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店鋪離這兒也就七八百米遠(yuǎn)，陳今越便把車停在路邊，與柯野一起步行過去。

    快到深秋了，太陽已經(jīng)完全沉了下去，陳今越本身又怕冷，今天穿這身完全是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夜晚的秋風(fēng)迎面一吹，簡直快把他的鼻涕吹出來。不過他自然硬是頂住了，面不改色地跟柯野閑聊起來：“當(dāng)初從合租的地方搬出來以后，我還是第一次又來這邊呢?！?/br>
    柯野把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頭走路：“那確實(shí)挺久了，不過這幾年這一帶也沒多大變化?！?/br>
    陳今越自顧自又說：“因為以前每次到這邊來，不是來找你就是跟你在一起。分手之后再看見這些場景心里就難受，應(yīng)該叫作觸景傷情吧？包括后來我非要出國留學(xué)，也是想換一個環(huán)境生活，盡量讓自己早一點(diǎn)走出來。”

    見陳今越又提到了從前，并且如此直白地講出那段感情對他造成的影響，柯野一時也不知該怎么接話了。好在陳今越并不等待他的回應(yīng)，接著又問道：“你后來怎么沒有繼續(xù)在外面租房子了？”

    柯野答道：“剛上研一時姥姥就得了癌癥，我休學(xué)回去照顧她，房子就退租了。后來再回來上學(xué)，學(xué)校給分配了二人間的研究生宿舍，還剛好沒有安排舍友。宿舍環(huán)境不錯，一個人住又清凈自在，就沒有必要再租房子了?！?/br>
    “那你以前養(yǎng)的那么多花花草草……”

    “房子退租前都送出去了，給了同學(xué)和老師一些，剩下的都擺在學(xué)院教研室里了。”

    “好可惜?！标惤裨絿@道，尤其是當(dāng)初那棵四季桂，在陽臺上飄了幾年的清香。

    柯野說：“也沒什么，只是換了個地方養(yǎng)著而已，我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去給它們澆水呢。”

    陳今越笑道：“我就說嘛，你肯定舍不得它們的。你對植物都這么念舊，何況是對人，是吧？”

    柯野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卻不知該如何反駁，畢竟那確實(shí)是實(shí)話，只得轉(zhuǎn)開了話題：“前面就到了。那家店生意一直挺好的，現(xiàn)在剛好又是飯點(diǎn)，估計還得排一會兒隊。”

    “沒事，就是想那個味道了，多等一會兒也值得?！?/br>
    兩人穿過馬路，一起進(jìn)到這家久違的福建風(fēng)味小吃店。店里果然生意興隆，連個座位都難找。進(jìn)到店內(nèi)，陳今越總算感覺暖和了些，但他這身打扮跟小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因而一走進(jìn)來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兩人排隊點(diǎn)了單，好不容易趁別人吃完起身時占到了一張空桌，坐下慢慢等待叫號。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陳今越微笑著直直地看著柯野，柯野卻不自在地錯開了眼睛，對方那直白熱烈的目光實(shí)在令他招架不住。不過陳今越對柯野這反應(yīng)倒是很滿意，他既然做不到坦蕩，說明心里還是在意自己的。他問：“今天很忙嗎？昨晚本來想約你，你說今天已經(jīng)有安排了。那我突然來找你一起吃晚飯，沒打擾到你吧？”

    下午他打來電話時說完就掛斷，可一點(diǎn)都沒有現(xiàn)在這副體貼謹(jǐn)慎的態(tài)度。不過柯野只是搖搖頭：“沒有，今天就是在做開題答辯的準(zhǔn)備，在圖書館里坐了一天?！?/br>
    陳今越笑道：“那就好，我就怕打亂你的計劃了。不過如果你是要跟那個相親對象約會，我肯定說什么也要插進(jìn)來當(dāng)電燈泡的?！?/br>
    柯野對他這個形容總感覺有些好笑：“那也不是相親對象，算是交個朋友而已?！?/br>
    陳今越立刻追問：“那意思是你不喜歡他嘍？”

    柯野卡殼了一下，他既然不打算復(fù)合，當(dāng)然知道此時應(yīng)該怎樣回答陳今越更好，但看見他既緊張又期待地盯著自己，總是不自覺就心軟了，最終沒有把話說絕：“我覺得可以繼續(xù)發(fā)展一下。”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這么好，何必湊合。再說了，老男人心機(jī)深，你玩不過他的?！标惤裨搅ⅠR開始推銷自己，“我就不一樣了，我們互相是知根知底的，又有感情基礎(chǔ)，雖然分開了幾年……”

    他話還沒說完，前臺叫到了他們的取餐號，柯野起身要去取餐，陳今越按住了他的手背：“你坐著吧，我去拿就好了?！?/br>
    以前次次都是柯野把食物端到陳今越面前，連筷子都會幫他掰好，這還是他第一次享受陳今越的服務(wù)。他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剛才被陳今越觸碰到的地方，陳今越的手很涼。

    只一會兒，陳今越端著托盤把兩份面線糊拿了過來，給了柯野一份，自己又把手捂在瓷碗外面取暖，說：“這種天氣就是要吃一大碗熱乎乎的面線糊才舒服。”

    柯野從旁邊拿了一雙筷子拆開遞給他，說：“等會兒吃完了早點(diǎn)回去吧。晚上冷，你穿這身衣服太單薄了，會著涼的?！?/br>
    陳今越本想作一番商務(wù)禁欲系打扮來色誘柯野，沒想到這美人計沒使成，反而還給了柯野一個催自己走的理由，簡直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心里恨恨地捏緊了筷子，仍是笑說：“這天氣也還好，都沒到十一月呢。要不吃完了我們再找個地方坐坐？”見柯野不吭聲，他便又道：“我就是有些話想跟你說，你要是實(shí)在不方便，那就在這里說也可以。”

    柯野只是低頭道：“先吃東西吧?！?/br>
    面線糊還是記憶中的味道，面線爽滑柔軟，湯汁鮮美濃郁。兩人不再說話，埋頭開吃?？乱昂攘送隃珓偺痤^來，就見陳今越遞來一張紙巾，可謂是十分體貼，讓他都有些不習(xí)慣了。

    這時店里的人已經(jīng)少了不少，也不如剛才吵雜，還算是個適合聊天的地方。陳今越也不做什么鋪墊了，開門見山地說道：“其實(shí)我一直都想問你，那年清明節(jié)前你為什么突然想要我留下來陪你復(fù)試呢？你是不是遇到過思思，聽他說了什么？”

    柯野便也坦率地答道：“是?！庇终f：“其實(shí)他也沒說什么不該說的，只是順口提到你的前女友也會去，而且她還跟她當(dāng)時的男朋友分手了。是我自己胡思亂想，不放心你們兩個一起出去玩。”

    “那你為什么不直說呢？”陳今越問，可是一想起自己當(dāng)年那副德行，又有些黯然道，“算了，就算你直說，我也只會覺得你是無理取鬧，不信任我。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夠好，讓你也信任不起來，可是那時候我對她已經(jīng)沒有想法了，甚至比那更早之前，我心里就只有你一個人了，真的?！?/br>
    時過境遷，柯野本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提起從前，但此時聽到陳今越如此誠懇的剖白，仍是會有心潮波蕩。他突然覺得，也許陳今越一直比他所以為的更喜歡他。

    陳今越又說：“那天早上我一進(jìn)門就看到那種情景，又氣又傷心。你平時對我那么好、那么專情，所以一想到你會背著我跟別人睡覺，我簡直都要崩潰了。那天下午我是在氣頭上才說了那些話，心里不是那樣想的，我當(dāng)時……我就是口不擇言，因為自己心里難受，所以也想傷你的心?！标惤裨酵ｎD一會兒，終于說出了那句遲來的抱歉：“我對不起你?！?/br>
    柯野聽到他這番話，心里竟有種溫暖的鈍鈍的微疼感覺。這些年里他有過許多委屈、怨懟與遺憾，但聽見陳今越這句充滿誠意的對不起，好像一切都可以釋懷了。他說：“我明白，我也是在氣頭上才承認(rèn)了出軌。當(dāng)時說后悔跟你在一起，也是假的。我從沒有覺得后悔過。其實(shí)后來我有想過找你解釋清楚，打了電話給你，你沒有接?！?/br>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陳今越急道，“那時候我生病了，先是發(fā)高燒，后來變成肺炎，在醫(yī)院里住了快半個月。病好點(diǎn)我才看到你打來過電話，又見你把房租也轉(zhuǎn)給我，以為你是要跟我兩清，所以才把你微信刪掉了?！?/br>
    柯野這才明白此間的陰差陽錯，無奈地淺笑了一下：“看來還是沒有緣分，到底是錯過了?！?/br>
    “當(dāng)年錯過了，現(xiàn)在可以補(bǔ)回來的?！标惤裨揭笄械赝乱暗难劬?，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這回他的掌心很溫暖：“既然都把話說開了，我們再重新在一起吧。”

    柯野遲疑片刻，還是把手抽離了，輕聲道：“阿越，何必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