有指甲蓋兒那么大，索性鎖起來誰都不用。只有他們這樣的老小區(qū)，一棟樓的鄰居都是同事，你在上面種點菜，我在上面種些花，他在那邊擺個石桌打麻將，她牽根繩子曬被子，大家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所幸中間還留著可以擺放椅子和茶幾的空地。

    地上的水干之后，天也黑了下來，他們先搬了靠椅和茶幾上去，江明河又下來切了冰凍得透心涼的西瓜。三人人手一把蒲扇，扇風(fēng)順便趕蚊子。古焱走到欄桿邊欣賞了一會兒夜景，這里位于一座山包之上，向外看去萬家燈火盡收眼底。今夜略有涼風(fēng)徐徐拂過，古焱看了一會兒說，“果然還是這里夜景最好看。”

    “那你怎么不搬回來？”雯雯吸溜著西瓜問他。

    古焱走回來坐下，“房子都賣了，回來住哪兒？”

    “所以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賣，像我們家一樣空著，說不定什么時候還想搬回來住?！?/br>
    古焱聳聳肩，“無所謂了，我在我們家說話沒有分量?！?/br>
    雯雯到水管邊洗了手，走回來的時候拍了一下江明河的肩膀，“說說吧，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什么？沒有的事！”

    “你騙你媽就算了，我還能看不出來？”雯雯把躺椅放倒，半躺著看天，雖然被過于耀眼的城市燈光掩蓋了部分光芒，依然能看到深墨藍的蒼穹上綴著點點的繁星。

    江明河急忙否認(rèn)，“真沒有！”

    “你媽開我倆玩笑的時候說‘江明河就是不開竅，從小到大沒喜歡過誰’，那會兒你是不是耳朵動了？你一聽到想否認(rèn)但是又不能否認(rèn)的事情就會動耳朵，我早發(fā)現(xiàn)了?！宾谋亲永锖吡艘宦暠硎静粷M。

    “我耳朵癢動一動也不行嗎？”

    雯雯撇撇嘴，“行吧，行吧，你愛瞞就瞞著吧！我是提醒你，不想讓人知道，就不要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也就是王阿姨看不見，你問問古焱他看出來了沒有？”

    古焱連忙擺手，“我忙著吃飯，什么都沒看見！”雯雯氣得坐起來用蒲扇打了他一下。

    兩人走后，江明河把用過的杯子盤子洗完瀝起來，時鐘已經(jīng)指向了十一點，他打了個電話給他媽。王旭青說他爸和爺爺喝了點酒，今晚就不回來了，讓他把門窗關(guān)好自己睡。

    雖然室外有涼風(fēng)，但比起空調(diào)房里還是熱得多，江明河覺得有點冷，把身上搭著的空調(diào)被裹緊了點。他望著天花板想到雯雯說的話，那個時候他確實想到了一個人，過后其實自己心中也詫異，為什么想到的是林連古。

    這天清晨，江明河正在陽臺給茉莉澆水，花瓣和葉上滾著亮亮的水珠，顫巍巍的。他用剛剛澆完水的水瓢兜著開了的花進屋，頓時滿屋都是清新的香味。王旭青正在往碗里盛豆?jié){，“游泳證應(yīng)該今天能拿，你下午去不去游？”他們院里有一個露天游泳池，每年只有在盛夏的時候才開放給學(xué)生，工作人員和家屬。

    江明河點點頭，“要去?！?/br>
    “你去之前先來我辦公室拿證?！庇斡咀C一年一辦，過期失效。

    游泳池四點開放，江明河四點半拿好游泳裝備去王旭青的辦公室。雖然太陽依然高懸，但是游泳池有一半被住院大樓投下的陰影遮擋住了，池水被曬得溫?zé)?，非常舒服。最重要的是這會兒人少，晚上再來的話，池子里雖說不上下餃子，但也基本游不了直線。因為游泳池并沒有拉分水線，不管橫著游還是豎著游都會有人在游跟他垂直的泳道。

    江明河對這個游泳池最深的印象，是小時候有次他爸帶著他去之后發(fā)生的事。游泳池的一角掩在樹下，沒有及時清理的話就會有一些樹葉漂在水面上，看著不太干凈，大家都避開游到那邊。那時江明河剛剛學(xué)會游泳不久，正是新鮮，他憋住氣在水面下潛泳，想看自己能憋多久游多遠，不知不覺就游到了角落附近。他在水下看到兩個人靠在池邊，各伸一只手在對方的游泳褲外摩挲。江明河露出水面換氣，看到是兩個男人，他們沒戴泳鏡，所以江明河認(rèn)出其中一人是王旭青同科室的一位醫(yī)生，也姓王。有時候去科室找王旭青，其他醫(yī)生護士會開玩笑讓江明河叫他舅舅。

    游完出去，江明河和他爸在門口碰到王醫(yī)生，江明河爸爸跟他打了個招呼，之前泳池里的另一人站得遠遠的，像是在等他?；丶抑?，江明河爸爸在飯桌上跟王旭青說，“你們科上的小王太不像話了，把他那個學(xué)生帶到泳池出雙入對，像什么話！張主任不管？醫(yī)院不管？”

    “人家的私事醫(yī)院怎么管？”

    “哼，真是……”江明河爸爸本來還想說什么，看了一眼在旁邊吃飯的江明河，忍住了沒說。江明河后來回想起來，自己不敢跟父母出柜這就是埋下的第一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