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獨(dú)角獸號上不久，莉莉便陷入了昏睡，不知是心力消耗過大，還是記憶開始復(fù)蘇。晏南通過全息影像向上級進(jìn)行了行動匯報，告知了火鷹的犧牲，之后播放了行動錄像。

    跨星際的全息影像通訊中，指揮官緊鎖著眉，“這件事我需要向總部匯報，你們暫停日常任務(wù)，繼續(xù)追蹤調(diào)查斯派克的研究所。”

    “是，長官?！标棠狭⒄呈?，回復(fù)道。

    “還有其他需要匯報的嗎？”

    “沒有，但我希望總部共享已獲得斯派克的情報。”

    指揮官點(diǎn)了下頭表示明白，“我們已知的情況不多，斯派克在勞務(wù)部登記的總部只是一個空殼，其真正總部不明，其他設(shè)施的位置也仍在調(diào)查中。目前又有兩個軍工基地遭到襲擊，作為研究樣本的機(jī)械體被奪走。就他們行動目標(biāo)來看，其余收納有機(jī)械帝國科技的地方受到打擊可能性較大?！?/br>
    頓了頓，指揮官道：“稍等一下，我向上級請示一件事?！?/br>
    全息影像消失。十分鐘后，影像恢復(fù)，指揮官道：“晏南少尉，交給你一個任務(wù)。Omega空間站即將進(jìn)行一場地下拍賣，其中一件拍品是機(jī)械帝國的星球改造圖，圖中包含著大量機(jī)械科技，我們懷疑斯派克會派人參與拍賣，或出手搶奪。你去將藏品拍下，之后送往G0星軍工科技研究所。具體任務(wù)信息會發(fā)你終端?！?/br>
    “是，長官?！?/br>
    指揮官點(diǎn)頭，敬了個禮，“凱修斯完畢?！?/br>
    晏南轉(zhuǎn)身朝外走，去駕駛艙說明了情況。定下星圖坐標(biāo)后，他準(zhǔn)備回往頂層艙室，路過休息區(qū)時，看見雪蘭在跟Ci說話。

    “我想念地球了，”Ci說，“我和火鷹都是從地球的歐洲軍區(qū)選拔出來的，我們在倫敦服役過許多年，之后登上了星艦，就再也沒回去過。”

    “倫敦是什么樣的？”雪蘭問道。

    “很美的地方。多雨的天氣像一首憂傷的詩，那里的建筑是藝術(shù)品。如果地球能重建成毀滅之前的模樣就好了，那里有太多回憶了?！?/br>
    兩人一同沉默了幾秒，雪蘭問道：“你跟火鷹很親近嗎？”

    “那時候合成人威脅論盛行，我被同班兵士霸凌，他是我的指導(dǎo)員，也是第一個站出來為我說話的人?！盋i說得很平靜，但說完后便垂下了眼，“他是個好人?！?/br>
    “也是位光榮的聯(lián)邦軍士，我們會銘記他的英勇。”在一旁聽了會的晏南補(bǔ)充道。

    “指揮官，火鷹少校的名牌已經(jīng)做好?！蓖ㄓ嵠髦袀鱽韴蟾媛??！爸x謝，”晏南切換了獨(dú)角獸號的公共頻道，“能夠自由活動的人現(xiàn)在前往榮譽(yù)碑前集合?！?/br>
    中層甲板電梯機(jī)箱的對面是一座金屬碑，上面空蕩光滑，仿佛一面銅制鏡子。自建造好后被立在這里，不過一個月而已。

    不斷趕來的眾人圍站在金屬碑周圍，默哀著一位同伴的逝去。一位兵士拿來了火鷹的名牌，那是一塊磨面鋼板，其上是由鋼制字母拼就了他的名字。晏南接過鋼板，交給了Ci。Ci立正敬禮后，含淚接過，將鋼板工整地貼在了金屬碑最上的空白處。

    這塊金屬碑面積寬闊，日后不知還會有多少人的姓名被留在上面，供同伴及后來者銘記悼念。

    雪蘭不是沒見過生死，目睹火鷹的死也僅有惋惜，卻在此刻感到了深沉的悲哀和敬意。不僅是為火鷹，也是為數(shù)年來為了人類聯(lián)邦的繁榮與和平奉獻(xiàn)了生命的軍士們，更為未來可能出現(xiàn)在這座金屬碑上的身邊鮮活的人們。

    只要是軍人，只要不斷拼殺在前線，每個人都可能會有這一天，或早或晚。

    雪蘭看向了人群中的晏南。他表情肅穆，卻也平靜，單薄的眼皮微垂，像是對要走的路無所畏懼，能接受一切結(jié)果，其中就包括死亡。

    “……”

    雪蘭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脆弱了。曾經(jīng)的他希望晏南走上頂端，成就英雄之名，而如今他卻更希望對方安全活著，不要有朝一日變成金屬碑上一塊冰冷名牌。

    抿了抿唇，雪蘭退出了人群。走到電梯口時，手被輕握住了。

    “怎么了，寶貝？”晏南不知何時追了上來。

    雪蘭回握住他的手，低聲道了歉，“對不起，晏南?！?/br>
    晏南靜了下，放輕了聲音問道：“為什么道歉？”

    “莉莉的事，還有讓你從軍的事，”他垂了眼，“我太自以為是了?！?/br>
    電梯門開了，晏南拉著他走入電梯，按了頂層甲板的按鍵。

    “不是這樣，雪蘭，”晏南看著前方鋼制的電梯門，靜靜道，“我一直很感謝你，幫我照顧莉莉，讓我能夠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抬手遮住電梯的監(jiān)視器，看向雪蘭，“比起過著行尸走rou的監(jiān)禁生活，我更愿意拼殺到最后一刻，死在自由的意愿下?！?/br>
    電梯停下，門緩緩打開。晏南放下手，同雪蘭一道走了出去。沒有回話的雪蘭，在走出電梯的那刻，轉(zhuǎn)過身緊緊抱住了他。

    他手箍在晏南腰上，將臉埋在他身上，顫抖地用力呼吸?！啊覑勰??！彼穆曇艉軔?，低啞地喃語。

    “我知道，寶貝?！标棠咸汁h(huán)住了他，安撫地摸了他的發(fā)絲，“我不會死在外面，別怕。”

    雪蘭仍是一動不動抱著他，像是只有從他身上才能找到賴以生存的氧氣。

    由著他賴了會，晏南俯身將人托抱而起，帶他返回了私密的艙室。門被鎖上，通訊器被取下，之后是不該被打擾的時間。

    時間顯示已是晚上九點(diǎn)，晏南終于放開雪蘭起身，去門外取來了羅賓送來的餐食。用浴巾將雪蘭裹起，他將對方抱至桌邊，安置在腿上，耐心十足地喂他吃飯，享受著這一刻的溫馨時光。

    用餐巾逝去雪蘭唇角沾染的醬汁，他湊過去親了對方一下，“寶貝，我似乎忘了說，你今天在設(shè)施中表現(xiàn)得很好。你救了我，我該向你道謝?！?/br>
    雪蘭常被人夸贊，也總是坦然接受，安之若素，可這一刻卻感到了臉熱。他拿起一塊面包塞進(jìn)了晏南口中，不許他再多講一個字。

    晏南揉了把他的耳垂，順從地咽下面包，不再開口。

    －

    后來的一周，莉莉始終陷在長時間的昏睡中，每日不過蘇醒四五個小時，解決完生理需求便會繼續(xù)睡去。晏南沒有去打擾她，安靜等候她回想起一切。

    這天，獨(dú)角獸號經(jīng)歷過四次躍遷，抵達(dá)了omega空間站外圍。晏南要參加的拍賣會將在一日后進(jìn)行。

    Omega距離雪蘭從小生活的倫特星不遠(yuǎn)，是雪蘭小時候的探險場之一。這里最初是一顆富含星石的小行星，但因其堅硬厚實的外殼，無法順利開采，因而被礦產(chǎn)公司放棄。后來其與另一顆小行星發(fā)生了碰撞，omega被撕裂成兩半，星石暴露而出，也因此被建成了以金屬小行星為外殼的空間站。

    隨著公司和個人試圖在歐米茄身上發(fā)財致富，這里掀起了一股移民熱潮，小偷和不法之徒緊隨其后。人口的暴增令這里空間變得緊張，加工設(shè)施便從小行星垂直延伸，形成了omega如今水母般的輪廓。為了防止碰撞再度發(fā)生，巨大的動能效應(yīng)場發(fā)生器環(huán)繞了整座空間站，能夠重定向進(jìn)入的碎片，保障omega的穩(wěn)定。

    時至今日，omega已經(jīng)成為犯罪分子、恐怖分子和不滿者的避風(fēng)港，也是是麻醉品、武器和星石販運(yùn)的主要樞紐。omega不是人類聯(lián)邦的管轄區(qū)，這里甚至沒有明面上的政府或軍權(quán)，只有臭名昭著的傭兵團(tuán)能夠架立起有限秩序。

    目前，omega的統(tǒng)治者是阿里亞，一名阿薩里族女性。她掌控著三個不同種族的傭兵團(tuán)，形成了阿薩里集團(tuán)。明日的地下拍賣會也是由他們負(fù)責(zé)運(yùn)作。

    獨(dú)角獸號穿過動能場，在omega雜亂的星港靠岸。晏南只讓雪蘭跟隨他參與拍賣，剩下艦員登陸后可以自由行動，但需要在拍賣會開始前返回獨(dú)角獸號。

    星港外直通omega的中心城區(qū)。這里的街道蜿蜒曲折，到處都是房屋、商店和倉庫，天空像附著著一層厚重的礦塵，變換著令人心情壓抑的尸僵色。

    街道上行走的是各式外形奇怪的銀河種族，每一個從身邊擦肩而過的碳基生物都可能是個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但晏南同雪蘭手牽手走在街上，俱是平靜而適應(yīng)，仿佛這里同他們平常生活的地方?jīng)]有任何不同。

    在街上轉(zhuǎn)過一圈后，雪蘭拉著晏南去了一個名為“Afterlife”的酒吧。經(jīng)過了身份驗證，兩人步入了酒吧內(nèi)。音樂聲喧鬧震耳，兩旁的走道囂張地噴著火，本就長相可怖的傭兵們在迷晃的紅藍(lán)光線下顯得更為駭人，晏南一進(jìn)去眉頭便皺了起來。

    雪蘭捏了下他的手，貼在他耳邊吹氣，“我小時候就想進(jìn)來看看，可是被趕走了。我們只坐下喝一杯就走，你陪我嘛?！?/br>
    晏南眉心仍擰著，卻點(diǎn)了下頭，主動牽著他向前，尋了個有座的吧臺座位坐下了。

    雪蘭敲了下桌面，“來一杯你們這最火的雞尾酒。”

    撒拉利恩酒保的四只黑眼睛一齊看向雪蘭，沒有說話，從柜中取出了一個已調(diào)制好的酒水，倒在杯中遞給了雪蘭。

    拿星石付過錢后，雪蘭嗅了下酒水，莫名有些頭暈。沒有多想，他拿起酒杯呷了口。這一口沒有嘗出什么味道，像在喝水，他便又連續(xù)多喝了幾口。

    雪蘭眉心蹙了起來，“這什么東西，沒有味，omega就喝這種垃圾？”

    酒?？戳怂谎?，低沉道：“人類，不喝就滾?！?/br>
    他話音剛落，晏南便從腰后掏出手槍，直抵酒保額心。他的動作極快，幾乎不存在反應(yīng)時間，撒拉利恩酒保沒來得及做出任何防范，就被槍頭指住了命門。

    “注意你的態(tài)度，”晏南緩緩撥下保險栓，神色寡淡，“他說是垃圾，那就是垃圾。”

    周圍的碳基生物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看了眼便轉(zhuǎn)回去繼續(xù)喝酒。一位從舞池中下來的阿薩里女性看到這一幕，走過來摸了一把晏南的屁股，軟聲告知道：“帥哥，他厭惡人類，給的是毒酒，你的同伴要出問題了?！?/br>
    晏南向那位女性道了謝，說話時一雙暗沉的灰眸不偏不倚地盯著酒保，“解藥給我。我耐心不好，只給你五秒?！?/br>
    褶皺的前額滲出了汗珠，酒保做出了投降的姿勢，色厲內(nèi)荏地沉沉道：“人類，阿里亞不許在這里鬧事，你把槍收起來。酒里只是混了迷幻藥，沒有解藥，他睡一覺就會好。”

    一旁另一個酒保不怎么關(guān)心地看了眼，對晏南道：“他說得沒錯，在這開槍會影響阿里亞的生意，但不開槍就無所謂了。”

    “……多謝告知，”晏南收槍的同時，用槍托狠砸向了酒保四眼之間嚴(yán)重塌陷的鼻梁，頓時黑色的血液四濺，酒保倒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晏南拿過吧臺上的布巾，將手上的血跡快速拭去，之后伸手去抱雪蘭，緩聲問他，“寶貝，你還好嗎？”

    安靜了有一會的雪蘭，低垂著頭，借由他的力道站了起來。攀附在他肩頭，雪蘭抬眼看了他片刻，神色變得疑惑又復(fù)雜，“……薛文，你怎么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