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莊的房屋分布成一個向北彎曲的一字型，背后貼著臺子嶺一條山脊，前面則是一條不寬不窄的山溪。

    賀呈兩兄弟當初建房子的時候，沒有和村里其他房子建在一處，而是在里村一里地的一處緩坡上開了塊地，邊上攔著一顆老榕樹，將房子隱隱遮住，從遠處看，這座不大的土屋便像是在村莊里隱形一般。

    雖然有樹遮掩，但房屋采光卻是頂好的，由于一磚一瓦都是兩兄弟親手堆砌的，房子反而處處都建的十分舒適實用。

    考慮到兄弟倆較一般人更加魁梧高挑的體格，房子的門窗都是往大了造。打磨光滑的木窗木門，簡簡單單的線條，沒有一處多余裝飾，卻反常的透出幾分古樸大氣。

    新一天。

    雨沒再繼續(xù)下，天還是陰沉沉的，厚重的烏云絲毫沒有散開的跡象，黑壓壓一片連著遠方的山頭，云霧環(huán)繞下，山林的蔥綠也暗淡不少。

    村子里，偶爾來往的人各個縮著脖子快步安靜的走著，害怕說話聲音大點兒就驚動了打盹兒的龍王爺。

    榕樹繁茂的枝頭下，質(zhì)樸的土房子安靜佇立著，窗門洞開，卻沒有光線透出來。

    天氣不好，男人沒有點燈，只是把凳子搬過來貼著窗戶，靠著幾分天光進行手上的活計。

    做慣了農(nóng)活的身軀十分健壯，長手長腳坐在跛腿的凳子上，看著委屈。

    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陽光的常年曝曬，男人的膚色比起一般農(nóng)家漢還要更加深沉，此時處在昏暗的環(huán)境里，那種黝黑甚至被陰冷的光線鍍上了幾分金屬光澤，破舊的背心松垮貼在身上，卻根本沒有遮掩住男人脊背上蜿蜒而下的肌rou起伏。

    直接暴露在外面的雙臂更是明顯，寬大的肩背橫的筆直，發(fā)達的肱肌即使在放松情況下也微微鼓起，隨著男人手上的動作顫動。

    莫關(guān)山睜眼時，看見的就是賀丘的背影。

    連睡了兩覺，醒的比往常早，但卻不出意料的還是家里最后醒的那一個。

    家里安靜的很，莫關(guān)山伸長脖子瞟了一眼，只瞧著他大哥手指翻飛，麻利的編著竹篾，旁邊還放著兩個已經(jīng)成型的簍子。

    左右望了望，二哥好像不在家，不知道一大早去哪兒了。

    “大哥，早?！比嗔巳嘌凼海P(guān)山下床提拉著拖鞋走了過去，身體沒骨頭似的朝前一軟，半站半趴，賴在了賀丘背上。

    “嗯，”突然貼上來的溫軟讓賀丘身體僵了一瞬，發(fā)現(xiàn)是小弟，便又放松下來，偏頭看見莫關(guān)山支棱著一頭亂發(fā)，彎了彎眼睛，騰出手揉了一把。

    “睡好了？”說著抬起下顎朝右邊點了點，“洗臉水打在盆里，灶上給你溫著飯，收拾好了先去吃?！?/br>
    莫關(guān)山含糊應了一聲，把頭埋在男人的后頸撒嬌似的蹭了蹭，過了一會兒才蓄足力氣似的，站起身子走了過去。

    彎腰掬了一捧水在臉上隨便抹了抹，又出去在院子邊上舒舒服服放了水，步伐懶散的晃進廚房，抱著溫熱的粥碗三兩口吃完，不到三分鐘就又重新回到了賀丘面前。

    “大哥，你待會兒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前幾天李柱那小子跟我吹牛，我看他就是膽小鬼……”

    賀丘看著小孩兒聲音越說越小，眉毛橫橫吊起，嘴里不知含糊叨念著什么，就是說兩句又癟著嘴跟他撒嬌，說什么好不好。

    好，哪兒能不好呢？

    賀丘心里跟被暖水泡塌了一塊兒似的，軟綿綿的。

    “行，”伸手把莫關(guān)山嘴角的米粒兒拈了下來，自然的送進嘴里:“等我把手上的活兒干完?！?/br>
    對于小弟的要求，他幾乎不會拒絕。

    得到了滿意答復，莫關(guān)山暫時收了心，蹲下來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安靜看著人粗大的手指熟練的cao縱著細細的竹篾。

    莫關(guān)山性子躁，縱使男人手上功夫再漂亮翻出朵花來，他蹲了幾分鐘，眼睛還是在看著，若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那漂亮惡心眼珠子直直盯著虛空一處，根本就是在發(fā)呆，思緒早就不知瞟到了何方。

    從賀丘他們家走到村里，大概要十來分鐘。

    雖然房子連綿一片，分布卻并不均勻，由西到東逐漸從密集到稀疏，但反常的是，絕大部分村民都是住在東頭的。

    村西的房子多，除了村委辦公室現(xiàn)在還在使用，剩下都是一片不能住人的破敗老屋，據(jù)說是地主老爺以前的家宅。

    莫關(guān)山對這房子以前是誰的一點兒的不感興趣，只是偶爾在村里老人閑談時聽過兩耳朵，而且他老爹就在這邊辦公，沒事兒他都避的遠遠的兒。

    今天到這邊來，可不是心血來潮。

    他和李柱打了個賭。

    柱子他們捉迷藏的時候說在這兒撞見妖怪了，還不止一次，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有模有樣的。

    莫關(guān)山聽的不以為然，要是真有妖怪就憑他們幾個小傻子還能活蹦亂跳在這兒嚇唬人，早就被抓走了。

    再說了，真有妖怪他們幾個還一次兩次往哪兒跑，根本不帶怕的？妖怪好欺負啊？

    莫關(guān)山一點兒都不信。

    偏偏每次柱子他們到這邊捉迷藏的時候他因為自家老爹的原因拒絕了，導致根本沒有任何證據(jù)反駁。

    作為賀家莊的孩子王，向來說一不二霸道慣了的莫關(guān)山何曾這么憋屈過。

    于是他便和李柱約定，如果下次他們再遇到妖怪出來就偷偷跑出來告訴他，他親自去探探。

    剛剛吃早飯的時候看見柱子守在他哥院墻外邊兒，一臉神神秘秘，神色興奮又急躁，莫關(guān)山便知道，妖怪來了。

    站在墻皮剝落的院墻前，莫關(guān)眉梢上揚忍不住嘚瑟，他有些迫不及待等著嘲笑那幾個蠢蛋兒了。

    世界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

    他才不怕呢，你非要問他為什么叫上他哥，這不是前段時間農(nóng)忙所以對他哥想念的緊嘛，大哥一有空就被他帶出來玩，瞧瞧他對他哥多好！

    繞著墻走了半圈兒，莫關(guān)山仗著身量小，從后邊兒塌了一角的墻洞里麻溜鉆了進去。

    具體位置柱子已經(jīng)跟他交代清楚了，所以他要快點兒去探探虛實，去完了妖怪跑了怎么辦？

    到時候李柱子他們找借口推脫他都沒辦法。

    賀丘看著眼前破敗的院墻，下顎不覺繃緊。

    這才過去幾年？

    手撫摸過斑駁的墻壁，腦子里想著上次賀呈得到的消息，男人眼睛不自覺瞇了瞇，遮蓋住了鋒利的寒意。

    “大哥？”

    等到莫關(guān)山在那邊開始急聲催促，才輕巧一躍，手臂撐著墻頭翻了過去。

    這片院子面積很大，村委辦公也只是占用了前院兒幾間屋子，莫關(guān)山從后院摸進去，根本不用擔心被他爸和幾個叔叔撞見。

    按照李柱子他們的描述，莫關(guān)山順著院墻七拐八拐，很快摸到了目的地，賀丘不急不緩跟在后邊，透著幾分閑庭信步，對這片地方，似乎比帶路的少年更加熟悉。

    莫關(guān)山腳步飛快，順著長滿雜草的小徑奔向目的地。

    轉(zhuǎn)眼跨進一個庭院，剛剛走進去，他便察覺到幾分不同尋常，有什么聲音。

    剛下了大雨，蟲子似乎都被淹了，沒了音訊，哪里都是幽靜的，但現(xiàn)在莫關(guān)山卻聽見隱隱約約的奇怪啼叫聲。

    不似鳥鳴，比烏鴉那更加嘶啞，沒有規(guī)律一般，十分怪異。

    李柱他們說的就是這個院子，但他們也僅僅走到這兒就止步了，沒有膽子真的去瞧瞧是什么精怪。

    莫關(guān)山止住步伐猶疑了一下，回頭看見他哥順著廊道正在朝著這邊走來，咬了咬牙，放輕步子朝著發(fā)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他才不是膽小鬼。

    那聲音忽遠忽近，莫關(guān)山順著院子里的假山花石繞了一圈，才又發(fā)現(xiàn)一扇隱蔽的小門，推門進去，里面是更為精巧的一處小院子。

    這時聲音已經(jīng)十分清晰了。

    是人的聲音，莫關(guān)山篤定，而且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聲音時高時低，像是痛苦又似乎是別的，偶爾夾雜著幾句模糊的話。

    莫關(guān)山心里奇怪，臉上卻莫名有些熱。

    直覺讓他沒等大哥一起再行動，而是稍稍靠近了發(fā)出聲音的那間屋子。

    自從發(fā)現(xiàn)是人之后，他腦子里緊繃的那根弦便松了，要說妖怪他還需要哥哥壯膽，要是人，他怕個錘子哦。

    比起其他廂房，這一間明顯能看出人氣兒，雖然也很破敗，但是門窗上都沒有落灰，看起來還是經(jīng)常使用過。

    貼到門邊兒，莫關(guān)山才聽清，屋里面兒其實是有兩個人，除了那個大叫的女人，還有一個低沉的男聲，只不過男的聲音本身低啞，很容易被女人的聲音遮蓋，所以隔遠了就發(fā)覺不出來。

    里面的人似乎根本沒有想到會來人，房門只是虛虛掩著，莫關(guān)山貼著門縫，偷偷向里打量。

    視線昏暗，他看的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到右邊角落里有兩個人沒穿衣服滾在地上。

    一床破舊的棉被鋪在地上，男人壓著女人，四條腿糾纏在一起，屁股一聳一聳。

    莫關(guān)山認出被壓在下面的是隔壁村寡婦，有段時間經(jīng)常來纏著他大哥二哥，后來又突然不來了，背對他的男人一身橫rou，看不見臉，但是裸著身體一顫一顫有些惡心。

    隨著兩人的動作，他看見男人身下有條短粗的紫黑色的棍子捅進寡婦的下身縫隙里，進進出出。

    不，不是棍子。

    那是……

    像是忽然意識到什么，莫關(guān)山猛的往后一退，后背撞上一堵rou墻，接著眼前一黑，眼睛被男人的大手捂住了。

    賀丘跟在莫關(guān)山后面，本來還在想著賀呈說的的消息，思考下一步打算。

    但直到跟著小孩兒進了內(nèi)院，被女人突然高亢的呻吟打斷思緒時，才意識到壞事了。

    疾步趕了過去，就看見小孩兒貼著門縫，怕是已經(jīng)撞見了臟事兒。

    “別怕。”

    摟著人回到了外院不會被人發(fā)覺，賀丘才出聲安慰。

    懷里的人似乎被嚇到了，神色呆愣。

    賀丘把人抱在懷里手掌一下一下輕拍著小孩兒背部安撫，又想到這會兒還在屋里快活的始作俑者，心里生出幾分暴虐。

    “…哥、大哥……”

    嘴唇蠕動了幾下，才找回聲音。

    乖順的環(huán)著賀丘的脖子，讓他哥抱著他走，莫關(guān)山腦子里亂糟糟一片，像是突然被刺激的打通了經(jīng)脈。

    以前不懂的村里男人們在一起時吹噓暗喻的的笑話，曾經(jīng)擔憂很長一段時間隔壁柱子嬸兒晚上偷偷哭的謎團，二哥昨天晚上抵著他的寶貝棍子，再加上剛剛屋里糾纏的赤裸身體……

    好像就這么突然都明白了。

    倒沒有其他什么太多的想法，莫關(guān)山甚至腦子里最后的一個清晰念頭就是，昨晚二哥的棍子好像比剛才看見的粗大多了。

    不知道莫關(guān)山腦子腦子里想的什么有的沒的，在賀丘看來，就是小孩兒呆愣愣話都說不清。

    男人心疼的緊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都怪他沒注意晚了一步。

    抱小孩兒似的單臂把人兜在懷里，一邊走另一只手不斷輕撫莫關(guān)山的后背，想著回家要怎么跟人解釋剛才的事情。

    他不知道別家家長在這種事情上怎么教育的，但男孩子似乎天生就多一根弦兒，到了年紀自然而然就開了竅，女孩兒一般更羞怯些，到結(jié)婚才會有加重女性長輩教導。

    賀丘在開竅的年紀突縫賀家巨變，后來又長幾歲，身體開始變化后模模糊糊就明白了，至于賀呈，從小到大他沒有注意過這方面，但是長到現(xiàn)在，該懂得也都懂了。

    面對還稱不上男人的小弟，賀丘第一次感到有些頭疼。

    想不到辦法。

    還是等晚上賀呈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