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二)
“喂!我可沒聽過啊?。俊?/br> 羅蘭氣沖沖地大步走到對面西裝革履雄蟲面前,手中的光腦緊緊地攥到手心,他猛地抬起手中的光腦,劇烈搖晃的屏幕在空中閃爍了一秒,“新合同里怎么會有這條呢?” “你是指的什么?” “為什么開播前才通知我們還有附加協(xié)議!” 羅蘭氣得口不擇言,“我要去告你們!你們欺負誰……” “您可不能這么說,羅蘭殿下,合同是您和絡殿下簽的,我們也只是告知你們基本的義務,再說……”那只西裝貴族雄蟲笑了一下,“反正票都賣空了,只是多加幾場近距離的演唱會而已,費用我們可以另外談嘛!如果不滿意的話,我這里還有律師推薦給你們。” “真是鄉(xiāng)下來的雄蟲,斯塔賓斯殿下這是在給你們機會?!?/br> 西裝雄蟲身后的另一只雄蟲開口道:“連姓氏都沒有的雄蟲能夠在上階貴族的面前歌唱應該是你們的榮耀?!?/br> “我們才不要這個榮耀!” 羅蘭大聲道。 “那就輪到你們付違約費了?!蹦切巯x接著陰陽怪氣道:“不過就算你們把那個窮酸星球賣了都付不起吧?哈哈哈哈——” “你們——!” “羅蘭……”絡站在他的身后,淡然地開口,“別氣到自己。既然這樣,那就照常吧?!?/br> “可——” 羅蘭回過頭,不甘地咬牙,“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我再仔細一點?!?/br> “沒關系的?!?/br> 絡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反正我已經(jīng)習慣了?!?/br> 稍微只要再努力一下,就會習慣了。稍微再投入一點,就能忘記蟲族的視線,忘記目光帶來的恐懼。 …… 淚城的雨從未停止過。 這是因為……淚城是建造在水面之下,幽暗的湖底之下,空洞的地下溶洞內(nèi),滲水的鐘乳石滴落湖水,形成延綿不絕的淚城之雨。 名為圣國的星球曾經(jīng)是巨獸的樂園,它們是最初的古神,古老巨獸的時代末期,蟲族們從地底走出,他們在巨獸的尸體中修建起城鎮(zhèn),又將地脈挖掘而開,開鑿巖石鑄造的溶洞巖壁。淚城的雨由此而來。 但蟲族更愿意給淚城一個浪漫的傳說,古老的蟲族之王與神明的愛戀,伴隨著蟲族之王的老去離世,神明的淚水千萬年永恒,直到時間的盡頭,抑或是星球覆滅。 絡與奧狄斯一起走下飛船,鋪天蓋地的閃光燈和媒體的大鏡頭就對準了絡的臉,他們激動萬分地拍攝著絡與奧狄斯,這無疑是繼蟲族大獲全勝之后的最大的新聞,皇帝陛下居然和雄蟲偶像有婚約,這誰能想到呢?畢竟這可是黃石新聞,還是一貫最潔身自好,傳說中有著厭雄癥的皇帝陛下。 事到如今,可敬的記者們也顧不上前些天才被官方機構教育查處的事實,連忙舉起相機大肆拍照,并準備偷偷備份,留著珍藏。 絡的腦袋有些懵。 他好像應該微笑來著? 稍微有點…… 絡冷漠地抿住唇。 營……營業(yè)? 怎么辦……要笑嗎?可是他幾乎沒有在聚光燈下露出過笑容,這些蟲族他一個都不認識啊——眾所周知,絡的御用攝影師只有一只雄蟲,他的名字是亞瑟。 只有在亞瑟的攝像頭下,他才會自如地露出微笑。這并不是因為他如媒體所猜測的冷漠和高傲,而是他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在鏡頭前的表情……再說的糟糕一點,不善言談的死宅經(jīng)常會語出驚人,冷場到死也說不定,盡管讓人傷感,但確實是經(jīng)驗之談。羅蘭給他的招數(shù)就是干脆別說話,一個字都別說,所以…… 這么一想,似乎就更沒有希望了呢。 他們訂婚了。 仍舊沒有什么真實感,絡緊張地小幅度用右手的大拇指按壓食指的側面,焦慮的惶恐絲毫沒有消退的趨勢。 ——‘請問您和陛下是什么時候認識的?’ 絡微微張開嘴。 ——‘絡殿下,有傳言說您和陛下是奉子成婚,這是真的嗎?’ ——‘絡殿下!您的極端粉絲在網(wǎng)站聲稱自殺也不愿意讓您結婚,您對此有什么看法?’ ——‘絡殿下,您結婚后還會繼續(xù)投入工作嗎?’ 甚至還有眼尖的記者發(fā)現(xiàn)了奧狄斯脖子上的抑制器,更是引起了軒然大波,如果不是保鏢們阻攔,估計都要沖到絡面前來了。 絡又閉上了嘴巴。 他好像應該得體地露出微笑,與奧狄斯一起公開聲明所有都是皇室的內(nèi)定計劃,他們是無可挑剔的情侶——然后絡不幸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于那些記者的問題置若罔聞。 在外界眼中,即便奧狄斯側過目光,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雄蟲依舊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宛如一朵凍結的雪花。 …… 他搞砸了。 …… 雨水順著車窗滑落,接連不斷的蜿蜒出毫無規(guī)律的曲線,車輛加速行駛在去往皇宮的路上。 絡如果不是必須待在車上,感覺隨時都會消失了。羅蘭眼中帶笑,禁不住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絡的臉,絡被他揉得臉頰泛紅,連忙焉焉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不要…” 奧狄斯皺眉,“羅蘭殿下?” 羅蘭揉臉的動作猛地一頓,訕笑著松開絡的臉,“咳咳。這不是逗他玩嗎?陛下要試試嗎?” 他們做了這么多年的摯友,很清楚絡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放著讓他冷靜一會兒就好了,逗逗絡也挺可愛的嘛。 奧狄斯一臉的不贊同,無言地拒絕了羅蘭的同流合污邀請。 絡松了口氣,抓緊時間,小幅度地蹭到奧狄斯身邊。 他是發(fā)現(xiàn)了…… 自己的雌君對于雄蟲的威懾力真不是蓋的。 然而把絡解救出羅蘭的魔爪的皇帝陛下感受到身側的雄蟲朝著他的身側又湊近了幾分,看著雄蟲弱氣地捂臉,微不可覺地挑了一下側眉,絡昂著腦袋看向他的臉,猶帶著水汽的藍眸與他對視,臉上似乎紅紅的?;实郾菹碌氖滞恕?/br> 好想揉…… 雌蟲的爪子蠢蠢欲動。 出于難以言語的矜持,雌蟲還是沒有如羅蘭那般大肆揉捏雄蟲的臉。 “絡,你沒事吧?” 皇帝陛下紳士地幫他理了一下領口。 “沒事?!?/br> 絡他都能想象到明天媒體會怎樣評價他耍大牌了。 他倒是沒什么事情,但說不準又會有皇室婚姻不和諧的消息,心好累。 絡一直從車上消沉到了城堡。 甚至顧不得欣賞蟲族的最高杰作,位于淚城中心的城堡到底是多么的宏偉,而蟲族的子民又是如何欣喜地歡迎皇帝陛下的回歸,要知道現(xiàn)在的這位陛下和上一任的雄蟲皇帝簡直是兩個極端,別說與雄蟲有曖昧,成天身邊都是雌蟲,雌性戀的新聞大抵是成了老梗,新熱度已經(jīng)是居高不下的皇帝陛下與絡殿下的婚禮日期。 奧狄斯看著絡一直也不說話,就靠在自己身邊,心里雖然最先是被滿足感占據(jù),隨后便是涌起的擔憂。 他本想問問羅蘭。 誰知羅蘭將絡送到城堡就迫不及待地出門玩耍了。 以前是他負責安慰絡,現(xiàn)在也該絡未來的雌君學習一下了……嗯,絕對不是什么報復,如果皇帝陛下來求他關于絡的事情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大發(fā)慈悲地告訴他。 …… 絡跟在奧狄斯身后,眼睫微垂,羅蘭和科洛澤不在,他好像才有勇氣開口,揭露自己的弱點。 “我搞砸了,奧狄斯?!?/br> “嗯?!?/br> 皇帝陛下淺應了一聲,那些不過是跟風的媒體罷了。 他本來就沒放在心上。絡這樣失落,倒讓他有些蠢蠢欲動。 皇帝陛下從來不是什么好蟲。比起放任雄蟲獨立,遠離自己,他更愿意把中意之物攥在手心。 絡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意識到自己的雌君是帝國的主人,只要他一聲令下,那些媒體一個字都不敢多說??蛇@也是絡的可愛之處,如果絡能夠一臉委屈地向他求助……皇帝陛下光是想想就差點沒控制好臉上的表情。 有些事情……讓絡自己發(fā)掘才有意思。 當然,皇帝陛下是一個字都不會承認自己的小心思的。 “我那個……其實,不太擅長應對媒體,羅蘭說我總是亂說話,所以不準我在媒體面前隨便發(fā)言……” 這樣說著,絡別扭地低下腦袋,手情不自禁地想要捏點什么。 他其實很想硬氣一點的。 可惜他現(xiàn)在更想縮成一團躲進墳墓里,一看見很多的鏡頭,他還是會有種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沖動。 原來自己根本沒有多大的改變……還是一緊張就會這樣。 為什么會這樣啊…… 其實這些年他已經(jīng)好了許多,開演唱會也沒有那么害怕,甚至也能在一些鏡頭面前自若談話。 可是,剛才和奧狄斯一起出去的時候,腦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說不出口,如果不是奧狄斯握著他的手,說不準他連走到車上的力氣都沒有, “對不起啊,奧狄斯……” “沒關系……絡?!?/br> 皇帝陛下微垂下眼瞼,握住他的手,白色的眼睫覆蓋著的金眸凝視著絡別扭的捏著自己的手,坎坷不安地別過視線,“有我在,就算你犯錯,也不要害怕。” 是這樣就好了。 絡也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樣的。 “我?guī)銋⒂^一下?”奧狄斯低聲安慰,試圖轉移絡的注意力。 “絡……你看,從這里,能看見外面的星星?!?/br> “星星?” 絡的視線看向那被陰雨覆下的天空,隱約能夠看見幽暗的星辰在淚城的上空閃耀,這不是該出現(xiàn)在地底的星辰,說來也奇怪,進入星球的內(nèi)部,在這偌大的溶洞之下也感覺不到窒息感,反而如同回歸了一種難言的安寧,就好像他從出生開始就應該生活在這里似的。 在很久很久之前。 “那是什么?” “是湖水的結晶?!?/br> 奧狄斯也隨著他的視線一起看上去,“這么說可能不準確。那是一種晶體狀的苔蘚,會在地底散發(fā)幽藍色的光,這是只有淚城才能看見的星星?!?/br> “真漂亮……” 心好像也變得安靜了下來。 “果然…” “果然什么?” 奧狄斯的欲言又止勾起了絡的好奇心。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像……” “像?”絡更加的好奇了。 “星星?!眾W狄斯看著他的眼睛里道:“絡的眼睛里…像是有淚城的星星。” 奧狄斯的語氣平靜,似乎說出口都沒有多想半秒,與其是討好,不如說是在訴說一個事實。 “……” 可能臉長得好看的雌蟲就是這樣,說什么都好聽,悅耳的在耳畔鳴奏,雄蟲迄今為止也接受過不少的雌蟲告白,但沒有一次讓他比現(xiàn)在還要動搖。絡還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心跳都要超出自己呼吸的頻率。 “你剛才……我就好像看不到你的星星了?!?/br> “其實,絡什么都可以依賴我?!?/br> 他抬起手,手指的指背靠在絡的臉上,手指尖的溫度觸碰,傳遞,“——包括現(xiàn)在。因為我想留住你眼中的星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