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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滿朝歡[偽父子]在線閱讀 - 九十一:偶獲圣恩

九十一:偶獲圣恩

    91

    “曲政沒死成,赫連白蕤被抓回相府……”燕貞坐于案前,提壺煮茶,自斟自酌,“北越使團(tuán)所宿驛館外有重兵把守,你回去必被生擒。西北、正西、正北,三面城門已被曲默的人封了,若想回北疆只能南下,繞整個亁安山而行,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燕貞倒了一盅茶,推給對面坐著的月翎,“嘗嘗,今年春上江南采摘的雨前龍井,北地喝不到的。”

    月翎少見地未穿紅衣,一身素色衣衫將她的臉色襯得煞白,淺灰的雙眸低垂,她單手執(zhí)起茶盅小啜著,神情呆滯,食不知味。

    少頃,她放下茶盅,雙唇輕啟,欲言又止。

    “斯人已逝,莫要再揪住那些陳年舊事不放了?!毖嘭戄p飄飄地勸了一句。

    月翎抬頭去看他,雙眸不復(fù)往日神采,“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想替族人要回月翊的孩子,但我看著那孩子,我…我沒辦法不想起月翊,就好像他還活著……我真的要瘋了……”

    她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淚珠從羽睫上滾落,沾濕了粉腮。她是曲牧那一輩的人了,年逾四十,肌膚卻仍如妙齡少女一般白皙光潔,而月族之中卻更有甚者——八十老嫗烏發(fā)花顏、唇紅齒白。

    月族人,女子長壽容顏不老。男子雖筋骨強(qiáng)勁,于武學(xué)上有常人所不及的天賦,卻不知為何大多因病早亡。

    燕貞輕嘆了口氣,遞給月翎一方帕子,“你未能如約殺了曲政,本王便不能助你帶走曲默。此事以后再另做打算罷,現(xiàn)下你得盡快逃回北疆,否則曲家一旦運(yùn)作起來——”

    燕貞頓了頓,眼中一片肅穆,“你我都大禍臨頭?!?/br>
    曲默跟王鞠一路同行,到了宮里,王鞠先一步進(jìn)去通報,而后殿外當(dāng)值的小太監(jiān)才帶曲默進(jìn)去。

    皇帝下了早朝,正在書房用午膳。

    曲默跪在殿里行大禮,“臣驍騎營統(tǒng)領(lǐng)曲默參見陛下?!?/br>
    “快快起身”,啟宗帝道,“愛卿可用過午膳了?”

    曲默站得筆直,垂首,眼觀鼻鼻觀心,老實應(yīng)答:“回陛下,不曾?!?/br>
    “過來,坐這兒跟朕一塊用”,皇帝說著,又看了王鞠一眼,意思是讓他給曲默添一雙碗箸。

    王鞠立馬會意,笑著頷首,到殿外吩咐去了。

    曲默雖不知皇帝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他自認(rèn)并非寵臣,和皇帝共享飯菜的殊榮,只怕曲鑒卿這樣的臣子才有——不過曲鑒卿并不以此為榮便是了。

    是以,曲默自要謙讓的,他只見他撩起衣袍,單膝跪地,低頭沉聲道:“陛下萬乘之尊,微臣豈敢?!?/br>
    皇帝朝曲默招招手,和藹笑道:“無妨,愛卿莫見外?!?/br>
    若不談燕賀是一國之君,但看那富態(tài)的樣貌,倒覺得他是個慈眉善目的長者,只是眼下發(fā)青,拿筷子的手腕也有些虛浮顫抖,一看便是沉溺酒色,被掏空了身子。一把年紀(jì)了,還不愛惜身子,也難怪外界傳言說燕賀不剩幾天好活,這“明治”的年號用了十八載,是該到頭了。

    太監(jiān)抬來了一個小方桌,擱在皇帝下位,傳的菜都是和皇帝那桌一樣的珍饈美味,曲默落座后,侍女便在一旁布菜。皇家食宿禮儀最是繁冗,好在曲默還記著當(dāng)太子伴讀時教習(xí)嬤嬤們教的東西,一頓飯雖然吃得拘謹(jǐn),但還不至于出錯。

    飯罷,皇帝賜茶。

    料想亁安山的口風(fēng)還算緊,沒把吳疴尸體失蹤的事泄露出去,否則皇帝知道了斷不能如此客氣。不過也是因著吳疴現(xiàn)在只是草民一個,身上毫無利用價值,除卻燕無疾還恨著他,想用他的死來嫁禍燕無痕之外,再無人肯主動關(guān)心吳疴了。他的死訊傳不開,也在情理之中。

    “朕聽手底下的人上報,說是你父親昨日遇刺了?”

    曲默神色一黯,避席躬身應(yīng)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br>
    而后曲默便順著皇帝的話頭,將昨日曲鑒卿遇刺一事,一五一十、事無巨細(xì)地說了。當(dāng)然,談話中不包括月翎,他只將月翎說成假扮赫連白蕤的女刺客。一番話,九真一假,倒也讓皇帝深信不疑。

    “朕即刻遣太醫(yī)院首席到相府為曲相診脈,另外再命各衙禁軍嚴(yán)查往來人口,務(wù)必將刺客捉拿歸案?!?/br>
    “愛卿切莫憂思過度,先回相府侍疾盡孝。”

    “晚些時候,朕命京宮廷畫師到相府去,你且將那兩名刺客的樣貌描述詳盡……”

    “畫像張貼在城門與各地告示處……只是你父親是國之棟梁,不好以他遇刺的名義抓捕刺客……”

    曲默一一應(yīng)了,最后又頷首,拱手道:“一切聽從陛下吩咐,微臣替家父謝過陛下體恤恩典?!?/br>
    皇帝看著曲默,瞇著眼笑,心想:曲鑒卿這樣一個清冷驕矜的人怎會養(yǎng)出如此謙恭的兒子來?外界傳言他父子二人不和或許為實,否則曲默身為人子,為何曲鑒卿大婚當(dāng)晚,怎可不在相府?

    自古帝王專制衡。想到此,燕賀便不由生出些別樣心思來——派鎮(zhèn)撫司的探子查查,若是他父子二人當(dāng)真不和,倒是可以扶植曲默一二。

    如此想來,啟宗帝燕賀看向曲默的眼神便更為和藹了,“愛卿還是太客氣了…你小時候,那時你生父還在世,朕還抱過你呢……”

    相府。

    曲鑒卿從劇痛中醒來,恰巧侍女去外間換盥洗用的水,房中無人。他嘗試著睜開雙眼,但眼球上好像糊了一張黑紅的血膜,朦朦朧朧地看不清,身上無一處不痛,無一處能動。他嘗試著叫人,卻只能發(fā)出些沙啞粘稠的喘息,而后喉頭涌上一絲令人干嘔的腥甜,有濃稠的血漿從他嘴角溢出。

    從暗處飄出一個身影,那人身上穿著禁軍的胸甲,走到床榻前跪下,“大人?!?/br>
    曲鑒卿放在床邊的手動了動。

    那人會意,低頭抱拳,道一聲“失禮了”,這才上前,拿起床頭的帕子拭去曲鑒卿嘴角和流到頸子里的血污,遞了溫茶,托著曲鑒卿的背漱口,最后又扶曲鑒卿躺下。

    “默…默兒……”曲鑒卿勉強(qiáng)從喉管里擠出一句沙啞的呻吟來。

    “公子無礙,早些時候?qū)m里王鞠送陛下密詔到府中,公子受命進(jìn)宮去了。等他回來,可要將您蘇醒的消息告知與他?”

    良久,曲鑒卿才將頭稍稍左右一擺,是拒絕。

    “是?!?/br>
    外間響起了腳步聲,是侍女端藥回來了,那身著禁軍甲衣之人身影一閃,跳到了房梁交界的暗處,隱蔽不見了。

    像是聽了曲默無礙便心安了,又仿佛他醒來只為了問這一句,曲鑒卿神志恍恍惚惚,未等侍女走到內(nèi)屋,頃刻之間,又昏迷過去。

    曲默不知那老皇帝哪來的興致,飯后完吃茶,又讓他陪著去御花園賞梅,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逛了約莫半個時辰才罷了,而后說是過年了,便賞了曲默許多吃食、布帛,甚至擺件和玉飾,不知道的還以為曲默立了多大功勛似的。

    曲默雖惦念著曲鑒卿的傷勢,但皇帝不開口,他怎好主動請辭?他又是陪著皇帝逛御花園,又是謝恩、跟著王鞠領(lǐng)賞賜,這一來一去光是路上便花費不少時間。

    回到相府時,遇上京兆尹衙門的畫師奉旨前來,曲默想著皇家介入到底效率高些,便如實交代了月翎與那蒙面刺客的長相,另外又叫那畫師去老宅一趟,順帶將曲瀅萱的畫像也畫上一份,到時候刻了印版,一道兒發(fā)告示。

    閑下來后,已是酉時,常平進(jìn)來傳膳。

    同晚膳一塊端進(jìn)來的還有熬制好的藥汁,曲默擰著眉喝了,趴在小榻上讓常平給他背上的傷換藥。

    “父親…嘶…父親可醒了?”

    “不曾,陳太醫(yī)下半晌來了,給大人施了針,開了新方子吩咐熬了藥,便走了?!?/br>
    “好一個庸醫(yī)”,曲默咒罵道。

    外頭門僮敲了敲臥房的門,“公子,江總管來了?!?/br>
    “知道了,讓他在外面候著?!?/br>
    等常平給纏上新的紗布,曲默便套上衣袍,下了榻。

    常平機(jī)靈地開了臥房的門,曲默系著衣袍帶子,一面朝外走,一面朝曲江問道:“長公主那邊一切安好?”

    常平到客廳擺弄碗筷食碟,見曲默有走的架勢,忙喊道:“爺!您上哪兒去?!飯還沒吃呢?!”

    曲默擺了擺手,“你們吃罷,我還有事?!?/br>
    曲江跟在曲默身后:“回公子,柳夫人將長公主殿下安置在以前小姐住過的荷香別苑,院內(nèi)還算安靜,聽伺候的侍女說,長公主今晨到別苑,沐浴之后便睡下了,申時起來用了幾塊點心,而后便一直坐在窗邊看景?!?/br>
    “還算乖順”,曲默頷首,“好生照顧,她畢竟是我父親的女人,吃穿用度都給她最好的,她有什么需求也盡量滿足。萬萬不能再叫她跑了,若有閃失,我拿你是問。”

    “是?!?/br>
    兩人邊走邊談,巷道冷風(fēng)吹過,曲默虛虛握拳在唇邊,輕咳了兩下。

    曲江關(guān)心道:“公子萬萬保重,大人已然重傷臥床,您若再貴體抱恙,咱這府里的天可就塌了?!?/br>
    曲默擺擺手:“小風(fēng)寒而已,不妨事。萱萱有消息了嗎?”

    “老奴無能。已照您吩咐盤問了闔府上下,只有蘅蕪齋的、以及昨日巡守的侍衛(wèi)說是看見晴樂姑娘抱著小小姐往婚宴那邊去,除此之外,再無他人見過了?!?/br>
    “行,我知道了。這幾天府內(nèi)各夫人也好、下人也罷,如無必要嚴(yán)禁出府。實在要出去,也要秉明緣由,而后簽字畫押。另外,謝絕來客,只說我父親與北越長公主新婚燕爾、情意正濃,叫外人莫要打擾。若是找我的,則直接他帶到蘅蕪齋便是?!?/br>
    “是?!?/br>
    “我是男子,后院各夫人處,我不便親往,還是和往常一般,你和柳夫人兩人打理便是。”

    曲江思忖片刻,方開口,“您先前小半月沒回府里了,大約不知道——大人將后院那些姬妾們都遣散了,有原籍的領(lǐng)賞之后發(fā)回原籍,無原籍的女侍,也都賞了銀兩、銷了賣身契,叫她們各自出府討生活去了。只有幾個與大人有過肌膚之親的、或是實在不愿意出府的留下了……算上柳夫人,這些女子也不過五六人而已。”

    曲默慢慢頓住了步子,側(cè)首不解道:“為何?”

    而后不等曲江開口,他便搖頭笑了,是笑自己的蠢笨,“瞧我這腦子…自然是有正妻要入主相府后院,父親得遣散那些女人,免得長公主殿下不悅?!?/br>
    正巧兩人到了攬星齋。

    “去藥廬請岐老的人可有消息了?”曲默問道。

    曲江無奈地?fù)u頭:“日夜兼程,最快也要兩天一夜才能到藥廬,昨夜府里才派人去,哪兒能這么快就到了?”

    曲默輕嘆了口氣:“是我著急了…父親長久不醒,我度日如年,著實難捱。你忙去罷,我進(jìn)去看看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