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買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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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的椽木和土墻被輕紗似的蛛網(wǎng)層層覆蓋,偶爾可見蛛紗之上的蜘蛛,并非傳聞中的龐然大物,而是些拳頭大的“小”蜘蛛。 方若霖劈開蛛網(wǎng),在村落里穿行尋找,可這里并無其他人的蹤跡。他方才一路跟隨杜止意來到此地,可眼下杜止意的氣息卻忽然消失,實在蹊蹺。 混雜著腥味的風迎面而來,方若霖感到一陣惡心,卻不肯離去,不甘地左右劈砍,左右殘缺的土墻轟然倒塌,煙塵四起,墻上蜘蛛涌出,避開方若霖四散而去。 就在方若霖打算將這里所有的土墻都夷為平地的時候,一人忽然迅速靠近,身影在塵土中難以辨別,這人二話不說拔刀沖了上來。一抹冷光劃破煙塵直逼方若霖脖頸,方若霖側(cè)身躲過這刀,雙手握劍格擋對方狠辣迅捷的攻擊,刀劍寒光絢爛如花,你來我往,難分勝負。 刀光劍影中方若霖看清這人的長相,確信從未見過此人,便奮力一擊,將此人逼退三步,劍指對方冷冷問道:“你是誰?” “萬山刀會段成是,云卿公子不必費心記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倍纬墒仟b獰笑著,再次提刀向前。 段成是手勁極大,刀法古樸凌厲,舍去花哨的技法,每次出擊都直逼要害,方若霖勉強接下,體力漸漸不支。 未承想僅半個月的時間,自己的身體又加劇衰減,虛弱到這般田地,連個金丹境的修士都斗不過,早知如此就不該偷偷離開竹外樓。但眼見他馬上就要抓到杜止意,現(xiàn)在離開實在是教人扼腕,方若霖心中懊惱,手中動作也一并亂了章法。 段成是將他逼到土墻邊,忽然一把刀沖破那堵土墻,從方若霖身后刺入腹部。方若霖立時震怒,將靈力聚集左掌,一掌逼退段成是,轉(zhuǎn)身向蛛絲澗外跑去,可他早已錯失逃跑良機,渾身破綻,此時不過是困獸之斗。 元不寐?lián)踉谒优艿穆飞希贿呉獙Ω对幻?,一邊還需警惕身后的段成是??啥卧艘严職⑿模^非他能斗得過,忽十數(shù)把刀如流星般劃破黑夜,精準地插入方若霖的后背,凄厲的龍吟響徹四周,方若霖在劇痛中現(xiàn)出原形。 白龍巨大的身軀將廢墟夷為平地,鮮紅的血液從刀刺入的地方汩汩流出,四周布下結(jié)界,龍吟和靈力波動未能傳出,山林安靜如初,沉睡于濃霧之中。 樹枝接連微微顫動,暗衛(wèi)于枝頭飛快跳動,不出半刻,他已來到蛛絲澗之外,陸飲溪正在此處等候。 “樓主,蛛絲澗內(nèi)有萬山刀會兩位長老,您讓我們跟蹤的人不敵他二人,恐性命危矣?!卑敌l(wèi)專修追蹤之術(shù),不擅與人正面交鋒,他見方若霖身陷危難,當即回來匯報求助。 陸飲溪先是一驚,而后立刻平靜,笑道:“那就讓他先在別人那吃點兒苦?!?/br> 暗衛(wèi)欲言又止,最終選擇繼續(xù)說道:“樓主,萬山刀會的人極其殘忍,若再不前去,只恐那人性命不保?!?/br> “哦?萬山刀會的人修為何時如此精進了?”陸飲溪略微不解。 “不是萬山刀會太強,而是那人太……太弱。”暗衛(wèi)如實稟告。 暗衛(wèi)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勾起了陸飲溪的好奇心,他倒想看看那人修為退步到何種地步。 “帶路。” 慕容歡剛拴好馬車,轉(zhuǎn)身見他就要和暗衛(wèi)離開,高聲喊道:“你們等等我??!”聲音傳開,驚起一片山鳥。 暗衛(wèi)引陸飲溪從樹梢掠過,抵達方若霖所在位置的附近,山風從他發(fā)間穿過,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陸飲溪展開折扇,對著身旁的暗衛(wèi)道:“去告訴慕容,叫她別過來了?!闭f罷從樹梢躍下。 照明符的光芒無法全部照到白龍的軀體,龍首與龍尾隱于黑暗,唯有鮮血在光下汩汩流動,這里仿佛某個隱蔽的古老的屠宰場,原本屬于蜘蛛,現(xiàn)在屬于人。 陸飲溪的心中涌出一股暴躁又憤怒的情緒,可他輕搖折扇,凝重的表情又重新變回那副和善的商人臉孔。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萬山刀會的三長老和五長老,失敬失敬?!标戯嬒獜牧种凶叱?,笑著向面前二人拱手,客客氣氣站在兩丈開外。 段成是和元不寐吃了一驚,立刻轉(zhuǎn)身視線集中在來人身上,目光狠厲恨不得立刻將面前的不速之客的骨頭也剜出來。他們滿手鮮血,血滴從指尖低落在地,一塊手臂長的龍骨正放在地上。 “陸樓主,久仰?!倍纬墒穷h首,暗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語氣卻依舊強硬,“先來后到這一道理,樓主不會不知吧?” “看來段兄把在下當成那種不講規(guī)矩的人了,逐水樓經(jīng)商向來以誠信為本,絕不強取豪奪,除非有人……不識好歹。我愿出三十萬靈玉將這條龍和地上那塊龍骨買下,兩位長老不妨考慮考慮?!标戯嬒θ轄N爛,語氣誠懇,卻將“不識好歹”四個字咬得極重。 段成是和元不寐背后一涼,聽出陸飲溪的弦外之音——要么拿錢滾要么死。 奄奄一息的方若霖聽到陸飲溪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睛,認出他之后咬牙切齒道:“畜生……” 陸飲溪對此置若罔聞,只是催促道:“兩位長老,可想好了?” 段成是額頭已布滿冷汗,心有不甘握緊拳頭,卻屈于陸飲溪的修為高出自己,更何況他若真能給三十萬靈玉,倒也不虧。 如今他修為乃是金丹境,壽元五百歲,尚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未知的飛升與錦衣玉食的下界生活,該選哪樣,一目了然。 元不寐看了眼段成是,對方輕輕點頭,他也跟著點頭。 “陸樓主出手闊綽,我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倍纬墒切Φ?。 “很好,銀貨兩訖。這是兩張十五萬靈玉的銀票,你們隨時可以去逐水樓的錢莊兌現(xiàn)?!标戯嬒獜膽阎腥〕鰞蓮堛y票。 段成是和元不寐把手在衣襟上抹干凈,走近來伸手打算接過銀票,陸飲溪卻收回手道:“龍骨與龍,我都買下了,那便是說,連它身上的龍血也是我的。你們可要把身上和刀上的龍血去干凈?!?/br> 段元二人依言用清潔符將身上的血跡全部除去,又將方若霖身上的刀盡數(shù)召出,方若霖已痛得發(fā)不出半點聲音,龍尾微微蜷起,顯出他還活著的跡象。 “不知陸樓主要龍骨作甚?您年紀輕輕,大有作為,現(xiàn)在飛升豈不可惜?!薄《纬墒窃囂降馈?/br> 陸飲溪心中冷笑,語氣卻溫和:“段長老有所不知,游莊主三個月后五百歲大壽,在下一直在為游莊主尋一份壽禮,好容易找到這條龍。煩請二位莫要聲張此事,在下可是想給游莊主一個驚喜。若在那之前有人將消息傳出去,除掉那些流言就不止是花些錢了?!?/br> “陸樓主不必擔心,我們絕不聲張,等游莊主過壽之時,這江湖人人自然就都知道了。”元不寐趕忙道。 “在下自然信得過兩位長老?!?/br> 陸飲溪目送段元二人離開,暗衛(wèi)從樹上跳落,他頭也不回吩咐道:“將這里收拾干凈,別讓人發(fā)現(xiàn)?!?/br> 說罷他走近方若霖,封住其經(jīng)脈。方若霖當即重新化作人形,隨后陸飲溪喂他服下止血丹,伸手將一旁地上的龍骨收起,抱著方若霖離開蛛絲澗。 慕容歡在蛛絲澗外見段元二人騎馬離開,仙子不聽她呼喚,一路狂奔追著他們咬。沒多久她又看到陸飲溪抱著渾身是血的方若霖走出來,急忙迎上去問道:“老板,這是怎么回事?” “被人搶先一步,我花三十萬靈玉把他買了下來?!标戯嬒е饺袅貜街弊呦蝰R車,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慕容歡。 他剛將方若霖安置好,慕容歡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一改方才驚恐,氣道:“你竟然花了三十萬靈玉!那錢從扶桑人口袋里剛掏出來,你就扔給別人了!老子白忙活這么多天!” “歡jiejie,消消氣?!标戯嬒趾脷庥趾眯Φ乜粗约旱蔫F公雞下屬,“若能和游家交好,還愁這三十萬靈玉掙不回來?” “可再怎么說這可是三十萬靈玉,剛才那兩人我覺得十萬就能打發(fā)!”慕容歡仍是不依不饒。 “我買的是龍骨,若出價太低,可不容易說動賣家?!标戯嬒碇睔鈮?。 “別說了,我的心在滴血?!蹦饺輾g撫著胸口,悲愴欲絕。 “要我用完午飯再出發(fā)的可是你,若非耽擱了這點時間,我怎么可能會讓龍骨落入他人手中。你說是嗎?”陸飲溪笑著反問,恰好前去追段元二人的仙子也顛顛地跑回來,陸飲溪將其抱上馬車,催促慕容歡出發(fā)。 慕容歡這下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得苦著臉為陸飲溪駕車,趁著天仍未亮離開蛛絲澗。 逐水樓數(shù)名暗衛(wèi)將龍血處理干凈,迅速離去。 他們走后,坍塌的土墻下發(fā)出簌簌聲響,墻面的黃土掉落在下方的蛛絲繭,正是這東西在不停蠕動。不多會兒,內(nèi)里的東西撕開蛛絲,原是個活人。 這人左臉白皙俊秀,右臉卻如被火燎過,結(jié)成一片褐色的痂,在月色中尤為可怖。他環(huán)顧四周,見并無什么可撿的便宜,便匆匆離開此處,繼續(xù)向東北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