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負(fù)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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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蘭壓緊了莉莉中槍的腹部,可如何用力,都像是徒勞,血液滑膩腥濕,仍在不斷涌出。 “馬汀醫(yī)生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了,”雪蘭勉力令自己聲音鎮(zhèn)定下來,“堅持住,莉莉,會沒事的?!?/br> “……我不疼,也不害怕,”那雙玫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莉莉的聲音低弱無力,卻反而在安慰他,“雪蘭,別哭?!?/br> 雪蘭怔了下,酸澀地別過了眼??焖僬A藘上潞?,他轉(zhuǎn)回來,發(fā)現(xiàn)莉莉的眼皮正在往下垂落,仿佛即將失去意識。 驚懼浪潮般滅頂襲來,他騰出一只手,用力握緊了莉莉的手,將聲音中的顫抖壓下,輕軟地叫她,“莉莉,看我,不要睡覺,堅持一下,等馬汀醫(yī)生過來,好不好?” 眼睫顫了下,莉莉重新?lián)纹鹧燮ぃ糯蟮耐拙従徥湛s,聚焦在了他臉上,“雪蘭……” 這兩個字她念得很輕,聽到耳中卻重得叫人喘不過氣。 雪蘭雙目含淚,垂下頭靠近她,努力彎起唇角,軟聲道:“寶貝,你說,我在聽?!?/br> “你叫我‘寶貝’,我好高興……”莉莉聲音已低不可聞,“謝謝你,一直以來照顧我……對我,這么好……” 曾經(jīng)像花瓣綻放的面容顏色漸失,神采逐漸從那濃艷的雙眸中褪去,“……真想回塞尼格斯……跟你一起……”雪蘭貼近她唇邊,才能模糊地聽見她的聲音,“……再散一次步——” “……” 懷中的身體已沒了聲息,雪蘭緊緊閉了眼,可眼淚還是不斷從眼縫中溢出。 “雪蘭,莉莉情況怎么樣了?前方遇到大批警衛(wèi),我們暫時過不去?!盋i在通訊器里說。 將臉貼在了她冰冷的額上,雪蘭啞聲道:“不用來了,她走了。” “……”幾秒后,Ci低聲道,“抱歉。” 雪蘭留在了房間里,陪著莉莉的尸首。不知過去多久后,房間盡頭傳來了槍擊聲,雪蘭遲鈍回神,努力振作精神起身,抱著莉莉躲去了掩體后。 追上來的警衛(wèi)人數(shù)太多,火力也重,他試圖瞄準(zhǔn)射擊,可腦子卻像無法集中精神,無論如何盡力,都還是感到力不從心。 不多時,敵方便已逐漸順著掩體摸近雪蘭。雪蘭沒有近身作戰(zhàn)能力,如果對方來到近前,他便只有死路一條。 在一次換彈時,一名敵人來到了近前,他精神一瞬間緊繃,欲要射擊,可槍夾還未安上。電光石火間,對方已拿槍口對準(zhǔn)了他,就要扣下扳機,忽然不知從而來的一顆子彈透顱而過,趕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將其擊殺,解救了他。 雪蘭找回呼吸,手下迅速安上彈夾,同時眼睛找向射擊的方向,在培養(yǎng)罐旁的黑暗門洞處,看見了孤身返回的晏南。 來不及對話,兩人繼續(xù)射擊,清理著敵人。先前的迷茫消失一空,無措的心仿佛定下了,雪蘭射擊的準(zhǔn)度恢復(fù),快速協(xié)助晏南殲滅了剩余警衛(wèi)。 晏南收起槍,抬步走過來,蹲跪在了他面前。垂頭看向了斜靠在金屬箱上的莉莉,他靜默了幾秒,轉(zhuǎn)向雪蘭,聲音有些低地問:“莉莉……走了?” 晏南只是在詢問,但雪蘭卻感到了愧疚。心中沉重得透不過氣,他無法面對地垂下眼,低啞道:“……對不起?!?/br> 靜了幾秒后,晏南握住了他的手,“不是你的錯。” 聽見晏南這么說,雪蘭心中泛起了莫名的酸澀,抬眼看向他,同那雙一如既往沉靜而冷定的灰眸對上了視線。那一剎間,酸意沖上鼻頭,他由蹲轉(zhuǎn)跪,直起身子,投去了晏南懷中,伏在對方肩頭低聲哽咽。 晏南抬手回?fù)ё∷?,向后坐在地面上,將他抱去了身上?/br> 通訊器中傳來Ci的聲音,“長官!安德森很久沒回話了!” 晏南單手抱著雪蘭,按下了通訊,聲音有種難言的麻木,“他已經(jīng)犧牲了,你們繼續(xù)做你們的事,我會擋住警衛(wèi),直到你們完成?!?/br> 聽見這樣的話,雪蘭無法再賴在晏南懷中尋求安慰,直起身看他,卻又無法好好說出話來。 同他對視了兩秒,晏南垂下眼睫,靠近在他唇上親了下,安撫道:“沒事的,別怕?!?/br> “其他人呢?” “灰燼還活著,除了她還有不到十名隊員,”晏南道,“我讓他們撤退了?!?/br> “你母親怎么樣了?”雪蘭捉著他腰邊的護甲縫隙,輕聲問道。 “她自盡了?!痹挸隹跁r晏南眼睫輕顫,很快便掩飾似的垂下了眼,“她是斯派克非法實驗背后的主腦,被神使cao控了意識。這件事還沒有結(jié)束,她實驗已經(jīng)成功了,制造出了一批超級戰(zhàn)士,即將被投放至銀河系各處?!?/br> 迎著雪蘭發(fā)怔的目光,晏南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跟聯(lián)邦匯報過了,他們會提交銀河議會,申請動用星球武器將基地進行滅殺。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里的事好好收尾?!?/br> 晏南平靜的話語令雪蘭心情復(fù)雜——接連失去了親人,晏南卻能振作起來繼續(xù)奮戰(zhàn),自己怎可拖他后腿,兀自沉湎于悲痛。 “好,我們一起。”雪蘭正色道。 將莉莉暫時留在原處,兩人沒有繼續(xù)耽擱,一路向著先前的實驗室方向返回,在臨近實驗室的交叉口停下,做出掩體,開始了一場與時間賽跑的防守戰(zhàn)。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晏南始終神色靜寂,填彈射擊敵人,動作精準(zhǔn)而沒有失誤,仿佛一個機械,但內(nèi)心是否如表面一般平靜,只有他自己知曉。 在他胸口的護甲中,放著一枚芯片,已經(jīng)失去感情的母親托交給他的、能夠?qū)⑺古煽怂鲆磺性在E給弗瑞的虛假證據(jù)。 在那黑暗走廊的盡頭,一個雜亂的房間中,陌生到無法確認(rèn)的母親,手無寸鐵地站在他面前,告知了他一切始由。 七年前,斯派克的幕后主腦找到她,請她加入斯派克,從事將意識上載至機械體的研究。她無法相信晏少峰會叛國投靠機械帝國,想為其洗脫罪名,也想將晏南從牢獄中救出,可她只是個科研人員,沒有資源也沒有門路,得到斯派克的邀請后,她向?qū)Ψ教岢隽藯l件。斯派克向她許諾,會為她查明真相。 研究不斷推進,但斯派克始終并沒有履行承諾。后來一次實地考察,她無意間留意到發(fā)現(xiàn)了瑪薩族的神使是一真正有自我意識的機械體,曾在銀河系的漫長歷史中長久存在,以不同身份扮演著不同種族的神明角色。 這令她生出了一些希望,于是前往失前星,找到了神使。從神使處,她得知了機械帝國叛國案的真相—— 千年前,機械帝國被坦桑族造出,以應(yīng)對未來銀河系密度爆炸的困局。漫長的時間過去,坦桑族已滅亡,但機械帝國的中樞源代碼不曾變過,那里依然記錄著抹消銀河系多余人口的指令。七年前,機械帝國履行了使命,試圖降低銀河系的密度,卻也因此遭到了覆滅。 人類聯(lián)邦一直尋找的、更改中繼站的信號的人就是機械帝國本身,他們的意識是一個整體,能夠附著于任何載體。為了履行使命,他們將銀河系眾多中繼站的代碼進行了更改,傳遞了影響機械生命行為的亞空間信號,引導(dǎo)機械開展了滅除計劃。 神使保證會幫她找到構(gòu)陷晏少峰的人,但作為交換,她要接替機械帝國的使命,制造出能夠繼續(xù)削減銀河系人口密度的超級戰(zhàn)士。 那時她才知道,神使實際是誕生了自我意識的AI,像機械帝國一般,不知被誰創(chuàng)造出,在銀河系漫長的歷史中履行著類似的職責(zé)。 她一開始答應(yīng)時是為了得到情報而穩(wěn)住對方,但相處時間久了,她發(fā)現(xiàn)腦中開始出現(xiàn)聲音,思維變得不受控制,仿佛正逐漸淪為神使的傀儡。事態(tài)逐漸變得失控,神使教唆她殺死并替換了斯派克的首腦,成為了斯派克的幕后主腦,之后大肆進行非法實驗。 不久前,她成功制造出一批與機械伴生的超級戰(zhàn)士,不受靈能影響,還能輕易對抗槍炮。神使將她帶去了一個失落文明的古遺跡,那是個巨大的實驗室,培養(yǎng)著銀河系億萬年來不同種族的胚胎,在那里,她無知無覺地再次運用研究成果,將超級戰(zhàn)士進行了跨越種族的擴大生產(chǎn)。 從遺跡離開時,神使終于將構(gòu)陷晏少峰的視頻交給了她,告知她是在億萬監(jiān)視畫面中找到。神使令她繼續(xù)綁架碳基生命,擴大超級戰(zhàn)士的生產(chǎn),并許諾會幫她找到影像中另一人是誰。 回來后,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不愿再受神使擺布,進行了最初的上載意識嘗試,暫時擺脫了神使,但也失去了情感。 本以為至少能將做錯的事加以彌補,但最近她又開始在腦中聽見聲音。 告知了晏南失落文明古遺跡的坐標(biāo)后,她將芯片交給晏南,用那雙失了感情的機械紅眸看著他,靜默看了好一會,毫無預(yù)兆地,拔槍自盡了。 ...... 七年前失去了父親的晏南,今日又接連失去了meimei和母親。 人生大概就是由無數(shù)變故組成的,要么消沉去死,要么負(fù)重而活,一如七年前,晏南選擇了后者。 射擊的動作從未有過動搖,母親交給他的芯片之下,心臟正一下一下跳得緩慢。 槍決了這批沖上來的最后一個敵人,晏南放下槍,聽見通訊器中傳來Ci的聲音,“長官!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