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臨別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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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皇帝派了陳陂每日到相府請平安脈,自是對曲鑒卿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也清楚曲鑒卿的身子自年后一直不好,是以那道去江南養(yǎng)病的折子很容易便被準許了。 清晨,曲默跪在相府正門接旨,老太監(jiān)王鞠在前頭捧著圣旨宣讀,愈聽,曲默的臉色便愈是陰沉。 曲默原想悄悄地送曲鑒卿出京,一來省去了路上歇腳時被當地官員奉承耽誤時間,二來阻絕消息,也免得讓歹人有所準備。 可皇帝的旨意里卻以體恤臣下為由,撥了一支十二人的金亁衛(wèi)隊隨曲鑒卿行,這下鬧得沸沸揚揚,朝廷上下都知道曲鑒卿要代皇帝南巡了。 在圣旨下頭,另有一條鴻臚寺的贅言——說是北越使團還未曾離京,而丞相夫婦新婚燕爾,為了兩國邦交,必得讓北越長公主同行,這才顯得夫婦一體同心。 曲默接了旨,而后又有禮部的女官領著要回國的北越使團來辭別赫連白蕤,同時高冀榮、周斌等人也來給曲鑒卿送行,順道在書房參議了幾件要緊的政事。 赫連白蕤在落云軒見北越使團,曲默也懶得過去寒暄,便讓曲江去通傳鴻臚寺“長公主殿下隨丞相南巡”提議。曲默自己則去尋了齊穆來,交代讓他隨行去江南的相關事宜。 前院人來人往的,亂成一團。曲默便將齊穆叫到了平日里用來練武的蘅蕪齋后院。 曲默倚在走廊的圍欄上,拿棉布沾了桐油來擦拭一柄陳舊的劍——說是劍,其實不然。只因那武器不夠長,真論起來它更像一把稍長些的匕首,抑或是短劍。 柄上纏的布條已腐爛不堪,一碰便落得滿手的碎屑。然而拔開樸素的鞘,里面的劍身卻沒有一絲銹跡。棉布輕拭幾下,不消再用磨刀石,便能吹毛斷發(fā),可見當年鑄造這把武器時工匠登峰造極的技藝。 ——這劍實是當年皇帝賜給曲默的生父鎮(zhèn)北大將軍曲牧的,用的自然是最好的工匠,最好的工藝。 它一直被掛在蘅蕪齋的墻上,當年曲默左眼不慎被侍女紫椽看見,曲鑒卿也便是逼著曲默用這把劍去殺紫椽的。曲默不肯,兩人還鬧了好一陣不痛快。此后曲鑒卿又利用紫椽,誣陷曲默殺害江東漕司鄒岳之子鄒瀚書…… 關于曲鑒卿算計他這件事,曲默一直心懷芥蒂,他每每看見這把劍便心生不悅,是以打四年前便它棄之庫房。今日拿出來,是覺得曲鑒卿都愿為他拼命擋箭了,此中情誼已無需多言。他心結已解,自然無需在這些器物上較勁。 “我先前同你說的,叫你跟在父親身邊,留意一個叫‘沈雋’的人,可有眉目了?” 齊穆見曲默面無表情地把玩手中那柄似劍又似匕首的東西,像是聽到不滿意的回復,便要隨手殺個人泄憤似的。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卻還是搖著頭如實交代: “主子贖罪。我此次傷得重,這兩日活動自如了才敢去和弦居。大人讀了你留的信件,便讓我在書房內做些磨墨端茶一類的活兒。每日除卻公務外,大人很少說話,他看折子倒是不避人,只是我對大燕的字所識不多,有時趁著沒人翻閱幾眼,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更不曾聽到、看到,主子所說的‘沈雋’其人。” 曲默輕輕頷首,卻也不問責,“本就是讓你留意,況且只這一兩日,也不指望你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話落,曲默又道:“身上的傷好全了么?” “大多都結痂了,不大礙事。” ——那便是傷情未卻。 曲默低頭撥弄著刀刃,似乎在思忖著如何開口。 “這回父親去藥廬,你跟著去?!?/br> 齊穆聞言一驚,黑湛湛的瞳仁顫了幾顫,而后“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主子可是嫌棄齊穆無用,要將齊穆送給大人了?” 曲默卻也被齊穆這一跪驚著了,他看著齊穆緊抿的唇和那雙過分濕潤的眼瞳——像是一對凝水的墨玉,下一刻便要滴落些什么——這才知道是對方曲解了他的意思。 曲默也不忙著去扶,只挑眉,笑道:“你若無用,又怎配在父親跟前伺候?!?/br> 話落,他將手中的長匕首遞給齊穆,“看看?!?/br> 齊穆還跪在地上不明所以,愣愣地接過了,而后盯著曲默看,似乎在等下一步指示。 “你看我做什么,看這短劍。” 趁著齊穆低頭打量的功夫,曲默問道:“如何?” 齊穆應道:“是把好劍。比小臂略長些,綁在腿上倒是正好……” 曲默將劍鞘也一并遞給他,說道:“合適便拿去用罷?!?/br> 齊穆這廝也跟著曲默將近一年了,此回又要讓他護曲鑒卿去江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自然得為齊穆覓一柄好劍。 而齊穆也的確缺一把趁手的兵器。這把短劍極為鋒利,又便于攜帶,于他而言最適合不過。這東西其貌不揚,常人或許不識貨,他們這些常年跟刀兵打交道的人卻最能辨出它的價值來。是以齊穆一時也不敢接。 見齊穆遲疑,曲默才道:“收著罷。我少時師從上一任驍騎營統領,到了北疆又拜在吳仲遼門下,他們一個教長劍,一個教厚背寬刀與長槍,此類短刃兵器我是萬萬用不上,擱在我那兒也不過是明珠蒙塵,在你手里方能物盡其用。” 齊穆思量片刻,最后雙手接過,鄭重其事地俯身給曲默磕了個頭,沉聲道:“謝主子賞賜?!?/br> 曲默低頭瞇眼看了看齊穆,而后展臂一撈,鎖著齊穆的脖頸將他撈了起來,佯作發(fā)怒:“我說過多少回了,你我并非主仆,我至多算你的上司,私下里,你莫要行這些叩拜的虛禮?!?/br> 曲默的手臂勒得緊,幾乎算得上是鎖喉,齊穆臉色憋得通紅,忙道:“屬下知、知道了。主——” “嗯?”曲默長眉一挑,旋即松了手,又問道:“我將將才說過什么?” “那該如何…咳咳……”齊穆搓著生疼的脖子,眼眶里滲出來淚花直打轉,“如何……稱呼?” “你自己想。邱緒比我大些,有時叫我的字,有時叫我‘曲三’。” “那其他人呢?相府里這些人?” 曲默應道:“常平都瞎喊的,一時‘爺’,一時‘少爺’,到底也不知是他按著誰的輩分排的。曲江那個老貨倒是一直喚我‘小公子’,我十歲的時候就這么叫,現如今我都二十多了,在他嘴里還是‘小公子’?!?/br> 說著說著曲默自己都笑起來了,“要是曲江能活得長久,我看等我七老八十了,他還叫不叫‘小公子’?!?/br> 齊穆聽了,也抿嘴笑,臉頰凹出一對梨渦來,幼圓的眼睛也瞇成一雙月牙。 “你是正經在兵部登記造冊過的,既非賣身入相府的奴隸,便不必跟常平曲江他們一道改稱謂。在外人面前以官職稱呼我即可,私底下怎么稱呼,隨你。今日說了這許多,只是想告訴你,莫把自己輕賤了?!?/br> “是?!背F酱怪^,低聲應了,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我叫你主子,也不全是因為暗衛(wèi)營的規(guī)矩。” 曲默聞言,笑意盈盈地問道:“哦?” “你帶我到燕京來,我心里很感激,也很敬重你……” 齊穆的頭壓得很低,聲音亦是如此,但曲默能聽出他言語中的鄭重其事。這廝原是個不太會說話的,話能說到這份上,想必曲默在他心中的分量定是比嘴里的重上許多。 曲默了然,他拍了拍齊穆的肩頭:“一時改不了口,便先這么叫著罷。我……盡量不負你的敬重?!?/br> 和弦居的人來報,說曲鑒卿等人已議畢,諸位大臣也都送出府了,問曲默何時過去指示行路的安排。 曲默朝齊穆道:“你去收拾兩件衣裳,到時跟著隨行的隊伍一塊去?!?/br> “將父親每日見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記下來,回來時一并拿與我看。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父親的安危,他若是有個閃失,你也不必回來見我了。” “是。” 待收拾安頓好一切,已過了晌午了,宮里派來的金亁衛(wèi)隊也到了。此前曲鑒卿一直不得空,曲默也忙的腳不沾地,又要計算行程,又要安排鐵衛(wèi)與金亁衛(wèi)隊路上的守衛(wèi)等事務,臨行前曲默才有機會跟曲鑒卿說上兩句話。 衣物細軟已裝車先行,相府正門大開,四乘的馬車在門外已等候多時了,曲默扶著曲鑒卿上車,又交代了馬夫幾句諸如“多走官道”、“不入野店”之類的話,而后探身進車。 畢竟是四乘的馬車,里內很是寬敞,軟墊、小桌之類的物件一應俱全,側座也長,人若困頓,躺下小憩亦無不可。 小香爐里燃著和弦居常年用的蘇和沉香,煙極淡,香氣卻清冽綿長。 曲鑒卿靠在軟墊上,閉眼休息,一上午在書房議事已經耗去了他太多精力。 “我……當真不能跟著一塊去么?”曲默再一次問道。 曲鑒卿用指腹揉著太陽xue,“先前說好的事,豈能出爾反爾?” 曲默不再問了,他牽過曲鑒卿的手,拇指摩挲著曲鑒卿的掌心,而后十指交錯相扣。他不再出言,只是靜靜坐著,享受著這分別前格外珍貴的獨處。 時間如霧靄一般無聲而緩慢地流動著。 良久。 “時候到了,該走了?!鼻^頭去看曲鑒卿,輕聲在他耳邊言道。 聞言,曲鑒卿只是輕輕頷首。 曲默抬起兩人交握的雙手,在曲鑒卿手背上印下一吻:“去了千萬好好養(yǎng)傷,莫再cao心了。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便叫鐵衛(wèi)去接你回來。” “嗯。”曲鑒卿側眸,兩廂對視間,曲鑒卿突然道:“安分在亁安山待著,莫做傻事?!?/br> 曲默臉上的神情有一瞬的凝滯,“我……能做什么傻事?” 曲鑒卿抬臂,單手捧過曲默的臉頰,輕聲言道:“乖一些,少跟皇家的人打交道,在家等我回來?!?/br> 曲鑒卿眼中少見的溫柔足以讓曲默沉醉,他伸手覆在曲鑒卿的手上,嗔怪道:“有什么乖不乖的?父親還以為我是小孩兒呢?叫別人聽去了,我還有何顏面在軍中立威,這統領怕是也做不得了?!?/br> 曲鑒卿將手抽走,笑道:“某些人耍賴撒嬌的時候記不起自己官居幾品,掌兵幾何。別人一說,他卻要抖威風,好沒道理?!?/br> 平日里那些情愛上的事被曲鑒卿這么一抖,縱使曲默臉皮厚,臉上也不禁紅云朵朵,燒了起來。他將要出言反駁,卻聽得外頭車夫催促道:“大人,長公主殿來了,該走了?!?/br> 被曲鑒卿是有意還是無心,這一番調侃,倒的確是讓曲默心中因將要離別而起的惆悵,消散了幾分。 曲默咳嗽一聲,正了神色,道一聲:“父親,你……路上千萬小心?!?/br> 曲鑒卿頷首應道:“會的?!?/br> 金亁衛(wèi)鐵騎開道,兩輛馬車隨行,一陣喧囂的馬蹄聲過,蕩起相府門前一陣塵埃。 曲默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喧囂不再,塵埃落定,下人們也都開始關上正門。 常平拿了披風來,從后頭給曲默披上,“爺,回去罷,今日風大,小心著涼?!?/br> 曲默垂下眼睫,頭也不回地吩咐:“收拾東西,我今晚回亁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