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薔薇雪（二）

    第二天清晨，牧野英夫與橘綾乘坐渡船，穿過津輕海峽，又乘了一段火車，終于來到了小樽，橘家在山間，一個風景非常優(yōu)美的地方，前方是一片典型的日式建筑，非常典雅，而且看得出是剛剛翻新的，有一種潔凈的明亮，不是那種滿是灰塵的老舊房屋，那樣的房子，地板都有縫隙呢。

    而且那里面又有溫泉，本來是多么美好的景色，nongnong的日本風情，好像明信片上的風景畫，然而一想到將要在這里發(fā)生的事，牧野英夫便感覺惶恐起來，其實方才一路逐漸接近小樽，就讓他感到脖頸上的絞索越來越緊，有一點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來到庭院的門前，門上掛著一塊匾，上面是兩個綠色的行書漢字——橘屋，這就是溫泉旅館的名字。

    橘綾拉著牧野英夫，很快便跑近庭院內(nèi)，大聲叫著：“母親，父親，我回來了！”

    不多時，一個大約五十歲的男人從拉門里面走出來，笑著說：“阿綾回來了??！喔，這位就是牧野君吧？”

    橘綾對著那個老男人歡快地叫了一聲“父親”，于是牧野英夫便知道了，這是橘綾的父親信介。

    牧野英夫給信介鞠躬問好之后，便仔細打量這個男人，信介面貌端正，雖然有些普通，不過多看一會兒就會發(fā)現(xiàn)，是一個很耐看的人，橘綾的鼻子像他，都是秀氣挺直的，前端微微多rou，信介一臉溫和，看得出是一個性格很好的人，或者說沒有什么性格，即使他原本有怎樣的想法，這么多年過去，想來也不得不放棄了吧，這樣還能少一些痛苦，牧野英夫不由得這樣想著，感到一種惘惘的恐懼襲來，自己將來也會變成信介這個樣子嗎？

    這時，一個中年女人也走了出來，非常的有氣質(zhì)，雖然只是溫泉旅館的主人，卻具有仿佛華族一般的尊貴氣質(zhì)，這就是橘綾的母親橘里紗。

    橘里紗含笑望著女兒：“阿綾，我想念你很久了?！?/br>
    橘綾一下子便撲到母親懷中：“母親，我也想你！啊，母親，這是牧野君?！?/br>
    牧野英夫又給橘里紗問好。

    橘里紗細細地看著牧野英夫，笑道：“阿綾，這件重要的事情，你總算完成了?！?/br>
    牧野英夫于是恍然，原來橘綾這一次去支那，一件重要的任務(wù)就是帶回一個獵獲的男人。

    四個人進入客廳中坐下來，幸子將茶送了上來，這里雇傭了一些員工，幸子負責招待客人，另外還有廚師芳子，幾個打掃采買的工人。

    幾個人一邊喝茶，一邊閑談，橘里紗問了一問牧野英夫在中國的經(jīng)歷，又問他家中的事情，牧野英夫恭恭敬敬地回答了，橘里紗含笑看著他，似乎對這個預(yù)備女婿感到滿意。

    牧野英夫在這里住了三天，與橘綾是分兩個房間居住，因為“還沒有結(jié)婚就住在一起，那太不成體統(tǒng)了”。

    聽了橘里紗這樣的裁決，牧野英夫感到，真是松了一口氣啊，讓自己休息一下吧，這十天的航程，橘綾將自己折騰得很慘，肛門里面總是濕的，昨晚在旅館之中，自己感覺很有些累了，她仍然不肯答應(yīng)自己的請求，一定又要將自己壓在身下，當橘綾終于滿足，自己的腰都要斷了，畢竟橘綾今年只有二十三歲，而自己已經(jīng)三十歲了啊。

    所以這三天，牧野英夫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下體終于干爽了，每天還能夠泡溫泉。

    深夜的時候，客人們都已經(jīng)回房間休息，便是溫泉旅館里的人自由自在泡湯的時候，橘信介與牧野英夫共同浸在一個水池之中，信介舒服地吁了一口氣：“每天的這個時候是最快樂的，在這里面泡一會兒，元氣就恢復(fù)了。”

    牧野英夫笑道：“真是很不錯的溫泉，難怪生意這樣的好。”

    另外食物也很美味，橘里紗的經(jīng)營方針，料理也是吸引客人的重要元素，而時代在變化，不能只是固守原本的鄉(xiāng)土料理，雖然有濃郁的土風，但是逐漸就會落后于人們的口味，所以店內(nèi)的人員時常便坐在一起，一邊吃著暖鍋，一邊討論橘屋的料理應(yīng)該怎樣變化，還有環(huán)境與服務(wù)，要有怎樣的改變，牧野英夫就覺得，這里的運營方式居然挺民主，三天的時間里，他就已經(jīng)參加了一次討論會，因為大家都很想聽一聽行業(yè)外人士的意見，“旁觀者清”。

    信介笑著說道：“唔，勉力維持吧，雖然是在戰(zhàn)爭之中，大家也應(yīng)該都來溫泉放松一下，這畢竟是日本的傳統(tǒng)嘛?！?/br>
    就好像中國的京劇，堪稱國粹。

    牧野英夫到這時已經(jīng)與旅館里的人比較熟悉，與信介尤為接近，便想要問一個一直困惑的問題：“伯父是怎樣與伯母相識的呢？”

    信介笑著搖搖頭：“不是像你們這樣浪漫。”

    橘綾說起相遇的經(jīng)過：“是在陸軍醫(yī)院里，牧野君是我負責的病人呢，我慢慢地就喜歡上了牧野君，牧野君也對我很好?！?/br>
    是一個護士與傷兵的老套故事，然而牧野英夫也不能戳破。

    牧野英夫一笑：“請您講一講吧，很好奇呢?！?/br>
    信介見他是真的很感興趣，便笑著慢慢地說起：“那還是在明治四十三年的時候，經(jīng)濟不是很好，父親做小生意欠了債，就借了橘屋主人的錢，那個時候還是母親當家，她很爽快地借錢給父親，約定的利息也很低，只是到期的時候，父親無法償還，而且為了維持生意，還要繼續(xù)借貸，母親讓他不必去借別家，繼續(xù)由她來借款給父親，慢慢還，父親很是感激，我們一家都很感激橘屋的老板……”

    于是牧野英夫明白了，原來是這樣一回事。

    果然，信介繼續(xù)說：“雖然用橘屋老板的錢辦了新的貨品，然而生意仍然沒有起色，父親還要不斷地借錢，就這樣一直到了大正二年，過年的時候，父親自己在房間里撥打算盤，計算本利，實在無法償還，便想要自殺，這個時候母親找到了他，和父親講，‘看到您為了錢而愁苦成這個樣子，實在是不忍心啊，如果您愿意的話，請把長男信介送給我吧，里沙需要一個丈夫，她很喜歡您家的信介’，于是，我就成為了橘屋的婿養(yǎng)子?！?/br>
    所以這就是一個以身償債的故事，實在是“買賣婚姻”。

    橘綾的祖母橘美咲，如今七十六歲，依然康健，已經(jīng)很少參與橘屋的經(jīng)營，多數(shù)時間都是練習書法，品茶，誦讀和歌，她的丈夫秀二，比她的年紀小三歲，是一個很樂天的人，整天樂呵呵的，是一個很快樂的老頭兒，有一次牧野英夫聽到她們房間里傳來秀二微弱的呻吟聲。

    看到牧野英夫那仿佛不很贊同的神情，信介笑著說：“畢竟是那個時代嘛，還是相當?shù)摹饨ㄖ髁x’，人們的頭腦很是守舊，所以便會有這樣的事情，在現(xiàn)在看來，是很不可思議的吧？明治大正，就是那個樣子，不像是昭和，開始講‘自由戀愛’，阿綾去支那，一是想要增長見聞，看一看支那是什么樣子，二也是希望能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只是在小樽這個地方，畢竟太過局限了。她在支那，果然就遇到了英夫，阿綾的眼光很好，英夫是一個正直樸實的人呢，將阿綾交到英夫手中，我們都感覺放心?！?/br>
    牧野英夫：不是“自由戀愛”，而是“自由強暴”，我是被迫的。

    見牧野英夫一臉默默，信介湊近了他，很是神秘地問：“英夫君，你和阿綾，是不是已經(jīng)……”

    見牧野英夫的神情更加不自然，信介便呵呵地樂：“啊，我就知道是這個樣子，阿綾的母親，你知道，很古板的，但是我能夠理解現(xiàn)在的年輕人，畢竟時代已經(jīng)不一樣了嘛，這樣做也算不了什么，只不過在家里，還是要按照她的規(guī)矩來，這種事我們自己知道就好了。怎么樣，在一起的感覺如何？起初是不是很吃驚呢？”

    牧野英夫終于說出一句話來：“我不知伯父這么多年是怎樣堅持過來?！?/br>
    二十幾年呢，每當脫掉衣服，就是這個樣子，屁股仿佛一個摔在地上的瓜，都裂開來了。

    信介樂呵呵地說：“唔，其實也沒有什么的啊，習慣之后就會感到，也是很快樂的啊，如果不是這樣的姻緣，怎么能夠知道男人居然會有這樣的歡樂？不瞞你說，第一個晚上，我真的恐怖得很，當我看到她的身體，差一點嚇得叫出來呢，當時我就想逃出房間，可是給里紗拉住了我的手，讓我不要大驚小怪，看到我仍然很驚惶，她就拿過腰帶來，讓我安靜下來，和我說，她的家族歷代都是這個樣子，所以新婚之夜準備的物品，也就和別的家族不太一樣，如今我已經(jīng)是橘家的婿養(yǎng)子，就應(yīng)該恪守養(yǎng)子的本分，好好地順從。我當然是不肯啊，想一想那種事情，那個時候的我怎么肯答應(yīng)呢？可是她……嘻嘻……你知道，橘家的女人都是很強勢的，她一定要那個樣子，不肯讓我慢慢適應(yīng)，如果那個晚上，她肯像普通的女人那樣做，我不會驚恐得那樣厲害，雖然仍然會感到很怪異，可是她……她就那樣進來了，那個晚上，我哭得很慘，第二天早上，就偷偷跑回家中?！?/br>
    牧野英夫想象當時的場景，真的很恐怖啊，信介本以為只是做婿養(yǎng)子，哪知新娘竟然長了yinjing，還堅持要將yinjing插入他的下體，信介當然是抗拒啊，于是便給橘里紗用腰帶綁縛起來，壓在身下強迫，假如橘里紗先用yindao，讓信介適應(yīng)一下，然后再用yinjing，或許也還好，然而她直接使用yinjing，給信介的沖擊力度就太大，當時信介只怕是以為遇到了妖怪吧，其實也確實差不多。

    牧野英夫便問：“回到家中，怎么樣呢？”

    信介笑著說：“踏進緒方家的房門，我跪在地上對父親說，不想再回去，那是一個外道家族，可是父親對我說，既然做了人家的婿養(yǎng)子，就要遵從本家的規(guī)矩，無論怎樣，都要恪盡自己的本分才行，這就是緒方家的教養(yǎng)啊，要我立刻回去，不要讓本家找來這里，使緒方家蒙羞，于是我只好哭著回去了，回來家中，里紗正坐在那里等我吃早飯，說知道我一定會回來的?！?/br>
    牧野英夫望著他，信介前輩，你還笑得出來??？當年為什么不直接跑掉呢？是因為風氣還不開化，擔憂因此而連累家人嗎？倘若那樣，緒方家只怕無法繼續(xù)在本地立足吧，會成為辜負恩義的人，也難怪你雖然曾經(jīng)身為長男，如今卻半點沒有人家長子的氣魄，想來是磨了這樣久，個性都磨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