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櫟在周欽沂懷里睡了個好覺，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兩人才陸續(xù)醒來。

    吃過飯以后周欽沂要去公司，說正好順路將談櫟送去醫(yī)院，看看外婆。

    談櫟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外婆，自然高興。更高興的是周欽沂竟然真的不限制他的自由了。

    外婆今天排在晚上透析，談櫟去的時候她剛剛午覺睡醒?？匆娬剻档臅r候耷拉的眼睛都亮了，忙抓著談櫟的手讓他坐到床邊：“要抓你一次太難了，怎么連個電話也不打給我？”

    談櫟也握著外婆的手：“臨時、臨時被派去出差了，太忙了，我之前不是跟您說了嗎？”

    “是哇，是說了！但你不回來外婆總惦記。你說我在這一住就是這么久，地也不能下，也沒個說話的人，簡直悶死了呀！而且我看這房間只有我一個人住，是不是要好貴？我總住不踏實。”

    “沒事兒的，外婆。我這個月……我這個月完成了大單?！闭剻抵鹦δ?，“一個月就掙好幾萬呢。”

    “掙好幾萬也不能這么造啊！你實話告訴外婆，這個房間多少錢？”

    談櫟哪敢說這房間一天就要上千塊：“這一個月才一千來塊，不要緊的?！?/br>
    即使這樣也把外婆嚇了一跳。外婆眼睛不好，平時也不管錢，醫(yī)院更不會主動跟她說治療費用。她那個年代的老人對現(xiàn)在的物價都沒什么概念，聽說要上千塊，臉色不太好看：“怎么會這么貴哦！我身上這件衣服才七十塊錢！櫟櫟哦，你不要用工資付，拿你舅舅給我保的那個保險付，聽到?jīng)]有？”

    “聽到了，你的藥錢我都拿舅舅保的保險付，我掙的錢攢著給你買房子。”

    “你是給你自己買房子，有房子就能娶到媳婦兒了?！?/br>
    談櫟笑了下，一邊低頭拿刀給外婆削蘋果吃，一邊迎合著跟外婆說話。

    外婆這幾天可能悶壞了，得吧得吧跟談櫟說了半天，就沒停下。中途護士來測血壓，看見談櫟便笑吟吟地問：“奶奶！你外孫來看你啦！”

    外婆驕傲地要命，說我外孫雖然忙著賺錢，但對我可好了。

    談櫟揉著外婆的手沒說話，勉強陪著笑臉，有點坐如針氈。這層樓的人其實都知道他這錢怎么來的，也知道他跟周欽沂或多或少有點兒關(guān)系。只不過都心照不宣不說破。

    果然護士聽了這話也只是笑笑，測完血壓又囑咐了幾句，就端著盤子離開了。

    談櫟暗自松了口氣，定了定神繼續(xù)跟外婆聊天。就這么一直到四點多，有護士進來給外婆透析。他在旁邊陪了會兒，見外婆睡著，才輕手輕腳回去了。

    這幾天他們都住溫泉別墅，談櫟回去的時候順道在門口買了點兒小食，又買了周欽沂愛吃的冰淇淋蛋糕。

    他一路溜達地往別墅走，這里景致是真的很不錯，讓人心情都不由地放松。

    快到門口的時候他看見文朔站在他必經(jīng)的小道上。

    剛剛變輕快的心情又重新落回肚子里。談櫟拎著東西。有些遲疑地上前，輕輕喊了一聲：“文朔?！?/br>
    文朔轉(zhuǎn)頭看他，眼神變得溫柔：“談櫟，我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能等到你?！?/br>
    “有什么事嗎？”

    “來跟你道歉?！蔽乃穾撞铰纷叩秸剻得媲?，“文新的脾氣你一直知道，被家里人慣壞了。我回去好好說過他，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沒生氣了。”談櫟扣了扣手里的紙袋，他有點兒擔(dān)心蛋糕融化了。

    文朔自然也看見了，側(cè)身讓出點位置：“先去把東西放好吧，但能給我留點時間嗎？”

    他見談櫟遲疑，又補充道：“我不進屋，就站在門口跟你說說話，好嗎？”

    這下談櫟也不好意思拒絕了。只能點了點頭，跑回屋里把東西一一放好，又回到門口，跟文朔一門之隔沉默地站著。

    文朔低頭看著談櫟。

    談櫟和印象里差別其實挺大的。雖然同樣是靦腆內(nèi)向的性格，但印象里的談櫟眼睛里總亮亮的，給他講解稿件、預(yù)判問題時，總是眉飛色舞、神采奕奕。有時候?qū)Ψ睫q手真的問到他押的問題，他就會狡黠地抿一抿嘴巴，露出淡淡的笑。那時候他和談櫟其實很熟，很多生動而鮮活的表情談櫟只會在他面前顯露。有時候談到激動處，談櫟甚至?xí)悬c兒忘我，顯得咄咄逼人。不過反應(yīng)過來之后立刻會紅著臉不好意思，跟他道歉。這時候他會摸摸談櫟的頭發(fā)，跟他說沒事兒。

    而現(xiàn)在的談櫟像是蒙了層灰，眼神、動作，全都暗淡無光。

    一個晚上的時間足以讓文朔了解談櫟和周欽沂的關(guān)系。他不知道這層灰的來由跟周欽沂有沒有關(guān)系，不過他猜測談櫟跟著周欽沂其實過得并不會太好。

    他意識到也許只有自己知道抹開這層灰的談櫟有多漂亮，所以心中升騰起一些隱秘的自豪感。他很懷念曾經(jīng)那時的談櫟。

    想到這里，文朔忍不住抬起手，像那時一樣摸了摸談櫟腦袋。

    而談櫟卻受驚般往后退了一步，有點兒緊張地看著他。

    于是文朔收回手：“抱歉?！?/br>
    “不、不，沒事……還有什么事嗎？”

    “其實沒什么事，只是很意外能見到你，所以就想來看看你，告訴你我一直很惦記你?！?/br>
    “謝謝?！闭剻涤悬c臉紅。他兩只手握在一起，輕輕掐著自己的手心。

    “還有以前的事情，也很抱歉。那時候沒幫到你，我很自責(zé)?！?/br>
    “這也不怪你的……”談櫟搖搖頭，“都到那個地步，誰來都幫不了了?！?/br>
    “你不怪我……就好。當時你退學(xué)，我們就失去聯(lián)系了?，F(xiàn)在好不容易又見面，可以給我你的聯(lián)系方式嗎？”

    談櫟猶豫了一下，見文朔真誠地看著自己，還是沒好意思拒絕，加了聯(lián)系方式。

    他們在門口又聊了一會兒，大多時間是文朔在說，談櫟聽著。文朔的聲音很低，又恰到好處地停頓，等著談櫟回憶，然后跟他偶爾地互動。是場非常讓人舒服又有分寸的談話。

    談櫟就這么聽了會兒，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嘴角不由地向上揚著，回應(yīng)也越來越頻繁。

    直到太陽慢慢落山，文朔才看了手表：“都這么久了，站在這陪我聊天，是不是累了？”

    “不、不，還好……”

    “我也該回去了，吃個飯晚上還有會要開?！蔽乃吩俅紊焓置嗣剻档念^發(fā)。這次談櫟雖然縮瑟了一下，但沒躲開，“你也好好休息，我們下次再聊，好嗎。”

    “啊，好的?！闭剻敌α诵?。

    “對了，談櫟。如果需要什么幫助，請一定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很有想法的人，如果你……需要一份工作，我很樂意為你提供?！?/br>
    這次文朔真的走遠。

    談櫟站在門口，有點兒發(fā)愣。

    其實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他不愿意提及的東西。那些東西會時刻提醒他現(xiàn)在的失敗與無能。

    可文朔說話的語氣太過溫柔，也太過熟悉。他不自覺就會被帶進回憶里。

    談櫟閉了閉眼睛，想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很愿意和闊別已久的朋友像這樣，在某個晴天，某個下午，酣暢淋漓地聊一聊往昔。

    只是談話結(jié)束后他還是要回到現(xiàn)實，接受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的一切。

    他想起自己今天特意買了周欽沂愛吃的小食，剛剛聊這么久，來沒來得及處理。

    于是談櫟趕緊去廚房忙碌起來，把一切都收拾好、布置好。只等周欽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