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學以致用

    周瀟的蘇醒就不太浪漫，在塑料錫紙噼里啪啦的聲音里活活被吵醒。

    聞齊誠坐在沙發(fā)旁邊吃袋裝零食，吃得震天響，周瀟在沙發(fā)上睡得渾身痛，連個床都沒有，一點體貼待遇也得不到，故而怒斥道：“你他媽吵死了！”

    聞齊誠不計較他語氣，這人一向很做作，又剛吃衛(wèi)天卜一記絕殺，心情肯定是不好的。他同情并好奇地問：“哦，醒啦？你怎么回事，還能暈過去？”

    這周瀟也不知道，兩人探討一番，認為衛(wèi)天卜一定有一些小把戲，周瀟應(yīng)該到周將軍處去告上一狀，把他抓了去軟禁。一邊聊著，聞齊誠嘴里還吃個不停，周瀟看著光火，余怒未消，什么餓死鬼投胎，就知道吃，嘴里沒個好氣：“你就這么做兄弟？都不找個醫(yī)生給我看看？”

    他睡得又香又甜，哪里是有事的樣子，聞齊誠懶得理他，心里嘀咕：小作精。

    衛(wèi)天卜不知道周瀟的盤算，知道了也不會介懷。又不是第一天有人想抓他去軟禁，他也不在乎。再說此時他基本可以算是在坐牢。

    說坐牢有點太過嚴厲了。這島上是個神仙地方，風景如畫，氣候宜人，無人打擾，吃穿不愁。

    如果是他自己欣然前往，那就只能說是在度假消閑，甚至是奢靡浪費地度假消閑。

    可他是有其他事要做的，吃飽了熱帶食材料理，想著要回東三區(qū)，周謖堅決地拒絕了他。

    “不行，你不能回去?！?/br>
    他一回去，就有許多壞事發(fā)生。周謖的計算很清晰，理智與情感，怎么估量都是不值得再回去的。圣所已經(jīng)燒光了，向?qū)б呀?jīng)不見了，衛(wèi)天卜的名聲不知怎么還被宣傳得很差，到處都有人趁機想找他，連周將軍都找上周謖，說要見見這個人。

    沒有一件好事，也沒人對他好，沒有回去的理由。

    “不能回去？那我以后住這里？”

    “嗯?！?/br>
    “鄭瀟呢？留在運輸班了？”

    “我放起來了，你不要管。”

    衛(wèi)天卜胃里撐得很飽，渾身懶洋洋塌在露天躺椅上。周圍的環(huán)境又太美好，兩人在一樓的溫泉邊并排躺著，抬頭星空璀璨，如夢似幻，讓人難生怒氣。周謖著魔一樣，似乎還在耍性子，他愿意先退一步，哄好了再說，否則小寶貝總發(fā)脾氣，他也很難辦。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什么邊角消息也有用的，他就著吃好的飯作話題，與周謖閑聊。

    “這些菜是手工菜，怎么看不見廚師？”

    “不是手工菜，我找人改了南一區(qū)的廚師機?！?/br>
    這是個新愛好，周謖從沒表示過對食物創(chuàng)新的興趣，衛(wèi)天卜好奇：“怎么會想到改這個？”

    整個運輸班都吃了何逍平的菜，整天整日對周謖吵鬧。劉凌丹擒賊先擒王，告訴周謖衛(wèi)老板吃得也很開心，最后得償所愿得到了一臺改良版的廚師機。

    “他們都說很好吃?！敝苤q適才觀察過，衛(wèi)天卜確實愛吃，劉凌丹沒有騙他。既然沒騙他，之前不小心踢了他幾腳，好像不太好。

    衛(wèi)天卜不懂這中間的故事，想的是周謖怎么什么都能做：“還能找人改這個？”

    “有什么不行。”

    “那我的信號也能修一修嗎？”

    “那個不行?！?/br>
    周謖斷然搖頭?！澳莻€不是壞了，是我把你的電子腦屏蔽了?！?/br>
    “……什么？”衛(wèi)天卜作為一名后天的人精，只會搞人際斗爭，沒有技術(shù)上使勁的能力，跟不上這種技術(shù)戰(zhàn)斗的節(jié)奏：“為什么？”

    “你不要管別人，他們煩死了?！?/br>
    蠻橫至極，衛(wèi)天卜咂摸著味感嘆：“小辣椒！”

    不讓回去，也不給聯(lián)網(wǎng)。這難道是坐牢？他側(cè)過頭窺探周謖，美輪美奐，光彩奪目，目光還專心致志跟著他。他對周謖有私心，兩人翻天覆地搞到床上，搞得他體力不支，他依舊覺得周謖十分天真純潔。在他看來，有這樣的眼神，周謖哪里做得不好，也絕不是心壞。

    心壞的人，衛(wèi)天卜都能開解自己去相處。心不壞的美人，他更加沒有理由失去耐心。

    就算周謖莫名其妙讓自己坐牢，也不過算脾氣大。

    “什么小辣椒？”

    周謖問得正經(jīng)，衛(wèi)天卜竊笑說：“就是說你脾氣大，很嗆人?！?/br>
    聽起來不是夸人的話，可是衛(wèi)天卜笑盈盈，心情愉悅，周謖摸不透了：“你喜歡脾氣大的人？”

    “哈哈！”周謖嘴里一念叨什么喜歡，什么討厭，智慧的光輝就會離他而去，變回十八歲的愚癡。衛(wèi)天卜大笑道：“誰喜歡脾氣大的人！”

    這就讓周謖緊張：“我脾氣也不是很大?！眲傉f完，回想自己踢了人又掐了人，像個神經(jīng)病，這兩天確實一直沖衛(wèi)天卜發(fā)火，這件事是瞞不住了，沮喪說：“我不是故意的?！?/br>
    愚癡也沒什么不好，周謖臉色風云變幻，格外青春活潑，衛(wèi)天卜走下躺椅坐到他身邊，貼近他問：“那你讓我回去嗎？”

    周謖陷入掙扎，回是不可能回的，但不肯就是脾氣大，脾氣大衛(wèi)天卜就不喜歡。他發(fā)自真心說：“我不想你回去?！?/br>
    衛(wèi)天卜不回話，笑瞇瞇地碰碰他的臉，柔情似水，周謖靈光一現(xiàn)，想起來用什么詞：“求求你啦?！?/br>
    衛(wèi)天卜這回感嘆：“狐貍精！”

    第八十六章　敲打

    周將軍從超音速雙翼機里探出一半身子，撞上洶涌撲來的熱潮，汗水立馬就要溢出毛孔。這種熱對于周將軍來說，無疑是紆尊降貴來受了一趟酷刑。

    周謖不近不遠挺拔站立在停機坪邊，一頭烏墨長被吹得發(fā)毫無管束地亂飛，張牙舞爪、殺氣騰騰。他像是具鋼筋鐵骨，不戴隔音耳機也神情自若，對噪音毫無反應(yīng)。

    這種硬派令一腔不滿的周將軍折服，熱也能忍受了，在下屬面前昂首挺胸與兒子一同坐進溫度適宜的車里，才擦起了汗：“這里太熱，買得不好?！?/br>
    “今天特別熱?！敝苤q只穿一件涼絲衫：“你穿得太多了?！?/br>
    “叫爸爸，不要沒大沒小?！敝軐④娊裉鞜岬眯臒筒蝗萑讨苤q“你”來“你”去。這已經(jīng)是格外的寬容，心情好的時候，他都不喜歡周瀟叫“爸爸”，覺得做作。

    “哦?！敝苤q答應(yīng)了：“爸爸，天氣太熱，你可以睡一覺再說?！?/br>
    周將軍得到周謖這人模人樣的體貼，很意外：“這么懂事！”

    高溫酷熱，衛(wèi)天卜夏乏在睡午覺。周將軍這次來要與他碰上一面，周謖不想這時吵醒他，因此希望爸爸也先去睡覺，面不改色回答：“太熱了嘛?！?/br>
    “沒事，兜一圈?！蓖饷嬖贌嵋矡岵坏杰嚴铮軐④姶笫忠粨]，決定先巡視周謖的小天地。

    郁郁蔥蔥的群島之中，層層云彩橫罩在遠方。天藍得透徹，這條路蜿蜒而下，一些建筑零星散布在路帶旁。這些建筑總體總體分為兩種，當?shù)夭牧辖ǔ傻母吣_樓殘留著原始風情，海灣對面的白色石磚房鑲金鏤銀。無論哪一種都高不過三四層，一看就是氏族的資產(chǎn)。

    “董家還有這種好東西？”周將軍本看不上這里，覺得太熱。一圈看下來，又覺得不錯，不考慮轟炸安防的話，是個好地方。

    “不算董家的，他們好幾家都有份?！?/br>
    不論之前算誰家的，反正現(xiàn)在是周家的。周將軍指著一幢怪異建筑問：“這是什么樓？”

    樓群中突兀聳出一幢又高又大的木色東西，用許多大小一致的木條精心搭成環(huán)繞向上的一圈圈圓弧。每一層的平臺上都遍布綠色，繁茂的綠植甚至垂下墻體。從他們的角度看，這整幢樓都像一棵樹。

    周謖準備把這棟樓當做衛(wèi)天卜的圖書室，正在往里面搬運許多紙書。不想細說，敷衍道：“做著玩。”

    有了這棟樓做打底，周將軍兜夠風看到周謖的鳥巢杰作時，也沒什么驚訝了。搖搖頭說：“總搞怪東西！”

    周家本宅的建筑風格是戰(zhàn)前的古典風格，適合造防空洞，圍墻和電網(wǎng)，周將軍認為這才是永恒的經(jīng)典。什么樹和鳥窩，都會被一炮轟飛。

    周謖心愛的作品被批評，疑惑道：“不好看嗎？”

    “不牢固。”

    這也算客觀，周謖聆聽教誨，反思道：“我再弄個牢的?！?/br>
    說了就聽，這又很得周將軍的歡心。

    在周將軍眼里，周謖幾乎是半個自己。周瀟那種哭哭啼啼來告狀的小玩意兒是做不成事情的，他聽一次周瀟陰陽怪氣，就在心里要唾罵一句娘們兒。時至今日，周瀟幾乎變成了一個帶把的女兒，只能放去管那些不經(jīng)用的哨兵團。

    而周謖呢？要打就打，要抓就抓，當機立斷，知錯能改，除了沒殺過人，幾乎可以與自己年輕時媲美。殺不了人也不能怪他，自己把該殺的都殺光了，也沒留什么發(fā)揮的空間給后輩。

    帶著這種偏愛，他看衛(wèi)天卜的眼光就很挑剔。

    其實他曾經(jīng)見過衛(wèi)天卜幾次，印象并不深刻，隱隱記得是個端正有禮的小孩子。他不是哨兵，也不愛玩小孩，權(quán)力的欲望已經(jīng)在硝煙彌漫的斗爭與舉世無雙的美人身上得到了全部的滿足。

    格外挑剔的周將軍眼珠子盯牢衛(wèi)天卜，上上下下刮削。他斗爭了一生，判斷一個人并不需要很多交談，眼睛拔尖。衛(wèi)天卜剛剛睡醒，臉都沒有洗，就來迎接這一尊大佛，不由暗嘆他的小寶貝真是太不懂事。不讓他提前準備也就算了，人都到了，居然也不叫他起床。

    鳥巢里沒有別人，只有機器人。周謖看著爸爸不像會把衛(wèi)天卜搶走的樣子，自得其樂地去給周將軍準備新奇食物。

    衛(wèi)天卜與周將軍兩人，就在陰涼處，海風中，面對面沉默著。

    衛(wèi)天卜蓬茸一頭亂發(fā)，鞋子也沒穿，狼狽到一種境地，生出別樣的坦然。周將軍有了一絲興趣，問他：“你有什么想法？”

    一點信息不給，只有審視和估量。

    畢竟是周將軍，衛(wèi)天卜甚至讀出一點周謖的風格，抿嘴憋住笑，坦誠說：“我其實很多事還不清楚，也沒辦法有什么想法?！?/br>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訴你?！?/br>
    衛(wèi)天卜心一驚。不懂外界情況，想知道什么，容易透出底盤。抓緊微小的空檔用力思考，還是落到了最掛心，又最普通的問題：“向?qū)冋业搅藛?？?/br>
    “你知道是周瀟默許的，不用問這種事。”

    沒有躲得過電子鳥的密談。東三軍哨兵團的信息流控制比支援軍更嚴密，衛(wèi)天卜猜到了周瀟的默許，卻不懂：“為什么？”

    再想革他的權(quán)，也不需要扔掉這么多向?qū)?。大可以和以前一樣，各自分贓。

    周將軍坦然道：“東三區(qū)是自由的，不是西二區(qū)那種封閉區(qū)。人總要有異心，有就有吧?！?/br>
    衛(wèi)天卜慢慢琢磨，越想越驚慌：“亂起來能有什么好處！”

    “刀不用就要生銹，水不流就要害災(zāi)。動一動也有好處?！敝軐④姴灰詾橐猓吹蛊肺冻鲂l(wèi)天卜奇妙的天真：“你不氣他們背叛你？”

    衛(wèi)天卜不說話，周將軍倒覺得有趣：“你往上爬，是為了他們？想做大英雄？”

    “我做不了?！毙l(wèi)天卜平靜地說：“就是隨便玩玩?！?/br>
    “我看你做得了嘛，謖謖很喜歡你，周瀟也要你，說你本事很大，有特異功能？”

    “不算特異功能。向?qū)У氖?，之前也沒人好好做科研，我是想請周謖研究的?！?/br>
    說到周謖，他托著一個水晶大托盤，選了很多新鮮水果與小吃，對周將軍說：“我做的。”

    周將軍看看他，又看看衛(wèi)天卜，忽然說：“向?qū)С鲎咭恢?，搞了五次震蕩爆炸?！?/br>
    衛(wèi)天卜立刻聚焦過去，周謖則歪著頭等爸爸吃水果。

    “支援軍車多，總被炸?！敝軐④姸⒅l(wèi)天卜的眼睛，話卻對著周謖說：“人要是眼界不高，做什么都做不好。謖謖，懂嗎？”

    向?qū)У母锩鹇映鋈?，最先受?chuàng)的卻是為平民留有一席之地的支援軍。衛(wèi)天卜爬到今天，難保不是胸懷大志要做英雄。周將軍看這人一身清貴，沒有大胸襟是養(yǎng)不出的，因此必要敲打。如今眾叛親離，才算可以一用。

    說完誅心的話，周將軍總結(jié)道：“既然外面這么亂，這些人又不理解衛(wèi)老板，那你就先不要出去了，那些有病的送過來治病吧?！?/br>
    “他們要過來？”周謖摸到衛(wèi)天卜的彷徨，有心去安慰，但他有更大的抗議要做：“那些人煩死了！”

    周將軍瞪了一眼周謖，可惜這兒子還是殺人殺得少了，古里古怪：“衛(wèi)老板不覺得煩。那么多房子空著干什么？”

    一個胸懷大志卻一無所有，一個大有可為卻無所事事。

    最好這兩個人能混合一下，不要這么極端。周將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