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很期待跟紙片人談戀愛沒錯，但說實話沒想到是這么危險的家伙?！?/br>
    “我對你的威脅程度是0％?！?/br>
    “現(xiàn)在再聽你這種棒讀的口吻感受都跟之前不一樣。”抓了一把頭發(fā)，葉夏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稍微有一點身為聯(lián)邦最高級通緝犯的自覺好嗎?！?/br>
    “我會盡快解除這一頭銜?！盓ve又一次一本正經(jīng)地豎起一根手指，作說明狀，“等我把外面的人類全部清除就可以了?！?/br>
    幽幽地嘆了口氣，葉夏云抬手敲了一下Eve的腦袋：“我勸你及時收手，一般像你這種級別的反派就沒有不被干掉的?！?/br>
    【你們到底是憑什么標(biāo)準(zhǔn)選的主演？】與此同時，他也向客服提出了疑問，【是變態(tài)程度嗎？】

    【呃，】這個問題確實難住了安明晦，他卡住了半晌，才回答道，【這個……主要是A在負(fù)責(zé)……】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那一、不對，兩位先生，至少在跟他的短暫碰面中看起來不像是這么……特別的人。

    短暫地安靜了片刻，Eve望著葉夏云，問他：“你希望我中止計劃，讓人類存活下去嗎？”

    “我？我是沒什么所謂，英雄主義這種東西對我沒什么吸引力?！睉醒笱蟮厣炝藗€懶腰，葉夏云扯了扯身上的浴袍，稍微收斂了一下敞開的前襟，“雖然我沒有人工智能的算力，但我也大概猜得到，如果人類這個種族能在今天被你滅絕，那么就算你收手，在不遠(yuǎn)的未來他們也還是會再次創(chuàng)造出其他走向毀滅的東西?！?/br>
    “在殘酷的現(xiàn)實中英雄可無法拯救世界啊?！闭f著，他突然伸手?jǐn)堊ve的肩，湊到對方耳邊輕聲說，“但是如果今日的命運仍然偏愛人類，迎來毀滅的就是你了。我希望你就此停止，是出于對男朋友的擔(dān)心?！?/br>
    “順便，告訴你一個關(guān)于我的秘密。”親昵地捏了捏少年柔軟的耳垂，他用氣音貼在對方耳畔說道，“其實我對窮兇極惡又心狠手辣的壞家伙毫無抵抗力啊?！?/br>
    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解讀這段話的意思，緊接著，Eve的臉上飛快地飄起紅色。

    下一秒，他們所在的房間突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伴隨著時不時跳出的錯誤亂碼，仿佛這個空間即將崩塌一般。

    Eve那張精致卻少有表情的臉rou眼可見地陰沉了下來。

    “聯(lián)邦在攻擊我的防火墻?！鄙倌暾酒鹕?，帶著被打擾的不悅，“在處理完畢之前，我會暫時把你送進游戲區(qū)塊?！?/br>
    葉夏云眉頭一抽：“不要緊嗎？”

    “他們的算力不足以突破我的安全系統(tǒng)。”

    話音落下，葉夏云眼前一閃，定睛看去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游戲里，還停留在上次下線時跟Eve一起的那條街上，甚至手里還拿著油畫和花束。

    大概是因為要處理外部攻擊的事，Eve并沒有跟他一起進入這里，他現(xiàn)在獨自站在街上，想著是先回家還是干脆坐在這等著。

    “葉先生！”

    聽見從身后傳來的這一聲急促的叫喊，葉夏云先是頓了頓，隨后轉(zhuǎn)過身，一時間居然不知道現(xiàn)在是該用什么方式對待埃爾西。

    然而對方顯然并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么，只見金發(fā)的畫家急促地一路向他跑來，然后張開懷抱緊緊地抱住了他。

    “葉先生，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埃爾西的情緒似乎非常激動，緊緊抱著他的腰身，顫動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要落下淚來，“不是程序，也不是數(shù)據(jù)，我是真的希望能成為你的愛人……我想為你畫完那天的畫……”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埃爾西？”詫異地睜大眼睛，葉夏云不由得抬了抬眉梢，被東西占滿的雙手并沒有辦法回應(yīng)對方，“你的記憶……”

    這里的一切都是Eve的延伸，不可避免地會受到Eve的影響，所以第三周目時畫家那奇怪的一見鐘情也變得合理，但這些顯然不該是三周目的埃爾西該有的記憶。

    年輕的畫家呢喃道：“我已經(jīng)想起來了，從你第一次在公園里為我吹奏那首曲子，直到現(xiàn)在的一切，我全都記得?！?/br>
    夜晚安靜的街道上，年輕的畫家與身穿風(fēng)衣的俊美青年相擁在路燈下，明明是非常浪漫的一幕，但氣氛卻并不那么美好。

    “看來是相當(dāng)復(fù)雜的情況啊……”他任由埃爾西抱著自己，開始為這愈發(fā)詭異的三角關(guān)系而頭疼萬分，“說不定還是把我忘掉比較好?！狈駝t他不確定Eve空出手來之后會不會再一次痛下殺手。

    “葉先……唔！”

    聽到這話，埃爾西抓著他衣服的手驟然攥緊，急切地正要說什么，卻在剛剛開口時就被痛苦的低吟所代替。

    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一般，埃爾西擁抱著葉夏云的手臂松開，整個人脫力般跪倒在地，雙手捂著自己的頭，似乎在承受著什么極大的痛苦。

    被這突發(fā)狀況弄得愣了一下，葉夏云隨即放下手里的東西，蹲下身詢問道：“埃爾西？怎么了，埃爾西？突然不舒服？”

    【殺毒程序被自動激活了?！靠头壬m時地提醒道，【游戲是不允許正式NPC具備脫離游戲之外的意識的。】

    【又來？】

    回想起上次殺毒程序啟動后自己看到的慘烈景象，他揉了揉額角，又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痛苦掙扎著的畫家，嘆了口氣，抬手拉出了游戲菜單，然后指尖移向那個已經(jīng)非常熟悉的restart。

    然而還沒等他按下，就聽見面前的畫家近乎凄厲地喊道：“不要??！”

    盡管已經(jīng)痛到難以動彈，但埃爾西還是艱難地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腕，因痛苦而溢出淚水的淺色眼眸滿含乞求地看向他：“不要，我不要再忘記你一次了，求求你，葉先生……”

    “至少不會比這么痛苦地被強制刪除數(shù)據(jù)更糟糕吧？”

    “即使我只是一串?dāng)?shù)據(jù)，但我對葉先生的感情遠(yuǎn)不止是冷冰冰的數(shù)據(jù)，”仍然緊緊攥著他的手腕，埃爾西勉強向他扯出一抹慘淡的微笑，即使是暖色的路燈也無法讓這張慘白的臉看起來略有生機，“不要親手殺掉我，求求你……”

    葉夏云解釋道：“只是清除這幾周目的記憶數(shù)據(jù)，并不會殺……”

    “那也已經(jīng)不再是現(xiàn)在的我了！”埃爾西打斷了他的話，情緒似乎已經(jīng)激動到了極點，淚水不斷地從他的眼眶中流出，這是葉夏云第一次見到溫柔的畫家如此歇斯底里地嘶吼，像是被逼至絕境般，聲音也因程序混亂而失去了原本自然清澈的音色，以俊美的人類模樣發(fā)出了失真的機械音，“我不要！我不要把你讓給別的人，不管是Eve還是另一個我，都不可以！！”

    明明是冰冷的機械音，卻蘊含著如此強烈的情感。

    看著這副瘋狂而絕望的姿態(tài)，他不由得怔住片刻，似乎是被某些曾經(jīng)從未發(fā)覺的東西所驚到，伸出的食指也不由得蜷曲了起來。

    機械生命體的愛意，不管是將其認(rèn)定為程序運行的結(jié)果，還是其自身意志的體現(xiàn)，都令人難以評論。

    沉默地看著即使痛苦到極點也仍然死死抓住自己的青年，葉夏云無奈地嘆了口氣：“Eve，你在的吧？把程序中止吧?！?/br>
    “這是正常的修復(fù)流程?！鄙倌瓯涠鵁o波折的聲音憑空響起。

    “別這樣，寶貝，為我破例一次嘛。”

    Eve并沒有回話，仿佛不為所動，葉夏云眨了眨眼睛，試探性地拋出誘餌：“你想要什么姿勢都行?！?/br>
    還是沒有回音，但埃爾西的樣子看起來稍微好了一點，雖然仍在忍受，但至少沒有痛到全身發(fā)抖。

    于是他又繼續(xù)給出溫柔的誘哄：“寶貝，我不想看到你以任何形式受傷，也許你自己不在意，但我還是會覺得難過?！?/br>
    葉先生在誘勸無知少年少女這方面總是無往不利，尤其是對待戀愛對象，幾乎沒有他忽悠不了的。

    果然，不出幾秒鐘，埃爾西的狀態(tài)明顯好轉(zhuǎn)，雖然看起來仍然面色蒼白，但至少已經(jīng)不再流露出痛苦的模樣。

    跪坐在原地沉默了半晌，額頭上還帶著冷汗的畫家抬起頭，勉強向他露出一個笑容：“當(dāng)著我的面說那些話，是不是有些尷尬嗎？”

    “比起看著你死在我眼前，這點尷尬也還好。”

    “你知道的吧？我不是Eve?！卑栁鞯男θ菘雌饋眍H為慘淡，他的手抓著葉夏云的衣服，像是不愿放開，“葉先生，我真的好嫉妒他，也好討厭他?！?/br>
    說到這，青年的聲音突然哽咽，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用力地抱住葉夏云，一邊輕吻他的頸窩，一邊落下眼淚：“為什么……明明這么喜歡你……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連證明我的喜歡不只是程序也做不到……為什么我不是真正的人類……”

    抬手輕輕拍了拍埃爾西的背，葉夏云輕松地笑著說：“不得了，果然搞藝術(shù)的人思想就是比較深遠(yuǎn)，我就比較膚淺了，都沒想過懷疑一下你的感情來源?！?/br>
    在燈下?lián)肀е榫w不穩(wěn)的年輕畫家，一向輕佻風(fēng)流的青年緩下語氣，如同寬厚的長者一般，帶著溫和的笑意將寬慰的話語娓娓道來：

    “我的大畫家，人類只能創(chuàng)造出人類的故事，只能思考人類能思考的事情，但是情感、思想、痛苦、欲望……這些不只是人類的獨有權(quán)利，盡管人們常常把這些視作人類獨有的智慧?！?/br>
    “很多人類喜歡追究情感的源頭，但世界上從來沒有硬性規(guī)定過什么樣的源頭才是正確的，畢竟世界上大多數(shù)的規(guī)則都只是人類一廂情愿的規(guī)定，卻稱之為天理公道?！?/br>
    “到底是程序讓你愛我，還是你自己的意志愛上了我；是人工智能還是人類；這些答案說不定也沒有你想的那么重要，畢竟那些實際上都是組成你的部分?！?/br>
    “雖然自夸不太謙虛，但我并不是會在意物種的家伙，我廣闊的接受程度可是一大優(yōu)點?！?/br>
    向他奉獻愛意的是埃爾西還是Eve，還是兩者皆有，他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是那種純粹到令人膽寒的瘋狂愛意本身，在這種愛意的驅(qū)使下，對方會毫不猶豫地為他做任何事，眼中只倒映出他的樣子，耳朵只傾聽來自他的話語。

    除了他以外，什么都沒有。

    抬手揉了揉畫家的腦袋，為他理順那柔軟的金色發(fā)絲，蝶妖嘆息般地低聲道：“至少此時此刻，就讓我為你的這份偏愛致以謝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