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宮的某處靜室。

    綠色的妖靈們圍繞著陳酒，笑嘻嘻地說著些無人能懂的話。陳酒閉上眼，他近日一直在修行心境，卻幾乎沒有效果，為了壓制殺之法則，他只能用些輔助手段。

    這些樹妖是諸天中極少數(shù)能抑制殺之法則的方法。

    陳酒感覺到葉盡寒進入了靜室，一群小樹妖便也圍上她，葉盡寒輕輕蹙眉，那些妖靈就嚇得又飛回陳酒身邊。

    葉盡寒道：“殺之法則又失控了？”

    陳酒睜開眼，嗯了一聲：“等我平復(fù)心魔，便去解決那個挑戰(zhàn)者?！彼麑θ~盡寒笑笑，“吳妄怎么沒來？那個醋王，你小心他吃我的醋?！?/br>
    葉盡寒并未接話：“你對顧漸的執(zhí)念有些深了?！?/br>
    “你就默認我的心魔和顧漸有關(guān)了？”

    “不該有的欲念會生出心魔，尤其是求而不得。”

    陳酒笑道：“這我也沒辦法?！?/br>
    “顧漸看不出來你的情況嗎？他可是世界之主?！?/br>
    “我遮掩住了?！?/br>
    “陳酒，你該找他幫忙。你現(xiàn)在的身體太脆弱，殺之法則若是真的爆發(fā)了，可不像從前一樣能讓你硬抗過去，你至少也會重傷的。

    “沒事的，只是心境破綻?！?/br>
    “誰說得清如何化解心境破綻，我去找顧漸?！?/br>
    “小葉子，別去。”

    “你的命才最重要！”

    “到不了會讓我死的地步?！标惥戚p聲道，“別擔心，我和殺之法則打了幾百年交道了，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它?！?/br>
    葉盡寒想要強硬一點，態(tài)度還是忍不住軟了下來：“還有三年炁之門就會開啟，那時若是顧漸對你依舊冷淡，我就把你丟進炁之門，你別再見他了?！?/br>
    “知道了知道了，”陳酒笑了笑，“我也不會糾纏他那么久。”

    “還有，塹夜宮又送來了一柄圣器，我估計你是不要，還回去了?！?/br>
    “三千年不見，龍諳還變成舔狗了?！?/br>
    葉盡寒沒心情與陳酒說笑，她轉(zhuǎn)身準備離開，最后道：“快到霖兒姑娘的忌日了。”

    陳酒的輕嘆聲在密室回響：“我沒臉見她。”

    離陳小九回來還有半個時辰，顧漸正在專心修行，聽見洞府外傳來吳妄的聲音：“顧漸！我來找你了！”

    千陽界幾千年來就這么幾個圣境，吳妄早都看夠了，剛好有個新鮮的顧漸！

    顧漸：……好麻煩。

    吳妄帶了某種千陽界特產(chǎn)的仙釀，顧漸飲了一口，耳邊一直響著吳妄嘰嘰呱呱地說話聲。直到吳妄念叨了一句“陳酒怎么讓你住他的洞府”，顧漸才回過神。

    他察覺到陳酒沒有把他們的真正關(guān)系告訴吳妄，正要說個借口，吳妄已經(jīng)開始了下一個話題：“你和我的一個朋友有點相似?！?/br>
    “嗯?！?/br>
    “也不是外貌像，就是他和你一樣世家出身，天賦無人能比，連陳酒都遠遠不及，而且總是不說話。”

    顧漸放下酒杯，表示自己在聽。

    吳妄接著道：“他就是天賦太好了，所以被楚天教盯上了，生生被抽了根骨?！眳峭陨砸活D，“那小子知道太多我們的事了，他性子傲不會服軟，被楚天教嚴刑拷打至死，后來他的魂魄讓楚天教煉成了怨靈，陳酒知道后當場就要去和楚天教拼命，我和小葉子累死累活才攔住他?！?/br>
    顧漸不知道怎么安慰吳妄，好在吳妄臉上并沒有悲傷的神色，他嘿嘿一笑：“不過若說像，你也挺像陳酒的。”

    顧漸覺得吳妄大約是酒量太差：“不像?！?/br>
    “現(xiàn)在自然是不像了，不過我和小葉子最初遇到陳酒的時候，他也很少笑?！?/br>
    顧漸一愣。吳妄看著顧漸的臉，忍不住樂了一下：“他從前那個面無表情的勁兒，和你一模一樣，后來他和我們混久了，才開朗起來。”

    顧漸曾經(jīng)想，若是他生在三千年前的金羽界，就不會讓陳酒一個人經(jīng)歷那些事了，可是此時此刻，他甚至不知道，陳酒究竟需不需要他的關(guān)心。

    顧漸看著桌上的酒杯：“吳妄，有一個人把我丟下了，后來他卻又來找我說喜歡我，為什么？”

    吳妄差點被酒嗆住，顧漸這大冰塊還能喜歡別人？哎不是，顧漸這么年輕的圣境竟然還有人不要？吳妄咳了一聲，正色道：“要么她渣，要么她有苦衷唄。”

    “苦衷？”

    “浪漫一點，也許是她一直喜歡你，迫于無奈與你分開?！眳峭柭柤?，“不過這種可能很小，大概她只是想繼續(xù)利用你，我建議你還是保持清醒?！?/br>
    顧漸道：“趙兗可以恨他，我做不到?！?/br>
    吳妄有點不解，趙兗是誰？他覺得顧漸大約是醉了，勸道：“別想這么多，你要是喜歡那種小作精也是你的自由，感情這種事，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勉強不來的。別為了失戀這種小事悶悶不樂嘛，你才活了一百年，人生好玩的事多著呢，學學陳酒，單身幾千年了還挺樂呵?！?/br>
    玉壺里的仙釀用之不盡，吳妄喝了一大口：“說起陳酒，他轉(zhuǎn)世之后過得如何？”

    “他大約……過得并不怎么稱心?！?/br>
    吳妄皺眉道：“陳酒說他花了三千年才覺醒記憶，我就知道他遇上麻煩了?！?/br>
    吳妄追問了很多，顧漸簡單說了，又覺得吳妄過于在意陳酒了：“你很關(guān)心他。”

    “三千年前他背著我去了楚天界，我打了一半一回頭，楚天界已經(jīng)炸了，那小子的尸骨我都沒找到，給我整出心理陰影了都。他好不容易回來了，要是再出什么事，我的小心臟受不了啊?！?/br>
    顧漸沉默片刻：“你喜歡他？”

    “當然啊?！?/br>
    “可你已經(jīng)有葉盡寒了?！?/br>
    “啥？陳酒和小葉子怎么能一概而論……喂等等！我沒有斷袖之癖！我說得不是那種喜歡！是摯友！陳酒也沒有斷袖之癖！他怎么可能喜歡男人？”

    “為何不可能？”

    “我認識陳酒九百多年了，他壓根對男人沒有興趣，他就喜歡圣女那種壞女人，品味很有問題?！眳峭Φ?，“陳酒的桃花運很離譜，你看連千陽都是女孩子。不過他轉(zhuǎn)世之后修行出了一個什么法相，竟然是他師尊不是姑娘，看來轉(zhuǎn)世之后他的桃花運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br>
    顧漸的動作一頓：“他的法相是他師尊？”

    “是啊，陳酒的師尊三千年前就戰(zhàn)死了，他大概是想紀念一下?！?/br>
    顧漸沒再多言，只是問：“千陽界有人看不慣陳酒嗎？”

    他初來千陽界時，有七位真仙境現(xiàn)身，但算上陳酒，顧漸感覺到金羽界共有九位真仙。

    吳妄拍案道：“說起那群孫子我就來氣！當初楚天教肆虐的時候，那群狗東西在當縮頭烏龜！在同流合污！沒有陳酒，他們還活得到今日！他們現(xiàn)在也有臉針對陳酒！”

    他斥罵幾句，又嘆了口氣：“不過那時候確實看不到希望，要不是小葉子，我說不定也和楚天教跑了?！?/br>
    “你很喜歡葉盡寒嗎?！?/br>
    吳妄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幾聲：“我確實是很喜歡小葉子?！?/br>
    顧漸想，若是穆嘯云還活著，穆嘯云和金沐靈大概就會像吳妄和葉盡寒一樣幸福吧。

    顧漸問：“那她喜歡你嗎?！?/br>
    “當然?！?/br>
    “你怎么知道她喜歡你？”

    吳妄撓撓頭：“小葉子當然愛我，這還用說嘛。”

    清澈的酒液映出顧漸的倒影，顧漸看著酒杯中的自己，是嗎，對吳妄和葉盡寒來說，愛這件事，這么簡單啊。

    酒過三巡，吳妄喝得上頭了，開始跟顧漸勾肩搭背：“以后你也是我兄弟了，哥罩你！”

    顧漸思考片刻，覺得可以用敷衍穆嘯云的方法敷衍吳妄，便也拍拍吳妄的肩。

    陳酒進入洞府后，看著里面的兩人懵了一下，顧漸和吳妄這么快已經(jīng)要好到這個地步了嗎。

    為什么啊？

    陳小九跟在陳酒身后，興奮地越過陳酒跑上前。顧漸起身讓陳小九撲進自己懷里，他記憶中的短腿小團子已經(jīng)有了一點少女的樣子，陳小九拉著顧漸的手搖晃：“父親！怎么都不告訴我你回來了！”

    吳妄愜意地給自己倒酒，原來小九的父親是顧漸啊……等等！父親？什么玩意！

    陳酒聽見清脆的咔嘣聲，他聞聲望去，吳妄手中的酒杯已經(jīng)四分五裂，碎片噼啪掉落在案上。吳妄露出一個咬牙切齒的笑：“小九，你爹爹養(yǎng)的那條人魚跑到后山了，你快去找找，我和你父、親，有事要談。”

    陳酒：好家伙，把這茬給忘了。

    陳小九緊緊抱住顧漸，不太情愿：“可是我才見到父親?！?/br>
    陳酒無奈道：“小九，去幫爹爹找找吧?！?/br>
    陳小九見是陳酒讓她去，高高興興地走了。吳妄來回打量著顧漸和陳酒，臉越來越黑。

    顧漸：你剛才還說要和我拜把子的。

    吳妄深吸一口氣：“陳酒，你最好告訴我，你們兩個是道侶?！?/br>
    陳酒停頓片刻，避重就輕：“我不該瞞著你的?！?/br>
    顧漸掃了一眼吳妄，走到陳酒身側(cè)。吳妄的神色霎時冷下來，若是陳酒是陳小九的父親，他也沒有閑心管陳酒彎不彎，但情況怎么可能反過來！

    “是不是顧漸趁你轉(zhuǎn)世后修微弱欺負你了？”

    “呃，性向這個東西，可能會變的嘛，與顧漸也沒什么關(guān)系……”

    吳妄一把按住陳酒的肩：“那你為什么不說他是你的道侶？陳酒，你少騙我！”

    “吳妄，你別激動，聽我解釋……”

    顧漸抬手按住吳妄的手腕，陳酒趁機后退一步，落入顧漸的懷抱。

    顧漸對吳妄道：“你沒必要對他生氣。”

    吳妄嗤笑一聲：“若你們關(guān)系正常，陳酒何必遮掩，我看無非就是你強迫他！”

    陳酒忙道：“我確實是喜歡他。”

    “那他呢？”

    陳酒頓了一下：“我也沒什么不愿意的?！?/br>
    “陳酒！你瘋了！”吳妄手中出現(xiàn)一柄寒芒畢露的長刀，神識死死鎖定顧漸，“他不說，那就換你來！”

    顧漸沒有回答，只是渡法真錄狂暴起來。陳酒懵圈了：“等等……”

    他還沒說完，方圓百里的靈氣都瘋狂涌動起來，那兩人已經(jīng)齊齊飛身而上，瞬間消失。

    陳酒忙飛出洞府，葉盡寒也出現(xiàn)在陳酒身邊，望著天上無語了片刻：“我還當有外敵入侵，怎么是他倆?！?/br>
    她把事情起因猜了個七七八八，嘆氣道：“我早該直接告訴老吳的?！?/br>
    陳酒扶額：“這兩人為什么能打起來啊。”

    葉盡寒道：“我記得從前都是姑娘們?yōu)槟愦蚣艿?，看著都賞心悅目?！?/br>
    陳酒：扎心了。

    葉盡寒又望了望天上的兩人：“現(xiàn)在倒也不是不賞心悅目。”

    陳酒見天空中熾神鞭的赤紅光芒一閃而過，顧漸似乎是打出了真火。陳酒覺得心累：“算了，我回去了，讓他們慢慢打?！?/br>
    “你要走了，我可不攔這倆。”

    陳酒只好飛上去，生生擋在兩人中間，他已經(jīng)做好了反擊的準備，顧漸與吳妄卻都沒有對他動手，停了下來。

    陳酒面向吳妄：“老吳，我能有什么事，你別瞎cao心了。”

    “你放屁！你陳酒能和一個男人有孩子？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陳酒用余光掃了眼身后的顧漸，道：“我是在下面，可……”

    顧漸突然打斷他，對吳妄道：“陳酒受了詛咒，需要男子解毒，剛好遇到了我?！?/br>
    陳酒愣了一下，不明白顧漸為什么要說謊。顧漸面無表情道：“是我單戀陳酒，他不告訴你實話，只是怕我尷尬罷了?！?/br>
    吳妄恍然大悟：“莫不是圣女搞的鬼？我說呢！可陳酒……”吳妄突然懂了，陳酒總不能當著顧漸的面對自己說顧漸單戀他，多傷人家自尊啊。

    吳妄還是覺得哪里不對：“那你為什么要和我打？”

    “應(yīng)戰(zhàn)而已?！?/br>
    吳妄被顧漸忽悠了，恍惚覺得自己是過于沖動，哪有不聽陳酒解釋就先動手的道理呢，他便對陳酒道：“原來是我誤會了，抱歉啊陳酒，我這暴脾氣?！?/br>
    陳酒還沉浸在顧漸剛才說的謊言中，紅著耳朵搖搖頭：“我知道你是擔心我?！?/br>
    吳妄便收刀準備回去了，他遲疑地看了眼陳酒：“你和他待著……沒問題吧？”

    顧漸道：“我喜歡他，不會逼他?！?/br>
    “嗷，那就成?！?/br>
    吳妄莫名放心地跟葉盡寒走了。

    陳酒對顧漸道：“謝謝?！彼李櫇u是在幫他解圍。

    顧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臉紅成這樣?！?/br>
    他的眼神輕柔了一瞬，陳酒覺得心臟狂跳，強做鎮(zhèn)定：“吳妄只是在擔心我，還連累你說了慌?！?/br>
    “無事。”

    顧漸轉(zhuǎn)身飛走，陳酒跟在他身后斟酌了片刻，直到兩人在洞府落下，陳酒才小心道：“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到底為什么要和吳妄動手?。俊?/br>
    “我不喜歡被人誤解。”

    陳酒哦了一聲。顧漸問：“在千陽界，和男子做的時候在下面這么奇怪嗎？”

    “吳妄只是覺得不像我的風格?！?/br>
    顧漸略略蹙眉，陳酒揣度也許顧漸不喜歡自己和別的男子太親近，忙道：“吳妄和葉盡寒的孩子都好幾代了，他可喜歡葉盡寒啦，喜歡了幾千年，而且吳妄也并不喜歡男人，要是我說想和他做他會吐的?！?/br>
    顧漸突然停下腳步，抓住陳酒的手腕，一把將他按在墻上。

    陳酒：？非要用這個姿勢說話嗎？

    他茫然仰頭，顧漸的眼神冷下來：“想和他做？”

    陳酒：？重點是這個嗎？

    顧漸溫熱的吐息掃過他的額頭：“法相變了？還養(yǎng)了人魚？”

    這樣下去……會被顧漸欺負的……

    陳酒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脊背卻抵在冰涼的墻壁上，他的臉開始發(fā)燙，不敢與顧漸對視：“小九萬一回來了怎么辦？”

    顧漸冷淡道：“我不逼你，你可以拒絕?！?/br>
    陳酒忙揪住顧漸的衣擺，慌張道：“我沒有不情愿，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