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夜等顧漸走后才慢慢悠悠地向陳酒飛來，屁股后面還跟著陳小九，顧不夜道：“小九原本想見顧漸的，看來是沒趕上?！?/br>
    陳小九沒顯得失望，只是一直望著彧界的方向：“爹爹，小九感覺到那里有好大好大的太陽！”

    顧漸能感受到血脈共鳴，陳小九自然也有感覺，陳酒摸摸她的頭：“是有很大的太陽呢。小九先回去等爹爹，爹爹有話和夜尊者說?！?/br>
    顧不夜等陳小九飛遠(yuǎn)，道：“剛才我感覺到了顧昌黎的氣息，看來顧家在試圖開啟某座真仙墓葬。”

    “顧昌黎？”

    “哦，就是圣尊者的名諱。”顧不夜眼中露出一絲忌憚，“歷代顧家最強(qiáng)的修士會繼承“圣”這個稱號，顧昌黎本來就修為高深，顧家的血脈神器紫桓樽又在他手上?！?/br>
    陳酒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顧不夜停不住嘴：“小九怎么會感受到血脈共鳴？那位真仙是你的祖先？”

    “是顧漸的祖先?！?/br>
    顧不夜皺起眉：“顧昌黎竟對顧漸母家的墓葬出手，他可真是從來沒做過人?！?/br>
    “母家？顧昌黎開啟的不是顧家先祖的墓葬嗎？”

    “顧家有宗祠，族人不會葬在外面?！?/br>
    陳酒略略詫異，顧漸的母親竟出自真仙世家？

    “他母親是什么人？”

    顧不夜搖搖頭：“顧家把顧漸扔給我的時候他母親就去世了，我一直以為顧漸的母親只是個普通妾室，從未留意?！?/br>
    陳酒從鳳骨頸鏈中取出顧漸母親的遺物，那枚不起眼的玉戒。他沒記錯，玉戒的內(nèi)側(cè)刻著一個小小的“趙”字。

    顧允也說過，顧漸的母親姓趙，只是這個趙……

    莫名的熟悉感愈發(fā)強(qiáng)裂。陳酒想起當(dāng)初用夢境引導(dǎo)他探究渡法真錄的神秘之人，還有九閽尊者含含糊糊的提示，愈發(fā)覺得事情古怪。

    顧不夜湊過來看了一眼玉戒，詫異道：“他母親姓趙？”

    陳酒詫異：“怎么？趙家很有名嗎？”

    顧不夜摸摸下巴：“莫非是那個趙家……”

    “哪個趙家？”

    “我只是胡亂猜測，你還是去問顧漸吧?！?/br>
    陳酒搖搖頭，顧漸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知曉了渡法真錄的秘密，他還不如去問顧啟。

    顧不夜道：“我剛感覺到顧漸的熾神鞭不太對勁，看來我那個法子是沒用了。”他掃了陳酒一眼，心知陳酒必對真仙墓葬有興趣，“那位真仙的氣息強(qiáng)大的不可思議，也許不是普通的真仙境，以你現(xiàn)在的修為，還是別參與了?！?/br>
    世界之主嗎？

    “我想真仙墓葬里會有真仙桎梏的消息?！?/br>
    畢竟現(xiàn)在熾神鞭之法不可行，那想解決渡法真錄，要么搶一個神器過來，要么就只剩下解開真仙桎梏這一個辦法。

    真仙境乃仙人般的境界，只要顧漸能晉升真仙境，自然能返過來掌控渡法真錄。

    顧不夜勸道：“顧漸現(xiàn)在尚在洞天巔峰，不說到那個極限，就是晉升至半步真仙，怎么說也要百年，你還是先安心提升修為吧?！?/br>
    陳酒搖搖頭，不說顧漸，單是自己也不可能放過任何與真仙桎梏有關(guān)的消息：“我現(xiàn)在去找顧啟，拜托夜尊者轉(zhuǎn)告小九一聲?！?/br>
    他伸出手，紫焰燃燒在掌心：“顧漸讓我把錦葵火轉(zhuǎn)交給你?！标惥埔а狼旋X道，“尊者選的九閽秘境真是好地方啊?！?/br>
    顧不夜臉皮厚：“確實(shí)是個好地方，只要心誠便沒有半點(diǎn)危險，特別適合道侶游玩。”他擺擺手，“這火你留著吧，有情之人才能點(diǎn)燃姻緣火，便是給了我，對我也是無用之物?！?/br>
    陳酒覺得便是自己還給顧漸，也是徒增尷尬，便道：“那我就厚顏留下了?！?/br>
    顧不夜問：“顧漸沒碰錦葵火嗎？”

    “碰了?！?/br>
    “亮了嗎？”

    “亮了。”

    “你不問問他是為了誰嗎？”

    陳酒搖搖頭。

    顧不夜無奈嘆息一聲，他原本覺得只要顧漸和陳酒拿到姻緣火，自然會在一起，誰知道這兩人怎么搞的，關(guān)系竟然愈發(fā)僵了。

    不過以他那徒兒的性子，倒也不是想象不到……

    顧不夜走之前道：“大概一個時辰前顧漸讓人送來個雙兒，是個凡人，神智也不太清醒，顧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想大概和你有關(guān)。”

    陳酒微微抬眸，是黑市的那個雙兒。

    既然速度這么快，就說明還在凡人國度的時候，顧漸就已經(jīng)聯(lián)系顧家，讓顧家出手了。

    顧漸何必……這么費(fèi)心。

    顧漸踏入顧家內(nèi)鏡。

    他又覺得冷了，待在顧家的時候，他總是覺得冷。

    母親是真仙血脈，顧昌黎又恰好發(fā)現(xiàn)了母親家族的墓葬？怎么可能這么巧，顧家一開始就算計好了。

    真仙墓葬中也許存在打破真仙桎梏的方法，那些壽命將近的半步真仙必不可能錯過，這樣想來，近些年御三家的尊者確實(shí)比從前來往頻繁。

    可他為何從未聽母親說過她是真仙世家出身？

    顧啟也許知道些什么。

    他正準(zhǔn)備前往極樂島，眼前的一切突然暈染上刺目的金光。

    渡法真錄自顧自咆哮起來，路過的修士們渾身都變成了純金色，那些人卻視若無睹，面色如常地向遠(yuǎn)處飛去。

    只有自己能看到嗎。

    眼前的空間漣漪般擴(kuò)散，一只巴掌大的鳥從金光中凝出，口吐人言：“顧漸，我是靈境，我需要你的幫助?！?/br>
    渡法真錄沒有察覺到到殺氣，不情不愿地平復(fù)下去。顧漸的目光落在金鳥身上，金鳥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你應(yīng)該能感覺到，東方的那位真仙境修士是你的先祖，他的墓葬被顧家盯上了?！?/br>
    顧漸只是道：“世人都言靈境殘缺，沒有器靈?！?/br>
    “我一直在沉睡恢復(fù)傷勢，只能勉強(qiáng)感應(yīng)到外界變化，近些日子才徹底醒來，你若不相信，我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顧漸道：“不必，金羽?！?/br>
    或者說，金羽界界心。

    金鳥驚得振翅飛起，懸在顧漸眼前：“你如何知曉？”

    “你的靈氣很荒涼?！?/br>
    荒涼到……像是殘破世界的低泣。

    金羽恢復(fù)平靜：“純靠靈覺判斷我的氣息，真是讓我這個天生靈物都嫉妒的天賦啊?！?/br>
    “顧家記載，金羽界碎裂后，界心收到重創(chuàng)，用最后的力量維系住金羽界，然后陷入沉睡恢復(fù)力量，無法回應(yīng)修士?！?/br>
    金羽道：“差不多，只是我被打碎后生怕敵人再襲，沒有選擇留在界心空間，而是融合進(jìn)一塊世界碎片中修復(fù)傷勢，也就是現(xiàn)在的靈境，為了保護(hù)靈境，還故意傳出靈境能解開真仙桎梏的說法?！?/br>
    聽起來尚算合理，顧漸問：“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的那位先祖是我的主人，我想要你幫我保護(hù)墓葬，而且我并不需要你對付顧昌黎，只是需要你幫我些小忙?！?/br>
    顧漸平靜道：“不只是圣尊者，其他尊者也不會錯過真仙墓葬。”

    “這就是我的事了，而且，我不信你對真仙桎梏不感興趣，只要你幫我，無論成不成功，我都會告訴你真仙桎梏的秘密?！?/br>
    “你不怕我向顧昌黎出賣你嗎。”

    “我也在顧家待了許久了，我尚還記得是誰把渡法真錄交給你的。”

    顧漸想起那年他初踏修士之途，遙不可及的圣尊者卻召見他，親手把渡法真錄交給他，告訴他渡法真錄的后果。

    顧家從未逼他，但他也從來沒有別的選擇。

    顧漸略顯淺淡的黑眸微微波動，金羽并不可靠。它愿意保護(hù)趙家祖墳，顯然只是因?yàn)樵镜慕鹩鹬鳎皇且驗(yàn)樗娴南氡Ｗo(hù)它主人的后代，不然當(dāng)年它就不會讓母親死在顧啟手中了。

    但顧漸也并不在意金羽是否別有目的，他既是趙家后裔，便已經(jīng)身在局中了，無論如何也逃不開。

    顧漸問：“開啟墓葬需要我？”不然顧昌黎何必等到現(xiàn)在，而且顯然剛才顧昌黎是在出手試探，并且毫無懸念地失敗了。

    “當(dāng)年的那場戰(zhàn)斗主人尸骨無存，那處其實(shí)不是主人的墓葬，而是趙家祖墳，那時主人自知必死，在墓葬里面給趙家后裔留下了傳承，所以只有洞天巔峰的趙家血脈才能打開。顧昌黎已經(jīng)試探過一次，沒有成功，他接下來肯定會問你要血液，你又打不過他，給他就是了。”

    金羽繞著顧漸轉(zhuǎn)了一圈：“你答不答應(yīng)？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依靠旁人?！?/br>
    “好?！?/br>
    比起完全被顧家cao縱，與別的勢力合作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金羽道：“我當(dāng)年所有力量都用在了維系金羽界上，現(xiàn)在的我甚至無法讓靈境離開顧家，時間緊迫，你先去帶走靈境?！?/br>
    它到底是世界之心，即使力量所剩無幾，也用幻術(shù)暫時蒙騙了靈境的守衛(wèi)。

    在顧家無人會阻攔顧漸，所以事情比預(yù)想中順利，顧漸輕而易舉地把金羽帶到了顧家外城，金羽道：“墓葬在下一個帝星噬月之日開啟，做好準(zhǔn)備吧?！彼f完就消失不見了。

    顧漸亦繼續(xù)向極樂島而去。

    陳酒在極樂島落下。

    等見完顧啟，一會他還可以順帶去看看顧漸。

    順帶。

    顧啟正在吧唧吧唧吃什么藥，他修為太差，沒察覺到陳酒的到來。陳酒覺得若是他和顧啟直接聊顧漸，想必會讓兩人都很尷尬，干脆直接催眠了顧啟。

    顧啟手中還捏著丹藥，陳酒掃了一眼，竟是平心靜氣的丹藥，只是他沒有時間細(xì)究，問道：“你知道顧漸母親的身世嗎？”

    催眠狀態(tài)下的顧啟知無不言，他說顧漸的母親趙氏是他重金買來的，因?yàn)樨溬u的商人說，趙氏是那個趙家的后裔。

    御三家也并非天生御三家。

    真仙之變前，金羽界最強(qiáng)大的勢力乃是趙家，而顧家當(dāng)時被趙家打壓得幾乎滅族。真仙之變后，金羽界沒有真仙留存，趙家受損嚴(yán)重，被顧家借機(jī)覆滅。

    陳酒問：“顧漸不知道趙家的來歷是嗎？”

    顧家沒道理告訴顧漸。

    “他不知?！?/br>
    那就好，那家伙本來就總是一臉不高興，也不想再讓他煩心了。

    顧啟呆愣愣地接著道：“我當(dāng)時也不知道他母親是否真的是那個趙氏的后裔，只是先買下來，想著若是真的就送給圣尊者?！?/br>
    “圣尊者？”

    顧啟解釋道：“傳聞圣尊者的道侶當(dāng)年死于趙家之手，若是把趙家后裔送上去，想必能討他歡心?！?/br>
    “可你沒送?！?/br>
    “我不忍了，我喜歡她。”

    陳酒愣了一下，在催眠狀態(tài)下，顧啟不會說謊：“可我聽說，是你殺了她?！?/br>
    顧啟渾身一顫，神識劇烈波動，幾乎要掙開幻術(shù)。他潛意識中抗拒這個問題，陳酒打出一道幻惑之力安撫顧啟，然后換了一個問題：“趙氏是真仙后裔，為何會流落到顧家？”

    “她說他們家是世代相傳的守陵人家族，只是遭了天災(zāi)族人四散，她被人抓住販賣，我猜她們家族保護(hù)的就是趙家先祖埋骨之地的入口?！?/br>
    “你沒去看過？”

    “沒有，她說那里需要洞天巔峰的趙氏族人才能打開。”

    “那顧昌黎是如何知曉的？”

    “我剛與他母親結(jié)契的時候，圣尊者就問過我她的身世，我說了慌?！鳖檰⒌难壑杏行┛謶?，“但圣尊者太可怕，我想他知道了。之后那段日子，我暗中留意，圣尊者確實(shí)派人尋找趙家后裔，但趙家原本就被顧家覆滅了，找來找去也沒有什么線索，也許趙家真的只剩顧漸這一脈了，而且顧漸的天賦又那么好，完全符合圣尊者的要求。”

    陳酒只是收回了幻惑之力，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房間中。

    不用再問了。那時顧昌黎察覺到趙氏是那個趙家的血脈，順藤摸瓜找到了趙家墓葬的位置，發(fā)覺需要趙家洞天巔峰的后裔才能打開墓葬，顧昌黎沒有找到別的人選，便縱容趙氏與顧啟誕下后代，然后等待顧漸晉升。

    難怪顧家會讓身為趙氏后裔的顧漸活著。沒有顧漸，顧家如何解得開真仙留下的手段。

    難怪顧家讓顧漸修行渡法真錄。既能讓顧漸快速成長，又能免去后患。

    難怪那家伙說，沒有人，會看到顧漸。

    陳酒并未察覺到，在他離去后，顧漸從虛空中現(xiàn)身，看著他的背影，默然不語。

    顧漸本就打算問起那些往事的，如今，倒是省了些功夫。

    顧啟正睡得酣暢淋漓，顧漸在與他尚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下腳步，冷淡道：“父親?！鳖檰Ⅲ@醒了，打了個哈欠，驚訝道：“你怎么來了？”

    顧漸直接道：“顧家當(dāng)初讓我修行渡法真錄，是因?yàn)槲沂勤w家后裔是嗎？”

    顧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趙家？”他有點(diǎn)困惑，“渡法真錄？渡法真錄有什么問題嗎？”

    顧啟并不知曉渡法真錄的秘密，但顧漸其實(shí)知道答案。顧豐也是天資不凡的庶出，但顧家并未讓顧豐修行什么渡法真錄，為何自己就不同呢。

    顧漸覺得不解：“你當(dāng)初為何要讓母親生下我？”

    顧啟并未深究顧漸從何得知趙家，只是嘆口氣：“你母親不知道她守護(hù)的是真仙境的墓葬，不知道顧家和趙家的恩怨，她只是想要一個孩子。”

    “你把她從正妻貶為妾室，在我開始修行以前，你從未見過她，你還記得我有多少個庶母呢？你現(xiàn)在卻說你關(guān)心她？”

    “我想保護(hù)她?！鳖檰㈩j然道，“我害怕顧昌黎發(fā)現(xiàn)這件事，如果顧昌黎知道了，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保住你。”

    顧漸不關(guān)心這些，他只是問：“母親她愛你嗎？”

    顧啟捂住臉，苦澀道：“我想是的?！?/br>
    顧漸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既然你們相愛，你還……殺了她?！?/br>
    他想起來了，在母親去世之前，雖然顧啟從未看望過母親，但母親提起顧啟的時候，還是很幸福。

    那時死在顧啟手下的母親，究竟是怎樣絕望的心情啊。

    顧啟看著顧漸，滿目茫然，當(dāng)年他獲得了一本秘法，據(jù)說能提升后裔的天賦，他迫不及待地嘗試了。是他太蠢，從未想過若是真的這么好用，這秘法豈會落在他手上。

    他和趙氏的兒子果然天資絕倫，甚至隨后出生的顧允天賦也很好，但因?yàn)槟潜久胤?，他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終于有一日，他發(fā)了瘋，對所愛之人下了手。

    這些年他都這么瘋瘋癲癲的過來了。

    可哪有這么巧的事！那本秘法是顧昌黎的算計！為的就是一個天資卓絕的顧漸！為的就是開啟趙家墓葬的鑰匙！

    是自己的貪婪害了趙氏，可若是顧漸知曉，大約會覺得是他的天賦帶來了趙氏的死亡。

    于是顧啟只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我對不起你們，可是顧漸，你要走陳酒之后，從沒來看過我。你至少，別讓我沒臉見你母親。”

    顧漸不知道自己除了平靜還能露出什么表情，他道：“我有什么資格替她原諒你?！?/br>
    父子兩人沉默片刻，顧漸最后道：“陳酒的事，是我做錯了。”

    顧啟嘆氣道：“我能把你怎么樣呢，你喜歡他這一點(diǎn)，我還是看得出來的。希望你，得償所愿吧?！?/br>
    顧漸想說，那我愿你這輩子求而不得，可他最后只是平淡道：“你也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