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仙橋人聲喧囂，微風送來涼意，驅散屋內焦灼的氣氛。

    祝無晦深吸一口氣，稍稍平復情緒問道：“陸飲溪對你做了什么，你為何對他言聽計從？”

    方若霖拿過桌上的杯子倒?jié)M水，喝了一口水之后緩緩將自己近日的遭遇一一道來，隱去其中難以啟齒的部分。

    談及在安平鎮(zhèn)發(fā)現(xiàn)杜止意蹤跡，方若霖提出不明白杜止意究竟是如何混在人群中，而自己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他。

    “這還不簡單，杜止意也許一開始就沒進安平鎮(zhèn)，后面才進去假扮石君仁，又殺了邢應。你不是說游雙憶二人是被一輛馬車接走的嗎，既然有馬車，必定會有車夫。”祝無晦略一思忖答道。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方若霖聞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我來試試能否幫你解開鎖魂枷。”祝無晦眉頭微皺，語氣也無十分把握。

    方若霖抬腳搭在身旁圓凳上，露出腳腕一圈玄色鐵鏈，皮膚被磨得發(fā)紅。祝無晦思及他被剜去龍骨，又見到這幅身不由己的模樣，心中頗為不忍。她自小看著他長大，兩人外表皆是冷言冷語，關系不甚親密，但始終存著一份姐弟般的情誼，不能放下不管。

    祝無晦嘗試破除陸飲溪加上的禁制，卻毫無動靜。

    “鎖魂枷是魔族打造，上面加了陸飲溪的禁制，他如今修為也已高出你我，解不開的?！狈饺袅丶傺b風輕云淡，收回腳整理好衣擺。

    “他如今是何境界？”祝無晦詫異問道。

    “合體后期?！?/br>
    聞言祝無晦忽覺得頭疼得厲害，一時無語，半晌才道：“陸飲溪心術不正，修為提升如此迅速，先不說此事對別人的影響，對他自己而言，亦是弊大于利?！?/br>
    “我與他早就斷絕師徒關系，往后他會如何，與我無關?！狈饺袅夭灰詾槿?，“先前我擔心他會殺了我，近日看來他暫時沒有此意。師姐也不必費心幫我擺脫這個枷鎖，待到除去杜止意，一切自會結束?！?/br>
    他說的輕巧，仿佛生死是擺在案上的小玩意，可以隨手拿起又放下。祝無晦十分清楚結束意味著什么，連忙抓住他的手道：“師父快回來了，他已找到解藥。你跟我回去，等解了毒再去報仇?！?/br>
    “杜止意多半就在游龍莊，我必須趁游浩然的壽宴混進去，要親手殺他唯有這次機會，否則以他的行事作風，多半又要銷聲匿跡多年，我不想再等了。而且距壽宴只剩一個月又五天，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跟你回去?！狈饺袅匦愿駡?zhí)拗，一旦做出決定，很少有人能動搖。

    祝無晦垂下眼簾思考許久，嘆道：“罷了，我留在此處陪你，游浩然的壽宴我也收到了請?zhí)静淮蛩闱巴?，如今看來是非去不可?！?/br>
    “師姐不必前往，我自己能處理。”方若霖萬沒料到她做到這種地步，心中過意不去。

    “這次你必須聽我的，你做事隨心所欲，嘗到的苦果還不夠多嗎？賀家村一事，以及再往前大大小小的各種過錯，都是由于你太過草率。在師父回來前，我不能讓你出現(xiàn)差池，否則我會愧疚?！弊o晦神色復雜，既同情他，又同情那些凡人。

    “原來師姐也覺得我做錯了……”方若霖嘴角浮現(xiàn)一絲苦笑。

    “當年你本是為了阻止夔鼎……算了，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弊o晦頗為懊惱，舊事重提，總令雙方不快。

    陸飲溪三人坐在二樓東南角，樂恒默默喝茶，纖云歡快地吃著酒果，陸飲溪望著窗外，互不干擾。陸飲溪一邊暗中通過鎖魂枷偷聽方若霖與祝無晦的談話，一邊思索手中靈玉的來源。

    這枚靈玉殘留著他的禁制，正是他當初給元不寐的那一批。這枚靈玉從何而來，怎會在方若霖手中。不管是誰給了他這枚靈玉，查到那人就離殺死元不寐的兇手更近了一步，總歸能給萬山刀會一個交代。

    他正出神，忽聽到方若霖二人提到賀家村，那些陳年往事從腦海中閃過，臉色逐漸陰沉，又聽到祝無晦提及夔鼎，頓時起了興趣。

    天香閣主離開之前曾告訴過他夔鼎與龍骨的聯(lián)系，他未曾深究，豈料夔鼎與當年的事也有關系。

    陸飲溪最討厭霧里看花的感覺，因而急于知道夔鼎之事，遂cao縱方若霖追問祝無晦，可方若霖察覺他的意圖，并不像此前一般乖順，死死咬住牙關，不肯開口。

    這樣反倒更讓陸飲溪好奇，他不滿于方若霖的反抗，閉目凝思cao縱更加強勢。

    方若霖額頭冒出一層細細汗珠，牙齒咬得發(fā)酸，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陸飲溪想要了解的問題就在他嘴邊，倏忽間身體又要脫離掌控，按著陸飲溪的想法行動。

    既然一開始不知道，現(xiàn)在也不必了解。死者已不能復生，又何必增添煩惱。

    方若霖索性心一橫狠咬舌頭，劇烈的疼痛霎時間傳遍全身，血從唇邊滑落，滲入衣服中，紅得刺目。

    陸飲溪猛地睜開眼睛，套話一事只得作罷，怒氣沖沖地站起來朝方若霖所在的隔間走去。

    “云卿，你怎么了？！”祝無晦見他神色詭異，忽又口中流出鮮血，焦急地坐到他身旁檢查情況。

    方若霖痛得臉色發(fā)白，手撐在桌邊，嘴唇發(fā)抖，根本無法說話。

    陸飲溪用力推開隔間門，看到方若霖的模樣，心中滿是不解與驚慌，快步走過去扶起他，冷冷道：“師叔，人我先接走了?！?/br>
    “他這副模樣，你要帶他去哪里？！”祝無晦大喝一聲。

    “附近客棧應該還有空房，我會為他療傷?！标戯嬒^也不回地帶著方若霖離開。

    月色明亮，人群喧囂，都被陸飲溪拋在身后。

    附近大小客棧林立，陸飲溪尋到一處裝潢精致的客棧，要了一間房。

    店小二見客人面色不善，將人帶到房間后，立刻腳底抹油離開。

    陸飲溪將方若霖扔到床上，單腿跪在他雙腿之間，左手鉗住下巴，捏住下頜迫使其張嘴，方若霖同時恢復了原本的容貌。他口中滿是鮮血，幾乎無法吞咽，混著血水的津液順著嘴角滑落。

    可這才短短一個半月，方若霖已第三次受傷。他此刻下巴沾滿血，順著脖頸流下，觸目驚心。血腥味令陸飲溪一陣心顫，嗓子發(fā)緊問道：“到底是什么事你這么不想讓我知道？”

    方若霖注視著他，纖長的睫毛投下陰影，目光意味不明。

    陸飲溪知道從他口中什么也問不出，無可奈何地伸出食指與中指探入他的口中，撫過柔軟溫熱的舌頭，觸碰到傷口，靈力在指尖流淌，撫平了仍在淌血的傷口。

    麻木的疼痛仍在方若霖腦海揮之不去，他微微動了動舌頭，吞下自己的血，咸腥的鐵銹味附著在喉嚨，令他對自己也厭惡起來。

    陸飲溪感受到指尖下滑動的舌面，不知為何沒有抽出手指，兩指夾著那條軟舌挑弄，津液順著指縫流出，他本人卻毫不在意。

    靈力如同潺潺溪流逐漸洗去疼痛，方若霖緩緩閉起雙眼，舌尖無意地舔過陸飲溪的指腹，毫不知情地撩撥著對面人的神經。

    眼前人的模樣令陸飲溪無端生出一股悶氣，那些他不愿意讓自己了解的事情，那些模糊的回憶，疑惑紛至沓來，擾人心緒。

    方若霖噙著陸飲溪的手指，忽而輕吮。陸飲溪渾身一顫，抽出了手指，神色狼狽。

    “我需要靈力?！狈饺袅乇犻_眼睛，語氣冷淡，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怎樣糟糕的事情。他見陸飲溪似乎不情愿，往后挪了挪，打算下床洗臉。

    一股強橫的力量拉過他的手臂，陸飲溪的臉霎時間在眼前放大，隨之而來的是如暴風驟雨般的吻。

    陸飲溪嘗到了津液中的血腥味，幾近粗暴地掠過他口中每一寸軟rou，與那條片刻前還流血的舌頭抵死纏綿。

    方若霖生了一雙薄唇，可唇色紅潤，弧度美好。陸飲溪的舌尖退出來，給他喘息的時間，一遍遍溫和又熱切地描摹這雙唇的輪廓。

    屋內蠟燭已燃了半寸，陸飲溪戀戀不舍地松開方若霖，呼吸急促，胸膛不住起伏。

    方若霖緩緩抬眼看著他，目光剛與他相接，他卻如夢初醒般站起身來離開。

    門咚的一聲關閉，方若霖手指放在唇邊，坐在床邊發(fā)呆。

    陸飲溪邊走邊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擦去下巴沾上的血跡，往客棧大堂走去，打算找小二再給自己準備一間房，結果看到小二引著祝無晦三人朝這邊走來。

    祝無晦見了他自然沒有好臉色，陸飲溪心中亦是不滿，遂打消了再要一間房的念頭。

    當著這三人的面，陸飲溪又尷尬地回到房門口。。手放在門上，半晌才下定決心推開。

    屋內卻沒了方若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