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城送洛塵走出電梯轎廂，臨別他突然想起什么，對洛塵說：“下周六，圣裁會舉辦一個活動，你可千萬要來?！?/br>
    “什么活動？”

    洛塵沒什么興致，他最近忙得要死要活，趕著給一家醫(yī)藥公司找藥學(xué)博士，天天做夢都是看不懂的化學(xué)分子式。

    “我會把邀請函寄到你家里，給自己放個假吧，洛塵，無數(shù)個Sub等你點頭，把皮鞭抽在他們的屁股上呢?！?/br>
    “那你記得付我兩倍工資?！甭鍓m以玩笑的尖酸結(jié)束了對話，最終還是妥協(xié)，讓姚城把他在俱樂部的套房打掃干凈，換一套全新的用品。

    “放心，保準(zhǔn)讓你滿意?！币Τ菙D眉弄眼，“下周要是遇到心動嘉賓，直接在圣裁牽手共赴愛河吧，我很期待你的下一個Sub會是誰。”

    “是誰也不是像你一樣油嘴滑舌的Sub，Angel什么時候回來？”

    “明天晚上的飛機。”姚城向他揮手，“我得回去好好跪著了，再見?！?/br>
    洛塵很高傲地仰起頭以示告別。他于七點準(zhǔn)時到達(dá)長階酒店的頂樓，這里的雅間長期為他保留預(yù)約，然而客人卻沒有如約而至。

    洛塵沒有等人的習(xí)慣，更何況對方是裴錦，一個說出來會讓他心口抽痛的名字。

    Alpha直接撥出電話，在接到委托后他第一時間拿到了裴錦的手機號碼，盡管六年前他能把一串?dāng)?shù)字背得爛熟于心，可他們都不再是傻乎乎的年輕學(xué)生，換一個號碼是多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br>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裴錦沒有接，溫柔的女生不帶絲毫溫度，重復(fù)播報著英文。洛塵掛掉電話，重新?lián)苓^去。

    他打了五次，所剩無幾的耐心消耗殆盡。Alpha周身的氣場冷得嚇人，方圓十米沒有一個服務(wù)生敢上前為他倒水，壓抑到極致的信息素讓這群Beta胸口窒息，呼吸困難。

    “喂？”

    第六次，終于接通了。電話那端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若不是刻進骨髓里的熟悉，洛塵幾乎難以分辨那是裴錦。

    “你在干什么？”

    洛塵放棄了壓抑，他很憤怒，理智的面具統(tǒng)統(tǒng)被撕成碎片。去他媽的冷靜吧，他現(xiàn)在只想沖到裴錦身前抓著他的領(lǐng)子問為什么不接電話，你究竟和誰在一起做什么？

    “你是哪位？”

    裴錦似乎還沒意識到這通電話興師問罪的本意。

    “我說，你在干什么？”

    裴錦終于聽清洛塵的聲音，電話那端忽然死一般的寂靜，隨即是重物落地的聲音，緊接著是玻璃碎裂的爆響，傳來吃痛的輕呼，壓抑的喘息，最后重歸安靜。

    “裴錦？”

    洛塵死死握著手機，他快要把這冰冷的電子產(chǎn)品捏破，碎成一片一片的殘渣。

    “抱歉……我現(xiàn)在不方便接電話，可以稍后再回你嗎？”

    裴錦的聲音更弱了，好像在拼命壓抑什么，洛塵簡直可以想象他咬緊下唇艱難開口的樣子。無名的怒火燒得更旺，素來沉著的Alpha此刻面容扭曲得像個怪物，他是真正的魔王了，在遇見舊情人以后發(fā)狂的瘋子。

    “你最好告訴我放鴿子的原因，否則我會在半個小時內(nèi)趕到你家踹門而入。”

    “……”

    洛塵聽到某種液體流出的聲音，裴錦的聲音更遠(yuǎn)了：“我現(xiàn)在身體不舒服，洛塵，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講道理？幾年前你不辭而別的時候，和我講道理了嗎？”洛塵按下錄音鍵，他很好奇那邊傳來的聲音究竟代表什么，“裴錦，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和不該講道理的人，只能用強的來?！?/br>
    “你說對嗎？”

    ……

    又是漫長的沉默。

    “洛塵，我向你道歉，跳槽的事情我不會再考慮了，我們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迸徨\深吸一口氣，在洛塵看不見的地方抓緊床單，把頭從羽絨被里抬起來，“對不起?！?/br>
    “如果是以前，我或許還會痛哭流涕接受你的恩惠。裴錦，我給你第二個機會，也是最后一個?！甭鍓m像觸到某種開關(guān)，冷靜地微笑起來，陰森的面孔讓偷看他的服務(wù)生不寒而栗，“明天同樣的時間，我會在這里繼續(xù)等你，如果你依然爽約，我會讓你明白放我鴿子的代價，你知道我做得出來?！?/br>
    “洛……”

    “記住這個號碼吧，也許用得著?！?/br>
    洛塵掛掉電話。

    他揮手叫來服務(wù)生，宛如仁慈的君王寬恕他的子民。主廚知道他喜歡的羊排要放多少黃油和香草，洛塵吃了一口后食欲全無。

    “裴先生，您好，請跟我來。”

    裴錦剛走進長階，便被服務(wù)生溫柔地叫出名字，仿佛來過多次的熟客。不過他此刻也沒多少心思去管，為什么他們會認(rèn)得自己。

    很難說他是怎么來到這里的，也許是昨夜洛塵的語氣威脅太甚，也許是他心底里難以啟齒的歉疚，也許是被信息素沖昏了頭腦，也許他真的考慮離開新極。他的身體還未完全康復(fù)，眼下帶著很嚴(yán)重的烏青，面容特別憔悴，只好出門簡單化了妝，再用圍巾遮住大半張蒼白的臉。

    洛塵直視著他走來，目光陰冷，壓下的嘴角充分說明了Alpha的不悅。裴錦在他對面坐好，雙手緩緩放在桌上，觸到一片冰涼。

    “舍得來了？”

    洛塵并沒有刻意刁難他，說出這句話是他平平無奇的惡意。

    “昨天突然不舒服，真的很抱歉?！迸徨\點了一份奶油湯，他實在沒什么胃口，聞到葷腥就想吐?！奥逑壬?，我想重申一下我的觀點，新極對我很好，我在那里工作得很舒心……沒有跳槽的打算，還請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br>
    “你在新極待得好不好，可由不得你說了算?！甭鍓m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眼前的Beta，僅僅過去幾天，他看上去更虛弱了，舉手投足都散發(fā)著強弩之末的氣息，仿佛被雄獅咬住喉管的麋鹿，再用力一分就能斷氣——在他面前倒下。

    “裴錦，我真的很好奇，你來茶港四年，我在這邊待了六年，為什么我們一直沒有碰面，是巧合嗎？還是裴先生刻意在躲著我？”洛塵拿起手邊的銀叉，看似不經(jīng)意地擺弄，“你有打聽過我嗎？你知道別人怎么評價我嗎？”

    裴錦鼻尖往下的臉都藏在織線圍巾里，黑色大衣內(nèi)是洛塵可以想象的、瘦削的身軀。

    “他們說，我是一條瘋狗，為了目標(biāo)不擇手段的瘋子?！?/br>
    洛塵將叉子擲下，玩味地交握雙手，放于桌上。

    “相遇是緣分，分別也是緣分。在同一所城市這么多年，此刻重逢就是我們的緣分。洛先生，雖然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恕我沒有辦法答應(yīng)?！?/br>
    服務(wù)生送來裴錦的奶油蘑菇湯，他盯著洛塵的臉一動不動。

    “沒關(guān)系，裴先生不能答應(yīng)，我可以讓裴先生改觀?！甭鍓m銳利的眼神讓裴錦坐立難安，只好硬著頭皮拿起勺子?！耙灰嚷犖医榻B一下再做決定？”

    “你說吧?！?/br>
    Alpha露出職業(yè)化的微笑，這是他慣用的伎倆，類似于蜘蛛麻痹獵物的毒素。

    “你應(yīng)該聽說過圣裁，這家以BDSM俱樂部起家的拍賣場近來正在拓展業(yè)務(wù)，打算新增一條全新的產(chǎn)品線，成為全茶港首家經(jīng)營情色產(chǎn)品拍賣的會所?！?/br>
    情色產(chǎn)品？

    裴錦拿著勺子的手不自覺晃了晃。

    “根據(jù)老板給我的要求，我需要尋找一位經(jīng)驗豐富、年輕貌美的拍賣師，他必須有流利的口語、優(yōu)雅的儀態(tài)、過人的記憶力和極強的應(yīng)變能力，當(dāng)然，性別必須為Beta，你知道這些地方魚龍混雜的信息素對Alpha和Omega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zhàn)?！?/br>
    洛塵強調(diào)了“年輕貌美”這四個字，裴錦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

    “圣裁將會交給你一片無人開拓的疆土，這意味著你會成為業(yè)內(nèi)的先驅(qū)，規(guī)則的制定者與掌權(quán)人?！甭鍓m的低音宛如搖晃的紅酒，倒進裴錦酥麻的心間，讓他渾身發(fā)軟，失去辨別的能力，“新極能給你的，圣裁一樣不少。多少人覬覦你的首席之位，又有多少人在暗中與你做對？裴錦，連我都可以想象到你會受哪些針對，學(xué)會審時度勢是成功的先決條件。”

    裴錦嘗了兩口湯，過于厚重的奶香讓他空空的胃發(fā)出抗議，強忍著沒吐出來。他只好去喝檸檬水，握著玻璃杯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通紅。

    “洛先生，感謝你的提議，我也有認(rèn)真考慮過。但這份崗位實在不適合我，我也沒有興趣去做完全陌生的情色產(chǎn)品拍賣?！迸徨\頓了頓，終于抬頭望向?qū)γ娴腁lpha，他感到壓力，“正如你所見，我最近身體狀況很不好，沒有精力更換一份挑戰(zhàn)巨大的工作。”

    “身體不好，那就等你養(yǎng)好身體再說。”洛塵切下一片魚rou，卷好薄片放在裴錦的盤子里，用毛巾擦手，“全茶港所有叫得上名號的主治醫(yī)師，你要看什么病，我都可以幫你介紹；你如果擔(dān)心對業(yè)務(wù)不熟悉，我可以幫你補習(xí)有關(guān)BDSM的功課……”

    “你也了解BDSM？”

    裴錦意識到自己的無禮，立刻閉嘴，有些喪氣地垂眸。

    “這個‘也’字真讓我受寵若驚，略懂皮毛而已?！?/br>
    “洛塵，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沒有跳槽的想法，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為什么要理解你呢？裴錦，有人花錢買你的職業(yè)生涯，我拿錢辦事，不需要考慮你的想法，懂嗎？”

    洛塵是獵人，是舉著長槍的捕食者，他的子彈穿過獵物的心臟，天經(jīng)地義。

    “你真是不可理喻?！?/br>
    “我從來沒指望靠感情來掙錢?！甭鍓m把毛巾疊好，餐具規(guī)整地擺放著，“以前我也談過感情，顯而易見，我失敗了，裁判是你，裴錦。”

    “……”

    裴錦感到無法再繼續(xù)下去，這場不愉快的談話讓他頭昏腦漲，他撐桌起身，險些暈倒。

    “洛塵，我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你再糾纏我也無可奈何，浪費的是我們兩個人的時間?！?/br>
    “是么？”

    洛塵起身站好，瞬間裴錦接收到更大的危險信號，Alpha高大偉岸的身軀簡直要將他覆蓋在夜色中，完全籠罩住他的驚慌，封鎖退路。

    “你喜歡吃魚，為什么今天不吃了？”

    “我……”

    “吃掉。”

    洛塵用目光示意他餐盤中的金槍魚卷，裴錦想繞過一堵山似的Alpha，可他已沒剩多少力氣。

    “吃掉它，我放你走?！?/br>
    洛塵的臉上寫滿了“我不想重復(fù)第二遍”。

    裴錦暗自嘆氣，他用銀叉將魚rou送進口中，從喉管到胃燒起猛烈的刺痛，他慌忙推開洛塵的身體，用毛巾捂住嘴干嘔起來。

    “裴錦！”

    眼角嗆淚，頭痛欲裂，裴錦感到天旋地轉(zhuǎn)，摔進印蒿香氣濃烈的懷抱里。這是一股很強勢的信息素，辛辣奔放，劈頭蓋臉地澆在裴錦的鼻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