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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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朝史籍很全,還有人專門給薛遠寫了傳記,都能在網(wǎng)上查到。 我胡亂抓了一些史實考他,他對答如流,甚至加以補充,場面頓時像某種歷史主題的快問快答環(huán)節(jié),只可惜答出滿分也沒有獎勵。 “要不我給你打兩套拳吧?!彼玖似饋恚噲D進一步證明自己的身份。 “呃,不必?!蔽乙呀?jīng)信了七八分了,目前處于世界觀崩塌又重塑的階段。 眼前這個長發(fā)白衣的青年,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深邃漆黑的雙眼注視著我,言談舉止無一不顯露出他并非此世人。 千年前的那位將軍,好像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已經(jīng)將網(wǎng)頁內(nèi)容匆匆瀏覽過一遍,歷史上對他的評價挺高,少年英雄,國之棟梁,如今的邊境線都有他的一份功勞,只可惜英年早逝。 他死得很有傳奇色彩,很浪漫,民間傳說他是武曲星下凡,因此成就一番事業(yè)后,就趁著夜色迎著江水,腳踩云梯踏星逐月,回天上去了。 我想,這死到千年后的浴缸里,也沒有很浪漫吧。 而我呢,把這位遠道而來的英雄一巴掌打暈,還綁了起來,某種意義上也算不世之功了,那些被他收拾的蠻夷聽了都要鼓掌落淚。 我在混亂中感到一絲抱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薛……將軍?” “怎么?” “歡迎來到新世界。”我努力扯出一個友善的笑。 認識新世界從我這小破房開始。 他頭發(fā)和衣服都還潮著,我看不下去,提議道:“要不你先洗個澡?” 帶他來到剛剛的浴室,那扳手還躺在地上,我假裝沒看到,踢到一邊,去檢查那個事情源頭的浴缸。 它現(xiàn)在看起來是個普通又正常的浴缸了,里面的水已經(jīng)放干,我一伸手就能摸到底,仔仔細細地到處摸一遍,也沒找到什么蟲洞或者異次元入口。 我心念電轉,抬頭確認:“你多大歲數(shù)了?” “二十三?!彼贿叴蛄恐∈乙贿吇卮稹?/br> ……他大概回不去了,史書上他就活到二十三。 我一一介紹馬桶水龍頭花灑沐浴露等等事物,又給他普及用電用水安全知識,他認真地點頭,表情始終很淡定,不愧是處亂不驚的大將軍。 確保他不會洗出危險之后我把浴室讓給他,出去給他找換洗衣物。 剛剛站到我身邊時就能看出,他比我高而且壯,只能拿之前買大了碼的短袖衫和褲衩給他,和換下來的長袍相比,對他這個古代人而言可能相當于裸奔,但是沒辦法,要他接受的還多著。 他接受良好,穿著這一身出來了,只能說衣裝靠人,地攤貨都被他穿出高級感,寬肩長腿一覽無余,長而黑的頭發(fā)還在往下滴水。 我懷揣著一種深重的歷史使命感,決定幫他吹頭發(fā)。吹風機響起時,他驚得退后一步,搞得好像我要刺殺他,但沒過多久就習慣了,接過來說:“我自己來吧?!?/br> 于是我松開捧了一手的長發(fā),趁著這個時間去沖了個澡,接著去了廚房。兩把掛面沐浴著他好奇的目光下了鍋,這還是我頭一次做雙人份的夜宵。 熱氣騰騰的面條端上桌,他拿著筷子跟我一道坐下來,很真誠地望著我,原本有些凌厲的眉眼輪廓隔著霧氣顯出幾分柔和。 “多謝?!彼恼Z氣很誠懇。 “不客氣?!蔽倚α诵?。 招待歷史名人,還這樣面對面說話,要是個歷史學家或者研究穿越的,可能已經(jīng)激動得撅過去了。然而我只是個普通上班族,受他影響,現(xiàn)在也比較淡定。 “我叫何還。”我突然想起還沒自我介紹,“‘歸還’的還,如今人們已經(jīng)不取字了?!?/br> 他低聲念了一遍:“何還?!庇謱ξ艺f:“你往后直接叫我薛遠吧?!?/br> 我應了一聲。 他低頭吃面,才動了兩口又抬頭看我。 難道現(xiàn)代食物不合口味?我正這樣想,他忽然出聲問道:“你從前沒聽說過我?” 我險些被面湯嗆到。他不認得手機,但應該看出了我方才問的那些都是臨時抱佛腳。 些許尷尬中,我誠實回答:“我的歷史學得很差?!庇绕涓咧蟹职嘀螅目浦R基本上一鍵清空,記得的古代人物實在不多。 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一大碗面很快見底,他還夸贊說好吃。我被夸得心虛,這清湯白水的能好吃到哪里去,明天做個四菜一湯吧。他突然穿到這里,無依無靠的,很顯然我得肩負起這個提供食宿的責任。 胃里溫暖之后愈發(fā)松懈,困意隨之而來,客房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我叮囑他有事喊我,隨即打著哈欠倒在自己床上,結束了這波瀾壯闊的一夜。 也許是潛意識里知道家里有別人,我睡得不太安穩(wěn),很早就醒了,走出臥室一看,薛遠比我醒得還早,我懷疑他根本沒睡。 此時他正站在陽臺的窗邊,極目遠望,其實也望不了多遠,老舊的居民樓一棟挨著一棟,樓頂天臺上的晾衣桿與電線把天空分割得零碎,淺金的朝暉鋪展而來,昭示著嶄新的一天。 外面起了風,穿過窗口,輕輕拂動薛遠的長發(fā),他的身影看起來像一位落入凡塵的仙君,又像個空巢老人。 看著他安靜到有幾分落寞的背影,我忽然想到,如果沒有落水的意外,他本該在千年之前,金戈鐵馬,萬人敬仰,有輝煌盛大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