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春風一度

    醫(yī)院里。

    “你的傷，還要再養(yǎng)一陣了?！?/br>
    英良和高弗慢慢從醫(yī)院大樓走出來，在樹下站定，看那些形形色色出入醫(yī)院的探視者和正在樓下放松的患者。

    “恩。”

    “……”

    “命還挺硬的……”

    “哈哈……嘶……”

    “說起來，要是你早知道我有傷，是不是就不躲了？”

    英良腳步一頓，

    “……你真是……奇怪啊……”

    “奇怪？哪里奇怪?！?/br>
    “……從頭到腳。尤其是腦子?！?/br>
    尤其是……心。

    高弗翹著腳抬頭看天，

    “我……還是挺聰明的！你不覺得？”

    有護士推著輪椅上的老人經(jīng)過，輪子在地面咯噔咯噔轉(zhuǎn)出聲響，由遠及近復(fù)又漸遠。

    英良始終望著他們。

    “男人與男人，怎么可能有結(jié)果呢。你以為這只是兩個人的事……？你的親人你的同事，還有孩子，他們真的會毫無察覺嗎？你要怎樣與一個男人相處才能不引人注意。我無法以正大光明的身份在你旁邊，即使是朋友也很難說得過去。你很特殊，你的身份也很特殊。我無法無視自己作為刀刃插進你圓滿生活而留下的痕跡。”

    “……事情發(fā)展成這樣，我也有錯……但我很慶……”

    “如果是指對我的事，那已經(jīng)不算了?！?/br>
    “高弗，現(xiàn)在，我還能以平等的身份和你對話，已經(jīng)覺得很難得，我不能不去想很多。你，好好養(yǎng)傷，明天我就走了?！?/br>
    “阿……等……”高弗想要告訴他，不要說這些，已經(jīng)沒事了，他們會為他開新的證明，讓他以光明的身份與他并肩作戰(zhàn)，他根本無需有那些擔心?？稍挷砰_口，就再說不出了。

    英良把高弗拉到樹后，傾身而上覆住了他的嘴唇。

    四目相對，高弗能看到他眼睛中瞳仁反射的葉影，那些影子微微搖動著，不斷漏出細碎陽光，他迷離了，

    “我愛你……”

    英良很快放開他，嘴上濕得發(fā)亮，轉(zhuǎn)頭走了，

    “晚上，來我房間，別帶孩子?！?/br>
    他逃也似的離開了，他實在難承接這三個字。

    不過……下次再對我說你愛我時，如果真有下次，那我會說我也愛你。

    ————

    浴室里，高弗費力地擰手給后背涂肥皂，本來牽扯得肋間又有點痛，但是一想到英良的邀請又覺得身強體壯得不行。

    對方想在走前和他再度一宵。

    真是個傻子……自以為打算得很好呢……

    不過，泥塘不會讓你一個人蹚的。

    一人身有污點另一人清清白白，這樣怎么有結(jié)果。

    高弗不在乎他的榮譽、名譽，職位也可以全然拋棄，所以他才大著膽子向上級請求拉他入局。即使為他造點假也沒什么。即使有一天真的被人發(fā)現(xiàn)他們是有所欺騙，他也不怕。走就是了，只要是三個人一起走。

    那個人還不知道有了另一條路，會不會正在難過著呢，因為他真的打算以后躲我一輩子吧，以為這是“最后一面”。

    另一邊，英良在靜靜等著。

    他沒有吃東西，肚子餓得直叫，但是今晚他就是需要痛苦一點。

    越難受，越疼，記憶才越深。

    他已經(jīng)和倫加打好了招呼，如果高弗拜托人去看孩子就麻煩一下他們，這時倫加才恍然，

    “你們也是……”

    英良直接把他推出門去，

    “不是，別猜了?！?/br>
    我們和你們根本不一樣。

    ————

    高弗來敲門時，樓道只有暗淡又曖昧的光。

    屋里暗成天色，兩人都覺胸中似有鼓擂。

    鎖扣的閉合也很識趣，輕得讓人聽不清楚。

    高弗全然被對方擺布著，靠在了墻壁上。

    “你有傷，所以我來?！?/br>
    很熱的東西含了上來，空間有些逼仄。

    高弗熱得難耐，卻不能動，只是盡可能貼在身后的墻上來汲取珍貴的涼意。

    他雙手一會兒攥在空中，一會垂在身側(cè)，不斷做著拍云一樣的動作——他不敢碰他，那一定會打擾他的。

    英良察覺到余光里晃動的那雙手，停止了吞吐，向上直直望他。

    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人很奇怪的。

    英良雙手抬起，握住他的，兩人十指相插，不經(jīng)意扮出兩翅，隨著動作他們緩緩輕擺仿佛兩只沉浸于舞蹈的天鵝。

    溫暖，美好。

    天旋地轉(zhuǎn)，地點發(fā)生轉(zhuǎn)移，英良擋了一下高弗，沒讓他用受傷的那側(cè)撞上床面。

    “小心?！?/br>
    他們側(cè)躺著，彼此相對。

    “你說過要告訴我秘密?！?/br>
    高弗伸出一只手攏他的頭發(fā)。

    英良眼神有一瞬晶亮，好像靠在毛茸茸的巨型犬身上一般安心。但很快他的眼神又變了，他又回到了現(xiàn)實。

    “我要說的秘密你早就知道了。”

    “恩？”

    “我是一個騙子，你怎么還上當啊。我根本就是一個騙子。你我，偶爾同路，無法同歸?！?/br>
    高弗湊到他跟前，兩人鼻尖都對在了一起，

    “為什么要說違心的話？這雙眼睛已經(jīng)說出了一切。你雖然說著你做不到，但是你的眼底始終閃著碎光，就像還有底牌一樣，很怕但是還相信著，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阿?！?/br>
    “你是喜歡的吧，想要的。但是心底里的喜歡你永遠也不會說出來。正是這樣，你想要的、珍愛的，才會路過你而不停留阿?！?/br>
    英良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表情十分受傷，他咬住下唇抬眼看他，眼睛里閃著脆弱的倔強，下一秒就要躲開這個男人。

    高弗看透了他的意圖，把他抱住了，

    “但是，那些將到此為止。這輩子，我只喝你這一杯酒。天地廣闊，無論你躲去哪里，總會有一個方向，只要你走，我就不停?！?/br>
    “你不要再說這種動搖我的話！你知道不可能……”

    “可能！真的可能！”高弗用力穩(wěn)住他的掙扎，

    “我就是來接你的?；厝ィ憔褪俏疑磉叺奈膯T，咱們要系在一起了?！?/br>
    “……為什么……？”

    “因為你值得?！?/br>
    “你為什么……為了我一個這樣的人，做這種事……”

    “這是有風險的一件事，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我呢？你可以為恰恰找一個好mama的……像我一樣的人，還有太多太多了。”

    “像而已?！?/br>
    英良猛得看他。

    “什么？”

    “像而已。所以永遠不是?！?/br>
    高弗把他的頭摟在肩膀上，

    “生命這么短暫，不要再在這方面糾結(jié)了……咱們，都能做得很好。我始終相信?！?/br>
    對方聲音悶悶的，

    “如果出錯了呢？”

    “那一定是你我均攤，天塌下來，有我扛著一半?！?/br>
    高弗說了一輩子沒說過的許多情話，說得沒完了，一扭頭看見對方迷茫傻愣的表情，心動非常，托到嘴邊吻了上去，留下無情欲的、滿心愛憐的一枚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