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公主獻(xiàn)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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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br> “一,二,三……” 曲默躺在御書房的地毯上,嘴里銜著一根毛筆,手朝后擔(dān)著腦袋,翹著二郎腿,漫無目的地數(shù)著數(shù)。 這是曲默待在這地方的第二天。他已經(jīng)從一開始的惶恐不安,變成了如今的躺平接受。 皇帝并不對他用什么刑罰,只是不許他出去,甚至連門口的守衛(wèi)都撤走了。 以曲默的身手來說,破個門鎖或者爬個房易如反掌,但他卻不能離開這御書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是逃出了宮,難保不會再上一次通緝令?;蛟S本來沒事,私逃出宮惹怒了皇帝反而引火燒身。況且這皇宮大內(nèi)有的是高手和暗衛(wèi),出得去御書房,不代表在外頭不會有人阻撓,纏斗一番耽誤事,總使贏了也出不去。 曲默原先還想著皇帝今天該是要來書房處理政務(wù)的,到時候見機(jī)行事,說不定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便是皇帝就此改變心意了也未可知。 誰知王鞠早晨來拿卷軸的時候告訴曲默:統(tǒng)領(lǐng)不必憂心,陛下有東西兩個書房。 曲默徹底斷了念想。 第三日。 被關(guān)了這幾天了,曲默也想清楚了。 他猜皇帝八成也是不敢動自己的,否則早早一刀砍了了事,何必大費周章地將他關(guān)起來細(xì)細(xì)折磨?至于這其中緣由,究竟是皇帝害怕逼得急了曲家會造反,還是怕殺了他曲鑒卿會借此罷朝,這便不得而知了。 總之眼下他是個重要的棋子,被放在皇帝與曲家博弈的棋盤上。 每日巳時與酉時,有太監(jiān)來開門送飯,書房后院有茅房,吃喝拉撒倒是不成問題。只是沒有人與他說話,送飯的太監(jiān)個個都像鋸嘴葫蘆似的一言不發(fā)。 哦,倒是有一句,每回飯點都有個太監(jiān)對曲默說:陛下口諭,統(tǒng)領(lǐng)若是想通了,便讓統(tǒng)領(lǐng)支會一聲,咱家可代為通傳。 其余的,半個字都不多說。 第四日。 一連數(shù)日不聞人聲,曲默悶壞了,他甚至開始主動看書了。 從治國經(jīng)略,到山川圖志,再到兵法與諸子百家,連皇帝書桌抽屜里的折子曲默都看了——多為朝廷一品大員的奏章。這奏章主要分為三類,一類是曲鑒卿上奏的,還有一類是附和曲鑒卿的,剩下則是彈劾或是反對曲鑒卿的。 不是曲默托大,如若皇帝將他關(guān)上個一年半載的,那明年的春闈,他說不定還真能高中,成為曲家自曲鑒卿以來的第二個金科狀元。 曲默都想好了,到時候“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他可要穿著狀元袍到老族長面前狠狠耀武揚威一番!誰叫那老東西總是看他不順眼?左一句不懂禮法的粗莽武夫,右一句愧對亡父的不肖子孫。 至于曲鑒卿呢? 曲默認(rèn)為自己在曲鑒卿心里還是有些分量的,怕耽誤曲鑒卿養(yǎng)傷,他其實并不想讓曲鑒卿知道自己被關(guān)在宮里的事。但在他皇宮數(shù)日不曾回家,曲鑒卿必然已經(jīng)知曉了。只是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第六日。 曲默的悠閑散漫蕩然無存,他連看書的興致都沒有了。 這書房像一所與世隔絕的監(jiān)獄,每天能看見的只有書和書,還有書,以及書。 連送飯的太監(jiān)也不肯施舍一句話語了,他們只是敲門,而后將吃食放在門外——知道他不出去,連門鎖都不上了。 一整日,曲默都坐在那張彰顯著皇帝尊貴身份的龍頭高腳大長書桌上,將頭深深地埋進(jìn)臂彎里,直到夜幕降臨。 第七日。 冬日的光照弱的可憐,快到正午的時候,才有些微光線透過簾布的縫隙照到書桌上來。 曲默醒了,他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呻吟聲,伸手擋住眼睛。待意識清醒之后,他從書桌上下來,走到門前站定了。 他已經(jīng)兩日未進(jìn)食了,頭發(fā)亂糟糟地,原先束好的發(fā)髻散落,一頭長發(fā)凌亂地披在肩上。深青的胡茬蔓延在他的唇周和下頜,用來遮蓋左眼的面具也跌落在地上。他將頭垂得極低,額前的發(fā)絲落在他那桿精致高挺的鼻梁上,而后遮住了異色的雙眼和干燥開裂的嘴唇。 接連數(shù)日未能換藥,他后背上的舊傷似乎犯了,隱隱約約能嗅到鐵銹一樣的血腥味,還有些藥粉腐壞之后發(fā)出的酸苦味。他不知那是他鼻子壞了,還是后背的傷口當(dāng)真開裂了,但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頭疼如約而至。 …………………… 房內(nèi)昏暗一片,讓人分不清是凌晨、是傍晚、還是陰沉的白天。曲默在門口醒來,他不知上一次是何時睡過去的,亦不知這是第幾日,但事到如今,時間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睡了一覺,頭疼的癥狀緩解了許多。他扶著昏沉的腦袋坐了起來,喝了些水。 他的頭腦一片混沌,唯有兩個想法不斷交替著。一個是懷疑自己是否已經(jīng)成為曲鑒卿手中的棄子,另外一個則是沖出去殺了皇帝。 曲默跌跌撞撞地朝書桌走去,他想在出去之前寫封遺書給曲獻(xiàn),若是死了也好給她報個信,然而兩三日不曾進(jìn)食體力實在不支,精神也有些恍惚,看東西開始重影,他只覺得地面上坑坑洼洼的,讓他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房中的柱子也彎彎曲曲、忽遠(yuǎn)忽近…… 勉強走了幾步,腳下好似踢到了什么東西。 他頓住了步子,瞇起眼來想要辨認(rèn)清楚——是先前被他扔在地上的面具。 他慢慢彎腰去撿,卻在手碰到那東西的瞬間,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內(nèi)宮暖閣。 燕貞與皇帝這一盤棋已下了半個多時辰了,兩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皇帝是年紀(jì)大了,很難耗費長時間去專注做一件事情,燕貞則是根本心不在焉,眼睛盯著棋盤,心思早已神游天外。 好在大太監(jiān)王鞠及時趕到,打破了這個僵局,“陛下,送去書房的吃食已三日不曾動過了,那位似乎在里面沒動靜了。是否要派人進(jìn)去看看?” 啟宗帝燕賀磋磨著手中的棋子,沉吟片刻,看向燕貞問道:“你覺得呢?” 燕貞沉默著低頭,眼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他沒想到曲默竟然這樣犟,已經(jīng)到了絕食明志的程度,擺明了是給皇帝兩條路——要么放他走,要么讓他死,橫豎他是不會娶李懷清的孫女。 “皇兄急什么,逼著他吃些東西,總之死不掉就是了。再跟李太傅商量商量,看看能否傳她孫女入宮一趟,指不定曲默看見那知書達(dá)禮、溫婉漂亮的大家閨秀,便改了主意呢?” 關(guān)上三天不松口的人,再關(guān)三年也不會松口,燕貞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卻不能說。只因這一計是他獻(xiàn)與皇帝的,若是再由他來開口放人,豈不是自打自臉么? 皇帝哈哈大笑一聲,拍著燕貞的肩:“這倒是個好方法。你小子一向不涉足朝堂事的,這回為了你那被曲默查封的妓院,不可謂不‘盡心’?!?/br> 燕貞也跟著彎了彎唇角,陪襯地笑,只是眉目間冷若寒霜。 “皇兄別拿臣弟取笑了。為陛下分憂原是臣弟本分,只是臣弟自知才疏學(xué)淺不敢插手朝政,怕給曲相……還有皇兄添亂?!?/br> 皇帝聽聞“曲相”二字,滿面笑容有一瞬停滯,但很快便又恢復(fù)如初了。 “朕乏了,今日便到此為止罷,這殘局留著,下回繼續(xù)……嗣禮也多來宮里走走,陪朕說說話?!?/br> 皇帝一番例行公事的客套話剛說完,便有小太監(jiān)來通傳,“陛下,那丞相夫人、也便是北越長公主赫連白蕤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告?!?/br> 皇帝正是心疑:今日是親蠶禮,她一個被邀入宮觀禮的命婦不去皇后那兒,見自己卻有何要事?” 燕貞卻趁機(jī)請辭:“皇兄,既是長公主殿下要來,臣不便留下,這便退下了。” 此“不便”說的是赫連白蕤原本是要嫁給燕貞的事:燕貞好男風(fēng)并非什么大燕皇室辛秘,早于他在亓藍(lán)做質(zhì)子時便傳開了?!≡虑昂者B白蕤隨北越使臣覲見,她在金鑾殿上直言不愿嫁給燕貞,而后又親自挑了曲鑒卿做夫婿,算是讓燕貞落了個好大一個沒臉。不過燕貞一向不注重名節(jié),否則他好男風(fēng)的事情也不會傳得燕京貴族圈子里人盡皆知。 皇帝允了,道一聲“也好”,而后吩咐傳話太監(jiān):“傳她前來覲見?!?/br> 燕貞離去時,在宮殿外見到了正朝暖閣來的赫連白蕤,他心下一思量,開口叫住了赫連白蕤:“長公主。” 赫連白蕤頓足,側(cè)目將燕貞上下打量幾番,疑道:“我認(rèn)識你?” 燕貞淺淺一笑,嘆道:“真是貴人多忘事?!痹捖?,又道:“不過不要緊,本王記著殿下便好。你——” 赫連白蕤卻又出言打斷:“有事?我著急去見你們大燕的皇帝,沒閑工夫跟你閑扯?!?/br> 燕貞搖頭,笑道:“沒什么大事,只是問問,殿下此次前來可是為了尊夫養(yǎng)子?” “你是何人?姓甚名誰?官從幾品?可有功勛?你不自報家門,我為何要平白無故回答你的問題?若是無名無姓一白丁,也配窺探我的目的?”赫連白蕤邊說邊朝燕貞走去,直到兩人之間只隔一步之遙,“真是好生無禮的大燕男人。” 燕貞臉上慣常戴著的笑臉有一絲皸裂,而后反將一軍:“本王是這大燕天子的弟弟,燕貞。也便是長公主你原本的和親對象?!?/br> 赫連白蕤聞言,后退幾步,重新上上下下地、像集市上挑牛羊rou一般打量著燕貞,眼中漫上一絲厭惡,“原來是你……” 燕貞被赫連白蕤這眼神看得難受得緊,似乎他是什么比市井潑皮、下三濫無賴更不如的草包,跟他沾上關(guān)系是一等一令人不齒之事。他漸漸惱了,正等著下文好反駁,不料赫連白蕤撂下這四個字便轉(zhuǎn)身,帶著身后的隨行婢女離去了。 燕貞瞇眼看著她的背影,神情陰鷙,雙目冷若寒霜——蠻夷之女倒是到大燕講禮儀立規(guī)矩來了?黑皮愚婦班門弄斧爾。若非順?biāo)浦?,須得用你來送走曲默,今日定要你好看?/br> 皇帝手執(zhí)一份文書,佯作在處理公務(wù),一副日理萬機(jī)的模樣。 “陛下。”赫連白蕤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做了個北越的覲見禮。 待赫連白蕤出聲,皇帝方抬頭,慈眉善目端出一貫的溫和,“免禮。公主新婚燕爾,在大燕還住得慣否?曲相待你可好?若有甚么不滿之處,盡管跟朕提?!?/br> 赫連白蕤自然聽得出這是客套話,這大燕皇帝若是能為她做主,她也不會被迫被嫁到大燕來。只見她微笑著頷首,頗有一國公主之尊貴雍容,“駙馬待我一切都好,只是和北越相比,大燕太冷了,我一時還不大習(xí)慣。” 赫連白蕤不想叫曲鑒卿為“曲相”或是“夫君”,而是用了“駙馬”這個主賓分明的稱呼。是為了提醒皇帝,也是為了提醒自己——她不是那種嫁了人,便認(rèn)同自己是某某夫人的女子,從夫居亦是迫不得已。相反,她是一國公主,曲鑒卿則并無爵位在身,后者才是那個應(yīng)該以北越駙馬自居的人。 皇帝不知是沒聽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只是笑瞇瞇地連說了兩遍“那便好”,又說要賞給赫連白蕤一件北疆進(jìn)貢的特品狐裘披風(fēng)保暖,最后才問道:“公主見朕,所為何事?” 他只不過年過半百,卻因沉溺酒色,臉上已經(jīng)起了老年斑,笑時臉上堆起褶子,將斑夾在中央,像是一條長著人臉的癩皮狗。沒得讓人看著犯惡心。 赫連白蕤忍住厭惡,應(yīng)道:“為了駙馬養(yǎng)子一事。不知他犯了什么錯,陛下要責(zé)罰他,將他關(guān)在宮內(nèi) 七八日?如今外頭風(fēng)言風(fēng)語地傳著,我聽見多日了,這才有一問,望陛下見諒?!?/br> “莫非是曲相派公主來做說客不成?”皇帝心下了然,卻故作訝異,而后又以一副打趣的口味說道:朕原以為他倒是沉得住氣,數(shù)日不置一詞,卻原來讓一介女子來替他領(lǐng)這教子無方之過?!?/br> “這倒并非如此。”赫連白蕤道,“駙馬大婚當(dāng)日被刺殺,如今還臥床靜養(yǎng)。我聽外有傳言說他與那養(yǎng)子不和已久,我雖并未證實過,但我入相府一連數(shù)日,駙馬的確并不曾跟我提過不曾跟我提起曲默此人,更不用說曲默被罰入宮一事。今日趁著親蠶禮入宮,我前來求見陛下,其實是有旁的考量。” “哦?”皇帝反問一聲,像是起了興致。 “ 如今曲默犯錯受罰,曲政作為養(yǎng)父受傷自顧不暇,不為他求情也情有可原。我卻已與曲政成婚,也算得是那曲默的嫡母,我若再不來,大燕的臣民豈不嗤笑我這個新婦容不下曲家的子嗣?傳出去辱沒了我北越王室的名聲,被我兄長知道了……怕是不利于北越與大燕兩國之邦交?!?/br> 皇帝蹙眉,正思忖著,外頭大太監(jiān)王鞠忽然進(jìn)來了,湊到皇帝耳邊悄聲說了一句不知什么話,而后又遞給皇帝一封書信。 赫連白蕤在書信背面瞧見兩排字—— 陛下敬啟 草民曲煒敬上 赫連白蕤先前了解過,是以知道“曲煒”是如今曲家大族長的姓名。 皇帝避開赫連白蕤讀了信,而后才道:“公主先前所言有理??丛谀愕拿孀由?,朕即刻便下令,放曲默出宮。” 直到最后應(yīng)允,皇帝也不曾回答赫連白蕤最開始的問題--曲默究竟是犯了什么錯,要被軟禁在宮里?;实鄄徽f便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赫連白蕤也只得作罷。 她對救曲默出來毫無興趣,但自從上回曲默說他有個嫁到亓藍(lán)去的jiejie之后,赫連白蕤便對看曲家的熱鬧很是上心,這也算是一種苦中找樂子了。 回相府的路上,赫連白蕤坐在馬車?yán)锔袊@道:曲鑒卿那陰沉病秧子的話還真是好用。她吐豆子似地說上一番話,老皇帝果然便允諾放了曲默。她原本還等著被皇帝拒絕,回去嘲笑曲鑒卿一番呢。這下平白少了許多興味,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