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斂下眼，低聲道：“我來找雪蘭，門沒關(guān)。我敲了門，沒人應(yīng)，我就進(jìn)來了。”

    雪蘭和晏南一站一坐，看見莉莉時便已迅速分開，但一時間內(nèi)仍處在尷尬的情緒中走不出來。定了定心，雪蘭放緩語氣應(yīng)道：“我忘關(guān)了，沒關(guān)系。你找我什么事？”

    莉莉微微抬眼看他，“我那條珍珠裙子不見了，我在想是不是混到了你的行李里?！?/br>
    莉莉說的是雪蘭專門為她定制的一件手工珍珠旗袍，是在她去年生日時候送她的成人禮，也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兩日前家用機(jī)器人便開始幫忙搬家，雪蘭和莉莉的行李加起來幾乎堆滿了頂層艙道，一個箱子摞在一個箱子，會搞混也是正常。

    雪蘭看向了艙室深處還未全部拆封的箱子，有些頭疼道：“我一會幫你找，可能被克羅德放進(jìn)我那些西裝里了。還有其他找不到的嗎？”

    莉莉搖了頭，但又說：“還有個箱子封口摔變形了，我打不開，裝的是我的畫具?！?/br>
    雪蘭站起身，“好，我陪你去看看?！?/br>
    話音落下，在一旁安靜無聲的晏南抓住了他的手，“我去吧，我已經(jīng)很久沒跟莉莉相處了，想跟她說說話?！?/br>
    雪蘭頓了下，同意道：“好，那你去吧，我找找她那條裙子?！?/br>
    晏南和雪蘭兩句話便決定了莉莉的事，沒給她拒絕的可能。

    那日的嘗試以失敗告終，莉莉重新尋得跟雪蘭單獨(dú)說話的機(jī)會，已經(jīng)是一整周后。

    獨(dú)角獸號在執(zhí)行日常任務(wù)的途中收到賽格靈能學(xué)院的求救請求，趕往阿卡巴星系進(jìn)行救援。晏南在作戰(zhàn)會議室開會時，莉莉在左舷了望艙找到了雪蘭。

    莉莉進(jìn)門時，雪蘭正坐在沙發(fā)上靜望著深遠(yuǎn)的無垠太空。聽見動靜，他回過頭去，看見了莉莉。

    “過來坐?！彼牧讼伦约荷磉叺目瘴?。

    莉莉無聲地走過去坐下，沒有去看眼前靜謐震撼的景致，而是看向了雪蘭，目光凝聚在他臉上，不偏不倚，看得認(rèn)真。

    “我不喜歡這里?！边^了會后，她說。

    雪蘭偏頭看她，“你想回塞尼格斯？”

    莉莉搖了下頭，靜了片刻，挽住了他隨意搭在腿上的手臂，之后輕輕挨過去，將臉靠在了他肩上。

    “不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她輕聲說，“但在這里，晏南占據(jù)了你太多時間，讓我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你了?！?/br>
    不等雪蘭開口，她便又理智地徑自補(bǔ)充道：“但我其實(shí)從來沒有得到過你，我知道，你不用說?！?/br>
    她這么說了，雪蘭便沒有吭聲，任由她依賴地靠著自己。

    了望艙內(nèi)，音樂聲輕低悠遠(yuǎn)，兩人都沒有再開口。過了一段時間，莉莉微微偏了頭，將臉虛掩在他肩上，像是哭了。

    雪蘭偏過頭看她，嘆息似的低語，“傻瓜，怎么了，我不是在陪著你嗎?！?/br>
    莉莉更深地掩過頭，將眼淚蹭在了他肩上。

    “可你永遠(yuǎn)不會像吻他那樣吻我?！币蕾嗽谒韨?cè)的少女啞聲低喃。

    雪蘭無法反駁她的話，但也不舍得將話說得太重。沉默了一會，他換著方式說：“可我也不會像縱容你一樣縱容他。我會為你找裙子，但不會去幫他做這些，反而會命令他服侍我，你會想要這樣嗎？”

    莉莉從他肩上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目光又深又重，“我可以，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雪蘭沒有立刻回話，頓下思索詞句。

    在雪蘭靜默的時間里，莉莉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忽然動作，抓住他的衣袖仰頭夠去，親向了他的唇。

    雪蘭反應(yīng)很快，當(dāng)即偏頭躲開了。

    那一下過后，莉莉便像漏了氣的氣球，垂頭沉默著坐了回去，再不見當(dāng)時的勇氣。

    雪蘭無言地看了她一會，說不出重話地摸了下她的頭發(fā)，“還記得我一開始是怎么跟你說的嗎？”

    莉莉在他手掌下微微點(diǎn)頭，低低道：“你說我會等到一個跟你一樣、但會主動來追求我的人?！?/br>
    雪蘭靜了下，糾正道：“我說的是你喜歡的人。”

    “我只喜歡你。”莉莉音量很低，說得也普通，但這樣平淡的語氣卻更是令人擔(dān)憂。

    雪蘭還沒想好如何應(yīng)對，便聽莉莉又道：“你騙我，根本不會有那樣一個人。這兩年我們走過了很多地方，遇到了許多人，各式各樣的人，可沒有一個人能像你一樣，連接近的都沒有。”

    “你騙了我?！崩蚶蚶潇o地做出了推論，說出了令雪蘭意料外的話，“你教我像淑女一樣等待邀請，可是你卻不是這么做的。你想要什么，你會主動去奪，不是嗎?！?/br>
    雪蘭這次沉默了更久的時間，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到一抱就能說出輕了還是重了的女孩，生出了一種類似于家長的感慨——原來真是這樣，小孩每一次的成長都格外突然，像是一夜之間發(fā)生，令人措手不及。

    “所以你要做晏南的情敵嗎？”雪蘭平心靜氣地問她，“你覺得你可以從他那里把我搶走？”

    莉莉搖了搖頭，用很是平淡的語氣說了句，“他會殺了我?！?/br>
    她的話令雪蘭有些哭笑不得，默了半拍才道：“……那你想怎么辦？”

    莉莉垂了眼，像是陷入了低落，好一會道：“我不知道?！?/br>
    聽見她這么說，雪蘭松了口氣?！澳氵€小，莉莉，”他安撫地?fù)徇^她的長發(fā)，“會遇到那個人的，而且除了愛情之外，人生還有很多其他東西，帶來的幸福感不比愛情差?！?/br>
    莉莉似乎沒有多少興致，仍是低垂著頭，但還是順應(yīng)地問了句，“比如說？”

    “比如自我實(shí)現(xiàn)，比如友情和親情，比如得到認(rèn)可，比如完成一幅流傳千古的畫作……”

    雪蘭越說越細(xì)，說了很多以為不會跟人說的話。他說到自己的過往，說起記憶里的薛文，和他們幼稚又驚心動魄的冒險。莉莉沒有再作聲，安靜地聽他說，聽著聽著側(cè)身臥下，躺在了他腿上。

    莉莉已經(jīng)有一會沒有動過，雪蘭的聲音便停了下來。他垂頭看了會，輕輕撥開莉莉遮在臉上的發(fā)絲，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悄然睡熟了。

    輕柔地將莉莉抱起，他將人送回艙室，安置在了床上。離開她的房間后，雪蘭去作戰(zhàn)室找了晏南。

    雪蘭到的時候，他們剛開完會。見到雪蘭，安德森便自覺地帶著其他兵士出去了。雪蘭迎著晏南的目光，走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腰，將前額磕在了他肩上。

    自然地抬手摟住雪蘭，晏南順勢靠坐在作戰(zhàn)室寬大的方形會議桌上，垂首在他耳朵上親了下，低軟道：“怎么了，寶貝?！?/br>
    默了會，雪蘭道：“我在想，莉莉需要的是跟同齡人相處，我們這樣帶著她在星艦上生活，會不會太不負(fù)責(zé)?！?/br>
    “現(xiàn)在不是顧慮這些的時候，”晏南很是冷靜，“莉莉已經(jīng)開始恢復(fù)記憶了，很快她回憶起的信息就會成為決定聯(lián)邦與斯派克之間戰(zhàn)局的關(guān)鍵。她很重要，所以必須待在我們觸手可及的地方?！?/br>
    晏南口中莉莉恢復(fù)記憶的事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某天她突然提了獨(dú)角獸，說起了加州，問雪蘭能不能帶她去地球。

    地球已經(jīng)回不去，但雪蘭立即帶她前往了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顯示她的一部分海馬體異?；钴S，醫(yī)生推斷說她的記憶會在近期逐漸恢復(fù)。

    后來每過一些時日，莉莉似乎都能想起些什么。從說想看大海沙灘，到路過其他大學(xué)看著身穿白袍實(shí)驗(yàn)服的學(xué)生靜立發(fā)懵，莉莉的變化與日俱增。雪蘭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具脆弱的身體上發(fā)生過的殘酷過往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浮出水面。

    莉莉有時會忽然拿著畫筆靜住，那一刻雪蘭會覺得不忍，偶爾甚至生出不切實(shí)際的雜念，但他知道這一切不可避免，這些過往的記憶是晏南來說極具價值的信息，關(guān)乎著他最后的血親。而如今，更是關(guān)乎著人類聯(lián)邦的穩(wěn)定。

    “……”雪蘭深深閉上了眼，“你說得對。”

    晏南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摩挲了兩下他的后頸，挽起他的臉，在他唇上吻了下，“擔(dān)心的話，就去多陪陪她，但我也需要你?！彼p抵著雪蘭的鼻梁，近距離望進(jìn)他的眼睛，輕聲低語，“我馬上要去執(zhí)行任務(wù)，等我回來，陪我一起洗澡，可以嗎，蘭蘭？”

    雪蘭沒有回答他，微抬下頜，親在了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