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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麒麟

    13.麒麟

    甄友乾沒讓齊石去買輪椅,他到底還是拉不下這個臉。身為大哥,崴了腳就要坐輪椅出門,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死。

    他重新?lián)Q了套衣服,窩在舒適的沙發(fā)上等吳彼,手上夾著一根煙。

    “齊石,”甄友乾摩挲著手骨上的創(chuàng)口,“你還是去查查,他今天給誰打的電話?!?/br>
    “好?!?/br>
    他決不相信吳彼有那么大的能耐,穆島找了半年才找到的三瓶酒,他打個電話的功夫就給解決了。甄友乾倒不擔(dān)心他背后有什么大佬撐腰,只是自己因?yàn)檫@件事答應(yīng)了他三個條件,被人脅迫的滋味兒著實(shí)有些令人不爽。

    他簡直不敢回想兩個小時(shí)前在君歸的那一幕。穆島聽見吳彼的話好像沒什么反應(yīng),但甄友乾寧愿他發(fā)飆生氣,也不愿看見他面無表情毫不在乎的臉。

    “好了沒?。∧ツミ筮蟮??!闭缬亚镂莺?,“都他媽進(jìn)去一個多小時(shí)了,差不多得了?!?/br>
    里面沒人回話,他正準(zhǔn)備起身去看看,吳彼就和造型師一起走了出來。

    甄友乾只抬頭看了一眼,手里的煙就掉在了地上。

    那人穿著一身墨藍(lán)色的長西服,銀絲暗紋在燈光底下透著細(xì)閃,襯衣紐扣一絲不茍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顆,半長的頭發(fā)松松垮垮地扎在腦后,只留了一個發(fā)尾搭在側(cè)肩。吳彼高高瘦瘦,手腳很長,非定制的服裝在他身上略顯寬松,本該凸顯正式的裝扮硬是讓他穿出了一副頹廢之感。

    半框眼鏡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泛著金屬冷冽的光,吳彼眨了下眼,濃長的睫毛幾乎要碰觸到透明鏡面。甄友乾難以控制地看向他略帶笑意泛紅的嘴唇,幾乎不敢相信這與之前那混小子是同一個人。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吳彼身上巨大的反差感讓沒什么審美的齊石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發(fā)什么呆?”吳彼在甄友乾眼前揮了揮手,“你這眼神,我可以理解為你想上我嗎?”

    男人怔了一下,立馬回了神。果然,無論這人長了副多么漂亮精致的皮囊,只要一開口,就立馬現(xiàn)了原形。

    甄友乾抬腳踩滅了還在地上灼燒的煙頭,直接無視掉他的問題:“今天晚上你跟著我,別亂跑,別亂看,也別亂說話,知道嗎?”

    “知道,”吳彼笑了下,用中指推了推微微滑落的眼鏡,“放心,保證不給你丟人。”

    晚上八點(diǎn),酒會正式開始,賓客們拿著邀請函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了場,君歸門外地下停了一水兒的豪車。舞臺上的樂隊(duì)正賣力地拉著古典交響樂,但依舊吸引不了眾人的注意。大家來這種地方并不是為了吃飯喝酒、跳舞賞樂,而是借個由頭進(jìn)行交際,互相攀點(diǎn)兒關(guān)系,先把微信加上了,日后有什么利益往來才好張口。

    吳彼站在后臺昏暗的角落,隨意往主場望了一眼,就瞟見了一大片熟人。即使來之前甄友乾不提醒他,他也不敢亂跑亂逛。他的角色扮演才剛有點(diǎn)進(jìn)展,要是被人認(rèn)出來豈不是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白費(fèi)了心思。

    “吳先生,你怎么自己在這兒?”

    穆島從他身邊經(jīng)過,禮貌地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吳彼靠在墻上,也沒回禮,只是瞥了他一眼:“我這小流氓,跟你們這些有錢人混不到一起去?!?/br>
    他上下掃視著面前的人,看著他精心的裝扮,又道:“不用這么客氣,我喊你穆總,你喊我吳彼就行了。”

    “好?!?/br>
    穆島沒有在意他話里話外的諷刺,徑直走向舞臺,按照流程準(zhǔn)備開始發(fā)言。吳彼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在臺前和甄友乾貼著頭說話,心里一陣陣的不舒服。在他的認(rèn)知里,穆島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街上一抓一大把,也就那張臉還中看一點(diǎn),不過比起他還差得遠(yuǎn)。他覺得這人身上沒什么特殊的魅力,也不知道怎么就迷得甄友乾顛三倒四非他不娶了。

    吳彼在腦中想象了一下那兩人zuoai的場景,惡心得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正發(fā)著呆,兜里的電話響了。

    “喂?你在現(xiàn)場嗎?”周文旭啪嗒點(diǎn)起一根煙,“我在天臺呢,過來找我?!?/br>
    “哪個天臺???這破地方天臺多的離譜?!?/br>
    “就頂樓最東邊這個?!?/br>
    “我認(rèn)不清東南西北,咱能說上下左右嗎?”吳彼有些不耐煩,“你下來找我吧,別讓人看見了。”

    倆人跟小偷似的貓?jiān)谄珡d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周文旭看著他的裝扮,忍不住嘲諷他:“你又不近視,帶什么眼鏡呢?”

    “你懂個屁,這叫時(shí)尚?!?/br>
    周文旭當(dāng)時(shí)就不愿意了,指著自己一身的高定,反問道:“我讀的藝術(shù)你讀的哲學(xué),你跟我在這論時(shí)尚?”

    吳彼嘁了一聲:“藝術(shù)圈才是最俗的,我這專業(yè)起碼修身養(yǎng)性?!?/br>
    “呵,修身養(yǎng)性?”周文旭嗤笑道,“你修身養(yǎng)性還去裝鴨子爬男人的床?”

    吳彼被戳穿有些生氣:“周文旭,你再他媽胡說八道,我就去告訴淺哥你偷他的酒!”

    “我偷酒為誰啊?沒良心的東西!”一提起這茬,周文旭有些急了,“說真的,那三瓶酒怎么整啊?被我哥發(fā)現(xiàn)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怕什么,等下拍賣會,你再用賣酒的錢把它買回來不得了。”

    “我?買回來?”周文旭指著自己,“我把酒偷出來幫你追男人,然后還得掏錢再買回去?合著我冒這么大風(fēng)險(xiǎn),便宜全讓您占了唄?”

    周文旭覺得自己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幫他:“要是等下拍不下來,你也不用去告狀了,直接刨個坑給我收尸吧?!?/br>
    “行了行了,煩死了?!眳潜送炖锶藟K蛋糕,“別嗶嗶了,你就隨便叫價(jià),多出來的我補(bǔ),保證讓你拍走。”

    事情倒還真挺順利,吳彼沒想到這幫子人對茅臺沒什么興趣,只抬了三四次價(jià)格就一錘定音,反倒是之前那些油畫國畫拍到了天價(jià)。周文旭賣酒賺了二百七十萬,買酒只花了二百四,等于說一分錢沒掏還掙了三十萬回去,笑得他嘴都合不上。這本就是慈善拍賣,大家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沒人在意那上面放的到底是什么好東西。

    全天的安排終于結(jié)束,穆島回到休息室,癱在沙發(fā)上解開了脖子上的領(lǐng)帶。之前一直緊繃著一口氣,現(xiàn)在突然輕松下來,沉重的疲倦感便從心頭散開,侵襲至四肢。

    “穆總,喝杯茶吧。”

    章世遠(yuǎn)將他喊醒,穆島迷糊著揉了揉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遠(yuǎn)哥,給乾哥的那份禮還沒送,你去幫我拿來?!?/br>
    “好,您稍等?!?/br>
    章世遠(yuǎn)轉(zhuǎn)身出去,不一會兒就拿回了那對核桃。穆島在室外的花園里找到了正在抽煙的甄友乾,笑著把那木盒塞到了他手中。

    “乾哥,上次在藍(lán)星是我沒禮貌了,給你賠個禮?!蹦聧u態(tài)度十分誠懇,“那天確實(shí)太累了,沒接你的電話,你別在意。”

    甄友乾看著他月色下閃著光的眼眸,覺得臉有些發(fā)燙:“你這么說就太見外了,咱倆什么關(guān)系啊,不至于?!?/br>
    他打開了那個木盒,一對雕著麒麟的核桃靜靜地躺在絲絨綢緞上,甄友乾把它們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本該使勁兒盤的東西他卻有些不敢用力,仿佛手中捏的是那人的心肝似的。

    “謝謝。”

    甄友乾嘴唇囁喏著道了聲謝,穆島想了想,又坦誠道:“本想著讓李研平師傅雕這對核桃,但他最近不接活,只好請他的徒弟代勞。王師傅也是頂尖兒的手藝,不過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再去求求他師父?!?/br>
    “沒關(guān)系?!闭缬亚摽诙龅?,“你送的我都喜歡?!?/br>
    穆島一時(shí)間有些尷尬,指著背后的大樓轉(zhuǎn)移了話題:“乾哥,你現(xiàn)在進(jìn)去嗎?”

    甄友乾張了張嘴,想要將心思不管不顧地說出來,到最后還是忍住了。

    “啊,不了,我在外面再呆會兒?!?/br>
    “好,那我先回去忙了。晚上冷,小心著涼?!?/br>
    “嗯?!?/br>
    甄友乾坐在花園的長椅上,紅著臉點(diǎn)起一根煙。他猛吸一口,想把躁動不安的情緒壓回體內(nèi),但越掩飾越欲蓋彌彰。他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了,明明已經(jīng)忍耐了兩三年,最近卻總是不經(jīng)大腦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把自己那些個齷齪心思暴露的一干二凈。

    他盯著手里那對核桃陷入沉思,連面前站著個人都不知道。

    “呀,您還玩兒這么文雅的東西呢?!?/br>
    甄友乾嚇了一大跳,手里的東西差點(diǎn)飛出去。他一看見吳彼那張笑瞇瞇的臉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媽走路沒動靜的?。 ?/br>
    他將核桃慌慌張張地揣進(jìn)口袋,好像心思被人戳破了似的:“我怎么就不能玩兒了?舒筋活血懂嗎!”

    吳彼笑著坐在了他身邊:“你說的倒沒錯。人乾隆還夸呢,‘掌上懸日月,時(shí)光欲倒流。周身血?dú)庥?,何日是白頭’??!”

    甄友乾聽不懂他文縐縐的話,翻了個白眼。吳彼又道:“可是老話也說了,文人玩核桃,武人轉(zhuǎn)鐵球,富人揣葫蘆,閑人去遛狗?!?/br>
    他看著甄友乾西服兜里鼓鼓囊囊的東西,嘴咧到了耳朵根兒:“乾哥,你應(yīng)該揣著葫蘆遛著狗,玩兒鐵球去呀!”

    縱使甄友乾再沒文化,也能聽出來吳彼是在嘲笑他,頓時(shí)惱了:“你這狗嘴里能不能說點(diǎn)好聽的,討打是不?”

    說罷起身要走,吳彼連忙把人攔下。

    “別生氣啊,開個玩笑?!彼焓秩ッ缬亚目诖澳阕屛铱纯瓷厦娴竦氖鞘裁?。”

    甄友乾還沒捂熱乎呢,哪舍得給別人看,直接抓住了他不安分的爪子:“你看個屁,還能說出什么門道不成?”

    “那當(dāng)然,”吳彼眨巴著眼,“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我?guī)湍愠鲋饕庾纺聧u。既然是他送的,那我當(dāng)然得幫你分析分析,不然這每月五萬我賺得心里不踏實(shí)呀?!?/br>
    甄友乾臉一黑:“你怎么知道是他送的,你偷聽我們說話?”

    “我還用偷聽嗎,你這臉上都寫著呢?!?/br>
    吳彼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喲,還挺燙?!?/br>
    “滾你媽的?!闭缬亚瑦佬叱膳匕阉抢_,轉(zhuǎn)念一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就把那對核桃拿了出來。

    “小心點(diǎn)兒,要是弄壞了我打斷你的手?!?/br>
    吳彼切了一聲,接過東西仔細(xì)瞧著,一會兒皺著眉一會兒咧嘴笑,跟神經(jīng)病似的。甄友乾瞅他看了半天不說話,忍不住問:“吳大仙兒,看出什么門道來了?”

    “好東西,”吳彼一本正經(jīng)地回道:“是對兒麒麟?!?/br>
    “我他媽還用你說!”甄友乾嘴都?xì)馔崃?,想把核桃搶回來,“媽的就不該信你?!?/br>
    “別急啊?!眳潜藗?cè)過身子不讓他碰,“我正要分析呢!”

    他把核桃舉在眼前,裝模作樣地推了推眼鏡:“麒麟踏祥云,人間百難消。這東西祥瑞得很,鎮(zhèn)宅消災(zāi)、驅(qū)邪用的?!?/br>
    甄友乾哼了一聲:“說了跟沒說一樣,我看避開你就是辟邪了。”

    吳彼瞥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氣:“哎……可惜呀……嘖嘖……”

    “嘀咕什么呢,快說?!?/br>
    “可惜這是穆島送你的,我看你想把他追到手,怕是難啦。”

    甄友乾有些生氣:“我怎么沒看出來。”

    “這還不明顯嗎?”吳彼把那對核桃還給了他,“麒麟招子送子,穆島這是盼著你趕快結(jié)婚生娃娃,想當(dāng)干爹呢!”

    “放你的屁!”

    甄友乾踹了他一腳:“趕快滾!”

    吳彼也不惱,笑嘻嘻地又湊近了他。甄友乾看著他曖昧的神色,直覺要出事,起身就走,可惜右腳腫了一天沒休息,現(xiàn)在疼得厲害,他一瘸一拐地還沒走出幾步路,就被吳彼追上了。

    “怎么這么大氣性呢?!眳潜朔鲋母觳?,低聲說道:“你不喜歡,我?guī)湍闳恿司褪??!?/br>
    話音剛落,他就快速地從甄友乾兜里搶出那對兒核桃,轉(zhuǎn)身就跑。甄友乾氣得臉都綠了,也顧不得腳疼不疼,立馬追了上去。

    “吳彼!你他媽找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