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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每天在犯欺君之罪在線閱讀 - 失陷

失陷

    夕陽給無盡戈壁投下濃重的橙紅,巖石仿佛為戰(zhàn)爭的血色所浸染,從硬土地長出的荒蕪的樹干下,擺著被禿鷹啄去的背井離鄉(xiāng)者。

    一隊馬匹如流星般掠過,激起塵土飛揚。

    為首的男人突然揮停了眾人,隼般地眼緊盯著天空的數(shù)只飛鷹,他頭發(fā)隨意扎了個辮子,五官深刻俊朗。一道疤橫穿臉頰,劍眉下一雙眼陰沉沉地望著天。

    他的跟隨者們卻是一群穿著伏鹿裝備的男人。

    馬匹繼續(xù)前進,跑著跑著,前方出現(xiàn)了一縣城??h城周圍放著一些拒馬,邊上又是一個高高的木制簡陋哨所。上面站崗的人身形粗壯,包著皮甲戴著羊毛帽,標準的伏鹿哨兵裝束。

    他見了男人,卻用大麟語喊道:“你俘虜那人醒了!”

    男人點頭示意,策馬快速奔入縣城。

    大麟沿用前朝舊制,五百戶以上聚集為一縣,恒州地處西北,人數(shù)不如中原,較小的縣往往不到五百戶。

    此處所在的萍水縣,在離恒州城百里的東南方。蠻族圍攻恒州城不下,恒州軍又縮城里不出,蠻族便差小隊騎兵四處打劫大小城鎮(zhèn)。

    萍水縣本是自給自足還能供應商隊休腳的縣城,但這兩年商路遭到打劫,加之官府重稅,已經(jīng)是山窮水盡的地步,能跑的都跑了,鎮(zhèn)上搬不走的人只有艱難為生。只是岌岌可危的平和之下,難免蕭條。昔日人聲鼎沸的盛景不再,天色剛黑,街上便很少有人了。

    男人風塵仆仆地闖入北頭一戶院中,推門而入,只見屋中一個青年被綁在柱子上,華貴的綢緞衣服上,沾著粗細不一的塵土沙石,幾縷頭發(fā)散亂在面前,好不狼狽,顯然是掙扎了許久。幾個男人身著蠻族的袍子皮甲,裸著半身罵罵咧咧,說的也是大麟的語言。

    “小賤人,細皮嫩rou的力氣不小,頭兒,我們可是加了幾條繩子才綁??!”

    “cao,這小白臉哪來的那么大力氣……”

    男人讓他們閉嘴,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都收了聲。

    綁在柱子上的青年是楚蓮。他對著進來的男人便叫道:“賊寇,還不快送我回去!”

    周圍漢子聽了他的話,全都不以為然,反而哄堂大笑。

    “放你回去干什么,當然是拿您換錢啦!”

    楚蓮得知他們知道自己身份,只好悻悻地閉嘴。

    恒州軍經(jīng)年與北方西域各族對抗,奈何伏鹿軍勢大,大半疆域已失去控制,城鎮(zhèn)或是被置于攻防之下,或是已被屠殺殆盡。

    眼前這一干人等皆穿著伏鹿軍服飾,卻又是大麟人,不是投敵的jian人,就是偽裝的流寇,無論哪點,都不會對大麟的皇帝好。

    男人稱有話要與楚蓮說,叫其他人先離開。餓了半天的匪徒們立刻一哄而散,破屋子里只留下他們兩個。

    楚蓮也在觀察眼前的男人。男人給他一種怪異的感覺,身材瘦高,五官凌厲,和那些匪徒不太一樣,狠厲又帶著儒雅,這本是相互排斥的兩種氣質,卻能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預示著此人身份似乎不一般。

    他剛要說話,男人卻先一步張口。

    “呵呵……當今圣上,千金之軀,委屈您住在茅舍里,莫要怪罪我們?!?/br>
    被知曉身份對楚蓮來說不算驚訝。他有其他的問題,此時當務之急是鎮(zhèn)定。他這些年也看了不少書,知曉自己越是驚慌越容易被拿捏,讓人看不出底細對談判更有利。

    “你是誰,怎么知道我那天夜里出現(xiàn)在何處?”再隱瞞也無濟于事,這話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楚蓮自知昨夜離開太守府是出于自己的一時興起,此事只有青鋒知道,而青鋒……他是絕不會泄密的。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來了恒州城,卻不知道你那天夜里會離開太守府。只是我們早買通了州府打掃的下人盯梢。陛下,這事怪只怪你運氣太差,而老天終究是沒有與你站在一起。我從你出府就跟著你,你去哪里做什么,我們聽得一清二楚……”

    說到這里,男人突然加重了語氣。

    “我真沒想到,你有著身處萬人之上的地位,竟然能如此不要臉地……雌伏于另一個男人身下?”

    可惜楚蓮此時毫無羞赧之色?!跋然视醒裕骸藜葹樘熳樱瑹o論男人女人只要是我大麟國人,對朕而言皆為工具’。既然都是工具,又何來雌伏一說?”

    此話先皇的確說過,因有損民心,先皇死后曾下令禁止再傳。

    “荒唐!”這男人似乎被他激怒了,他一只掌拍在楚蓮的左后的柱子上,竟然將柱子拍得震了一震?!澳愕餂]教過你禮義廉恥?即使是未曾讀過書的村人都比你要知廉恥的多!”

    男人的憤怒來的莫名其妙,以他的年齡和首領身份,本不該輕易震怒。

    楚蓮很快恢復了表面上的淡定:“我那個侍衛(wèi)去哪了?”

    男人又是呵呵一笑,似乎剛才并未失態(tài)過?!啊懿粦种貍Pl(wèi)你,想必你也是很看重他??上晃乙坏犊硵嗔四X袋,已經(jīng)扔下了懸崖。”

    聽聞此話,楚蓮一顆心沉入深淵。青鋒是唯一知道他半夜跑出來的人,青鋒若失蹤,恒州無人再知他去向,如何獲救?

    “你抓我,是為了教訓我,還是為錢?只要把我送回去,朕便賞你黃金十萬兩,不追究一切罪行,如何?”

    “哈哈哈,十萬兩……”

    男人笑了笑,擦凈手中劍,像打量待宰的牛羊一般細細打量楚蓮。然后他以極快的動作抬起劍,指向楚蓮的脖子,厲聲道:“大麟江山在你爹娘和你手里一天天腐敗,朝廷上歌舞升平,地下卻是千瘡百孔,每一寸土地都被貪官蛀蟲啃食殆盡,殺也殺不干凈,區(qū)區(qū)十萬兩又能做什么?這樣的朝廷官場不如一把火燒盡,在廢墟之上重建新朝,尚且還算有救。這把火,就從你開始!”

    他說這話時,利劍也在楚蓮的脖子上來回撥動。

    楚蓮害怕他割開自己的喉嚨,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一介流寇,又有什么面目去說大麟不是?”

    “因為恒州兵的腐敗懦弱,整個恒州百八十村鎮(zhèn)淪陷,若是沒有我們這些流寇,這座村子早在一月前便被蠻族屠殺殆盡?!?/br>
    “……你到底是何人?”

    男人不是為了錢,楚蓮卻也想不通為了什么,他又想起,打暈他之前,男人叫他蓮兒,卻不知道當世還有誰會如此稱呼他。

    “你現(xiàn)在還不需要知道,陛下?!?/br>
    男人見他怒視自己,又嘲弄地一笑,放下劍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我沒想那么快殺你。你根本不認為自己犯了罪,更別提悔改。當然,我也不想讓你死的輕松。對了陛下,恕小人愚鈍,未曾報上姓名——叫我李一就是?!?/br>
    打開門,房門站著個墨色衣服的少年。此時天色已暗,少年的眼神確實明亮的很,鵝蛋臉和嫩滑的皮膚好像誰家走失的小公子一般水嫩,與恒州的風沙間格格不入。

    他拿來了烙餅和水囊,李一回過身走向楚蓮,沒看到那墨色衣服少年在他回頭之后,盯著楚蓮看了好一會兒,楚蓮看他的眼神,卻莫名覺得……像后宮受冷落的怨妃。

    他把烙餅和水囊扔到楚蓮身上,這張餅很大,填飽肚子當然沒問題,只是凹凸不平還有烤焦和柴灰。楚蓮平時吃的是山珍海味,容器是鑲金琉璃盞,入口食物皆有人試毒,看這餅便惡心地皺眉頭。

    少年見他表情,知道他想什么,神色不悅罵道:“你敢嫌棄我們的餅!恒州許多百姓田地被毀,連這個都吃不起,老人孩子在家活活餓死,壯年人為了一袋米賣兒女。你不吃就等著和他們一樣餓死吧!”

    說罷,脾氣暴躁的少年便甩手走了。

    楚蓮看了看那烙餅,扔到一邊。但是這么久了未曾進一口水,實在是口干舌燥,還是喝了水囊里的水。

    待到天黑了,李一卻進來,給他解開繩子,楚蓮一經(jīng)松綁立刻揮拳打向李一的臉,李一也不敢小看他,偏頭就躲開,拳頭擦著他的耳朵打空了。李一抬起手一掌打在楚蓮胸口,左腳又踢在他腹部,把他踢到房間另一邊,這一腳將他踢得飛出去重重撞在墻上,木墻發(fā)出不堪重負地咯吱聲。

    幸好這一腳控制了力度,沒讓對方吐血而亡。但劇痛仍然襲擊了全身,楚蓮瞬間蜷縮起來。

    任何活過流浪生涯的人,都會拋棄一切軟弱,成為野獸。在山賊和官兵中周旋,男人練就的一身好本領,加之他天生的無與倫比的速度,就連在蠻族中打起來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無人能敵。楚蓮對他來說只是個空有力氣的花瓶,他不殺楚蓮,卻要好好教訓一番讓他聽話。

    “看來想讓你舒服些,你倒是不愿意了?!?/br>
    李一拿來一個鐵鐐銬套在了楚蓮的雙手上,鐐銬連著一根長長的鐵鏈,另一頭牽在李一手里。

    面對楚蓮的憤怒,李一不以為然,給他換了個粗布衣衫又帶了個斗笠,擋得嚴嚴實實,便出門了。

    只有縣北的清泉客棧后院是一片熱鬧的氣象。

    這間客棧開了多年,按理說受到蕭條影響,應該和縣上其他兩家客棧一樣,倒的倒散的散,可它卻熱鬧非凡,原因便在后院的特別生意。

    客棧前坐著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皆是面色饑黃眼神麻木,偶爾馬匹飛馳而過,塵土揚了他們一臉,也不知道抹掉。見了李一便說:“賞點錢吧!”

    要說這有手有腳的壯年為什么不自食其力,反而討飯,實在是因為州府到縣里層層收稅過高,辛苦干活賺的錢也剛夠交稅,不如乞討。

    以楚蓮的身份,根本不會帶著錢在身上,且他和青鋒半夜出來,也沒帶什么貴重配飾。李一掏出了一只錢袋,拿了幾個銅錢給那些男人分了。幾個男人嘴里說著謝謝,卻是不以為然地扔進錢袋,顯然不滿意給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