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并不想生下賀琰的孩子。

    但他沒得選擇——賀琰看他看得緊，哪怕允許他出門之類的，暗地里還是會密切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知曉他究竟有沒有背叛自己。

    從未在一起過，說什么背叛。阮玉內心反駁，面上卻還是保持著某種鎮(zhèn)定。他從前的“傲骨”已經(jīng)被剝奪，所有的一切都在讓他往賀琰的方向推去。

    沒有任何辦法，直到現(xiàn)在。

    連與遲然為什么會疏遠至今的理由都快要忘記。

    自己或許真的被賀琰打失憶了。

    這么想著，這么念著，現(xiàn)實依然擺在眼前。

    是發(fā)誓過，不會再見遲然。阮玉抬頭，忽然覺得周圍正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他被賀琰糾纏了這么些年，越來越窩囊，卻也始終無法阻止這份異樣的不能被他人知道的“感情”。

    懇求、請求、求饒。不過是害怕被傷害。

    只要主動一點，主動認錯，主動給cao，賀琰就會滿意地微笑，不會打他，不會兇他，賞他甜糖。

    一開始還知道反抗的阮玉忽然沒那么“傲”了，也可能是因為被“改造”成功，賀琰才會那么滿意。

    唯一的好處便是如今的自己不用為了圓謊，自我贖罪似的上趕著挨cao。從被對方拉下水的那天開始，阮玉便對賀琰坦白過：自己有喜歡的人。沒有說男女，沒有說是誰，賀琰卻還是察覺到了：“那個遲然對吧?！?/br>
    惶恐不安多一些，還是不知所措多一些。

    阮玉全然忘了——他記得的只有賀琰毫無情緒的一張俊臉，撫摸他的臉頰，“臉色這么難看，你怎么還是沒學會在我面前裝裝樣子?！?/br>
    再到后來，賀琰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患得患失的模樣，又忘光了。可能印象中的賀琰總是運籌帷幄的模樣，他這樣的爛人，做了爛事有夏毓收拾殘局。

    自然囂張跋扈，沒把誰放在眼里過。

    被控制的這些年里，阮玉已經(jīng)快將自我給磨滅，他有些茫然地盯著前方，看不清自己的道路在哪里。

    如果有人可以拯救他，又為什么讓他被莫名其妙的家伙折磨這么多年。他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名為“理智”的弦緊繃，也許過不了多久，連自己的名字都可以忘記了——他總在下意識逃避現(xiàn)實。

    終于，罪孽的果實孕育成胚胎。

    阮玉不可能愛這個新生命，他不可能愛的。

    原本打算在賀琰不知道的時候，回到知曉自己身體情況的醫(yī)生那兒，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將其扼殺在搖籃里，不論用什么方法。他知道的，藥物流產(chǎn)需要吃醫(yī)生開的處方藥，需要住院，需要清宮，他都知道。

    可是賀琰知道了。阮玉捂住自己的口唇才勉強遮掩住自己瀕臨崩潰的神情：他都知道了，不能再撒謊了。

    不能再撒謊、不能再撒謊、不能再撒謊！

    要說愛、要說愛他、要說愛他！

    要示弱、不能反抗、不能反駁！

    不能再撒謊，不能說違心話，不能再說愛。

    阮玉覺得，自己快要因為賀琰變得神經(jīng)質。也可能在潛移默化之間，早跟賀琰成了一類人。

    白天的回憶叫他傷神，晚上不情愿地回到住所。

    一進門，看到的便是賀琰背對自己坐著，似乎正在埋頭翻閱著什么。聽到推門聲，只不咸不淡地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扯出微笑，“回來了啊。”

    阮玉應了聲，賀琰又道：“給你買了蛋糕哦?！?/br>
    “……謝謝。”

    “口頭說謝謝干什么，”賀琰雙目澄明，似乎已經(jīng)忘了自己先前發(fā)神經(jīng)的鬼樣子，“我要回禮?！?/br>
    阮玉沒說話，賀琰便自己湊過來親了下他的唇。

    阮玉忍著反胃，勉強忍下。也虧他忍耐力驚人，從最開始反感得皺眉，到現(xiàn)在能面不改色，好像真的能完全不介意賀琰對自己的親密接觸似的。

    賀琰還是一副受用的模樣，又親他臉頰，吮出一枚紅印后才分開。而后起身將買來的蛋糕放到茶幾上，一邊將盒子拆開，一邊給阮玉遞了勺子。

    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看不清里頭的情緒。

    “喏?！?/br>
    阮玉只得接下，被迫一同分享這個蛋糕。

    “胸又變軟了?！辟R琰一只手湊過來，隔著衣物捏了下他隱約發(fā)疼的胸部，阮玉忍了下，沒叫出聲。

    他歪了歪腦袋，頭發(fā)似乎又長長了些，睜著漂亮的眸子一派天真的模樣，“是玉玉自己揉軟的嗎？”

    阮玉無聲地搖了搖頭。

    “那是我？”

    阮玉還是搖頭。

    “那是為什么？難道是別人？”賀琰笑出聲，“你沒那狗膽子——懷孕了就會變成這樣嗎？”

    每次賀琰這種喋喋不休、舉止怪異的模樣，阮玉便知道這人該是又“犯病”了，可能是被自己氣的。

    “不知道。”阮玉回應。

    “你能知道些什么啊你?！辟R琰伸出手指，點他的額頭，“小母狗、小笨蛋、小騙子……”

    “小騙子！”

    阮玉默默吃著蛋糕，決定不再說話。

    賀琰每次這樣，還是要比平時陰陽怪氣的好——雖說也沒具體好到哪里去。總歸要能接受一點。

    ……至少不會動不動打他。

    阮玉將視線移到剛剛賀琰坐過的地方，那里攤開了一本相冊，他淡淡瞥了一眼，看到了賀琰。

    ——照片上的賀琰。

    臉龐看著比現(xiàn)在要稚嫩不少，五官精致漂亮，留著偏長的頭發(fā)，臉上遍布著傷，額頭破了口，琥珀色的瞳孔望過來時nongnong的不耐，看著很兇、很不好惹。

    “嗯？”

    身后的賀琰疑惑的一聲，“這照片還留著啊。”

    “那時候才十五歲吧，我剛跟人剛打架。”

    “夏毓拍的，這老女人跟變態(tài)一樣?！?/br>
    “非說什么，要把我的丑樣子拍下來記一輩子?！?/br>
    “哪里丑了嘛?！辟R琰摟住阮玉的胳膊，身形高大的他將腦袋枕在阮玉肩頭，格格不入，“哪里丑了?！?/br>
    阮玉盯著照片不說話，賀琰又問了幾句。

    他才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不丑。

    眼眸卻往別處飄，心思明顯飄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