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奇異生命降生的一刻，天使與惡魔的瞳孔同時猛然一縮。

    他們的靈魂，似乎被無害的力量牽引著，陷入一處黑暗而寂靜的空間。

    身周空虛無物，對靈魂來說廣闊得無窮無盡，他們唯一感受到的，就只有彼此的靈魂與精神，即使沒有任何外力影響，光明與黑暗的靈魂也不由自主地彼此交纏，本應(yīng)相斥的力量不知為何沒有影響此刻的交融，兩個靈魂毫無阻礙地貼近，交合至rou體遠(yuǎn)不能達(dá)到的程度。

    這種感覺實(shí)在太奇妙了，無論是恩澤還是伊迪斯都頓了好一陣才反應(yīng)過來，怔怔地感受仿佛在自己體內(nèi)的對方。

    “伊迪斯？.......”

    “恩澤......你沒事就好?！甭牭教焓箍侦`而帶著回音的茫然話語，惡魔舒了一口氣，分娩完的天使正處于最虛弱的狀態(tài)，天使畢竟是神明造物，他也不知道強(qiáng)行誕下生命，對天使的靈魂會不會有意料之外的影響。

    只是除了安心，惡魔靈魂散發(fā)出的，還有一絲淡淡的哀傷。

    在這種靈魂交纏的狀態(tài)下，互相的情緒表露無疑，恩澤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在靈魂被吸入此處之前模糊感覺到胎兒誕下，生命力旺盛，并未夭折，盼望著孩子的惡魔理應(yīng)不會有負(fù)面情緒才對，而且惡魔對這怪異的情況似乎并不驚訝，仿佛早有預(yù)料。

    “伊迪斯，發(fā)生了什么？”

    “.......讓意識回到rou體，你就知道了?！?/br>
    惡魔聲音很輕，沒有立刻解釋，只是主動牽引著雙方的意識脫離了漆黑空間，回歸現(xiàn)實(shí)。

    天使眼睫微顫，緩緩睜開雙眼。

    他依然被血石鎖鏈穿透著，以上身挺立、雙腿張開的姿勢鎖在床上，不過侵犯他的影子分身已經(jīng)消失，纏著鎖鏈的雙手也被解開，粉碎性骨折的骨頭沒有痊愈，只靠貫穿血rou的鎖鏈支撐，原本幾乎要被撐裂的高聳弧度在分娩后已經(jīng)消下，覆滿身體飛濺出的各種液體，混亂不堪。

    恩澤沒有在意自己的情況，蘇醒過來后立刻看向他的惡魔，看著那被惡魔抱在懷中，剛被切斷臍帶的嬰兒。

    就在這一瞬間，他已經(jīng)明白惡魔的意思了。

    眼前的嬰兒皮膚白皙，五官如天使般精致，被羊水打濕的黑發(fā)柔軟似錦，軀體內(nèi)散發(fā)著旺盛的生命力，與正常的嬰兒無異。

    但那雙半閉著的赤紅眼眸，沒有絲毫神采。

    那雙小小的紅唇，沒有發(fā)出任何哭聲。

    肺葉沒有張合，沒有鼻息，心臟是靜止的，臉頰上幾乎沒有血色，即使已經(jīng)出生，依然對外界毫無反應(yīng)，沒有任何獨(dú)特的靈魂氣息，只有天使自身和惡魔的靈魂交纏其中。

    這個嬰兒——是一具空有力量，沒有靈魂的空殼。

    這樣的存在，甚至不能算是生物，只是一個被灌入了生命的人偶而已。

    “剛才我們靈魂所在的空間，難道.......”

    “對，是在嬰兒體內(nèi)?！睈耗лp聲回應(yīng)，他小心地將手中的嬰兒遞給天使，即使知道這只是無意識的軀體，這也是他和天使的孩子。

    “空無一物——就是這具軀殼里的現(xiàn)狀?！?/br>
    恩澤伸出手接過嬰兒，眼簾低垂，把小小的軀體擁在懷中。

    所稱的“嬰兒”，也僅僅是有著嬰兒輪廓的rou體罷了，柔軟軀體觸碰到手臂時沒有任何反應(yīng)，軟若無骨，肌膚的溫度，比纏在手上的鎖鏈更冰，就像他們的靈魂依然感受的那樣，虛無而靜止，若非有著異常明顯的生命力，絕不會讓人認(rèn)為這是從生物體內(nèi)誕生的存在。

    這并不是正常的生命。

    但那熟悉的生命氣息，無容置疑是來自雙方的，這奇異的造物，確實(shí)是他們交合后，由他所生的孩子。

    “伊迪斯，為什么.......”恩澤轉(zhuǎn)向坐在他面前的惡魔，雙方的一部分靈魂還交纏在嬰兒體內(nèi)，他能感受到惡魔現(xiàn)在的心情相當(dāng)復(fù)雜，只是其中并沒有訝異。

    “這本來就是可能性最大的結(jié)果?！币恋纤箛@了一口氣，撫摸著嬰兒繼承自他的柔順黑發(fā)，深深地看著一無所知的天使。

    “恩澤，你是那個混賬神明制造出來的人造物，本來就不可能懷孕，也不可能誕出新生命，無論你是什么性別。”

    “那這個嬰孩？......”

    “我和那個‘人’交易所得到的，除了能指定轉(zhuǎn)世對象的器具，還有讓人造物強(qiáng)行懷孕的方法。”

    惡魔沒有隱瞞，平靜地坦然告之。

    他身旁再次凝聚出影子分身，掌心裂開，浮起一個純金打造、有著精致鏤空花紋的羅盤。透過羅盤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有兩根指針，一黑一白，分別指向惡魔和天使的位置，中央是一顆黑霧縈繞的黑珍珠，散發(fā)起類似于靈魂氣息的感覺，不過氣息極微，也許是已耗盡力量。

    “這個羅盤就是那人給我的，而懷孕的方法嘛，你也親身體驗(yàn)過，只可惜最后還是失敗了?！?/br>
    “我與你，并沒有真正結(jié)合，對嗎？”

    天使臉色稍稍黯淡，指尖落在嬰兒沒有動靜的心臟，接觸一段時間后，這個奇異生命體透出的違和感越來越重，甚至漸漸能感覺到一種堆砌而成的異樣。

    “嗯，雖然靠著你我的生命力育成了身體，但無法誕生靈魂，結(jié)果......只是魔力強(qiáng)行組成的空殼而已。”

    伊迪斯聲音很輕，仿佛無悲無喜，但他壓抑著的情緒已經(jīng)透過兩者交纏的靈魂完整地傳過來。

    即使受盡苦痛，天使也不會因?yàn)槿祟惖耐纯喽矏偅鳚上乱庾R地握住惡魔的手，像是惡魔對他做的那樣，以自己的體溫去安撫對方的情緒，他不知道這樣對伊迪斯有沒有效，但他喜歡溫暖，無論是來自陽光，來自光明之力，或是來自一個折磨了他無數(shù)歲月的惡魔。

    “怎么？不給我來點(diǎn)神明的話？”

    惡魔笑了起來，那點(diǎn)哀傷很快被天使的反應(yīng)抹去。他反握著天使的手，感受肌膚傳來的陣陣溫?zé)?，雖然說那是力量互斥導(dǎo)致的灼熱感，他還是挺喜歡的。感覺到惡魔心情變好的天使也跟著露出淡淡的笑容，認(rèn)真地張開了唇。

    “愿你哀慟的心，在神的憐憫中——”

    “夠了夠了?！睈耗н制鹱欤s緊叫停了還真就開始吟誦的天使，盯著那雙不明所以的湛藍(lán)之眸，轉(zhuǎn)移了話題。

    “你啊，應(yīng)該有事情要問我吧？”

    “......嗯。”天使遲疑了一陣后點(diǎn)頭，他斟酌了下不冒犯的詞匯，輕聲問道。

    “伊迪斯，與你交易的人是？”

    “那人自稱‘先生’，表面看上去就是個中年男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既不是惡魔或天使，種族和力量不明，但我的直覺，感覺到那是我無可匹敵的存在?！睈耗c天使五指交叉，說著那存在時瞇起了眼，散發(fā)出冰冷的光芒，顯然惡魔并不喜歡這種脫離掌控的局面。

    “那個男人就這樣在某天出現(xiàn)在我的據(jù)點(diǎn)，說出了我和你的事情，然后給我留下能呼喚他的黑珍珠，告訴我如果想讓你懷孕的話，可以與他進(jìn)行一次交易。”

    “你和那神秘人交易了？”

    “是啊?！?/br>
    天使任由惡魔細(xì)細(xì)地摩挲他的指尖，直視著那雙視線停留在嬰孩上的無神眼眸，眉頭微微皺起，“你進(jìn)行了交易，所以那人給了你羅盤和方法，而你呢，伊迪斯？”

    “你付出了什么？”

    “我支付的代價，有兩樣?！?/br>
    惡魔垂下眼睫，輕按著彎下了天使三根手指，只留下彼此的食指和中指，“其中一樣，是我的靈魂力量。當(dāng)然，為了能讓你懷孕，支付的并不是這一世，而是下一世的靈魂力量?！?/br>
    “我依然會轉(zhuǎn)世，但是覺醒時間會更晚，不過嘛，最好別嘗試逃跑哦，我的詛咒依然會繼續(xù)束縛你?！?/br>
    “嗯......”恩澤感到穿過手骨的鎖鏈?zhǔn)站o得生疼，他的詛咒暫時還未恢復(fù)，不過他剛生產(chǎn)完后身體相當(dāng)虛弱，加上手中仍抱著嬰孩，他便沒有掙扎，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任由鎖鏈將他的項頸，他的心臟，他折斷的羽翼鎖得更緊。

    “另一項代價是？”

    “這個代價是否支付.....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恩澤?！?/br>
    伊迪斯認(rèn)真地說道，將天使更纖細(xì)的手指完全裹住，一同放在作為天魔結(jié)晶的嬰孩身上，感受那股仿佛停滯的生命氣息。

    “如果我們成功誕下了真正的生命，那人將放棄索取第二個代價，但如果嬰孩只是無靈魂的軀殼，他希望能暫時取得這具軀體，在不傷害嬰孩的情況下研究生命起源，直到我們下一世結(jié)束為止?！?/br>
    “但這是你娩下的生命，我不會強(qiáng)行帶走，你愿意將他交出嗎？”

    “.......”

    恩澤沉默，眼瞳微微收縮，有些意外于惡魔將決定權(quán)交到他手上。他低頭凝視懷中有著嬰兒輪廓、卻并非生物的奇異存在，靜靜思考了一陣，輕聲地反問。

    “如果我拒絕，無法支付代價的你會怎么樣？”

    “那就戰(zhàn)斗吧。”惡魔聳肩，用輕松的語氣說著，“反正我也看不慣他那副突然闖進(jìn)別人據(jù)點(diǎn)，還一臉笑容地說什么交易的模樣?！?/br>
    “就算真的很強(qiáng)，我耗盡所有力量去戰(zhàn)斗的話說不定能贏了，萬一輸了，估計也能——”

    “伊迪斯......即使是曾經(jīng)的我，你也無法輕易戰(zhàn)勝。”

    天使柔聲說道，沒有任何貶低意味，只是單純地闡述出事實(shí)。

    當(dāng)初的神殿之戰(zhàn)，是惡魔以絕對人數(shù)優(yōu)勢碾壓的戰(zhàn)斗，即使如此，也經(jīng)歷了一番拼死激戰(zhàn)才將實(shí)力最強(qiáng)的七大天使擒下，在混戰(zhàn)中恩澤也和伊迪斯單獨(dú)交手過，“無法輕易戰(zhàn)勝”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委婉的說法。

    事實(shí)上，如果恩澤真的徹底恢復(fù)成全盛時期的自由身，他幾乎肯定能擊敗伊迪斯，其它的惡魔首領(lǐng)也不是敵手。

    “你若強(qiáng)行戰(zhàn)斗，會死?！?/br>
    “那對你來說不是很好嘛，父親大人?！睈耗Ш敛辉谝獾乜拷?，捏著天使的手，在那柔滑如玉的指尖上輕吻一口，笑著注視天使那雙透出悲憫的海藍(lán)之眸。

    “我死去，你就徹底從這個痛苦的輪回中解脫了，你難道不想要嗎？”

    “我希望獲得解放，但自始至終都不曾期盼你的死亡。”

    恩澤緩緩搖頭，淡薄的輝耀浮現(xiàn)于身，落在惡魔唇上的指腹泛起微光，溫暖而不灼熱。

    “在靈魂交融下，我能看到你靈魂的最深處，你對我有著足以稱為瘋狂而執(zhí)著的欲望，看到我的痛苦，會令你有某種我無法理解的愉悅感?！?/br>
    “但這一切，只對我一人而已?！?/br>
    “哦？就算我這樣傷害你，折磨你.....”

    伊迪斯語氣低得危險，他頓了一下，猛然抽出嬰孩體內(nèi)的靈魂，斷開了雙方的靈魂融合，五指掐緊那軟若無骨的手，另一只手用力扯住穿透了天使胸腔、捆綁著心臟鎖鏈，猩紅的目光貼得很近，仿佛要刺穿天使高潔的靈魂。

    “你也覺得我這種邪惡存在還有救？”

    “是的，伊迪斯，我認(rèn)為你內(nèi)心依然有善念，也希望你有回到正軌的機(jī)會，而不是喪命在身份不明的敵人手上?！?/br>
    手被惡魔掐得生痛，心臟艱難跳動，唇角都溢出血，恩澤依然沒有動搖，語調(diào)溫和而堅決，與惡魔平靜地對峙著，直視對方的視線清澈如鏡，映出惡魔咬牙切齒的年輕臉龐。

    他不懂伊迪斯為什么會憤怒。

    但天使永遠(yuǎn)不會說謊，哪怕惡魔會因此而變本加厲地折磨他。

    “你越是這樣說，我就越想將你徹底摧毀啊，恩澤?！币恋纤沟穆曇舫恋每膳拢魂嚭诎的ЯΥ倘胩焓故直酆蛬牒⒅g，溫柔地將一無所覺的軀體放到床的另一側(cè)，同時化為利刃，毫不客氣地剖開了天使分娩后還十分脆弱的腹部，讓天使嘴邊流下赤紅，鮮血和腸道在腹壓下噴涌而出。

    “或者，我早就應(yīng)該就這樣將你折磨致死.........徹底的死去。”

    “但愿，你能就此得到平靜?！?/br>
    恩澤染的唇微微蠕動，以天使的祝福之語輕柔回應(yīng)，面對充滿殺意的黑暗力量，安詳?shù)亻]上雙目。

    只要能拯救到任何人類，即便是人類變異而成的惡魔，作為“神之恩澤”的他，也愿意犧牲自己的一切。

    但預(yù)想之中的死刑并未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惡魔的嘆息。

    “你啊，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br>
    “伊迪——唔.......”

    他未落的呼喚，被一雙熱得guntang的唇，和充滿侵略性的舌融化。

    比黑暗力量更熾熱之物包圍了他，惡魔的體溫從肌膚和外露的臟器傳來，惡魔的雙手插入了噴出的腸道間，動作溫柔而強(qiáng)硬，鋒利的惡魔利爪撕開了所有阻擋了路徑的組織，最終突破至嶙峋的脊椎，以布滿血腥和rou末的手，從體內(nèi)摟住了他的腰。

    單純的劇痛，逐漸被脊椎散發(fā)的熱流扭曲，化為怪異的快感，透過骨髓傳向全身，浮至體表，是無數(shù)紅如滴血的詛咒紋路。

    “抱我?！?/br>
    “哈啊......嗯.......”

    恩澤在劇痛和快感下喘息著，伸出了被鎖鏈撕裂的手。

    短暫獲得解放的圣潔天使，再次被困在刻骨詛咒的束縛中，在請求般的命令下，輕柔地?fù)肀ёЫo他數(shù)不盡苦痛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