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特別篇(1)
在被稀里糊涂推上皇位前,藏茭一直覺得這么傻乎乎的過下去也不錯。 他住在冷冷清清的冷宮里,不參與那些爭權奪利,只守著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小廝侍女,不想讀書了就跑到院子里撲撲蝴蝶,抓抓螞蚱,晚上和那些仆從同桌同食,便像是民間那樣一大家子人一樣其樂融融,不做那勞什子的皇子也讓他快活的不得了。 他的阿娘和他說過: “我們的小茭,只要能好好的活著,能每天都露出笑臉就足夠了。阿娘不想你背負上那些血海深仇,只要知道這世間還有阿娘是真心愛你的就足夠了?!?/br> 后來溫柔的阿娘病死在了除夕的晚上,那天夜里藏茭哭得很慘,他紅著鼻頭,揪著阿娘的袖口,懇求她不要離開她,聲嘶力竭地喊太醫(yī),小蘭小春也都去找太醫(yī),但末了踉踉蹌蹌地回殿里只喃喃: “木妃娘娘也病了……皇帝號令所有太醫(yī)都去給木妃娘娘問診號脈……” 阿娘那時候大抵是回光返照,她輕輕動了動指尖,被藏茭小心翼翼地抓住,慢慢貼在哭得潸紅的臉上,眼皮又粉又腫,像是一只初生眷戀的貓崽,一抽一抽蜷縮在母親的懷里,依依不舍不愿離開。 阿娘的目光像是斟了蜜的清酒,嘴唇像是山野欲謝的白梅,聲音像是幽谷里的一縷風。 她用盡全力攬住藏茭。 “沒事的,阿娘不痛哦,茭茭不要哭了,阿娘想看茭茭笑,一直笑,茭茭愿意滿足阿娘的心愿嗎?” 她每說幾個字就要重重的咳嗽兩聲,但目光卻依然那么明亮溫柔。 藏茭紅著眼眶聽她斷斷續(xù)續(xù)說完,然后用力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但眼角的淚水卻如小溪一樣蜿蜒垂到瑩白的面頰。 “阿娘……阿娘……” 藏茭哀哀地呼喚著瀕死的阿娘。 “不要離開我……”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對您就那么壞,連病都不給您看,阿娘這么溫柔,阿娘這么美麗,為什么上天要收走阿娘這樣美好的人啊……” 阿娘和藏茭說過,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是上天要收走他的生命。 “也許是上天也喜歡阿娘這樣的人呢?”阿娘打趣了一下,溫和的目光卻變得有些哀傷。 “茭茭,答應阿娘,不要怨恨任何人,也不要參與那些奪位的事,說娘自私也好,說娘惡毒也好,但茭茭就乖乖待在冷宮里,無聊了就讓小蘭他們陪你玩好不好?” 阿娘聲音越來越小。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們都容不下你了,你就拿著這塊令牌,讓小蘭他們帶你跑,去找一個叫做姬淮的人……他,”她咬著牙,還是說出了那幾個字,“他會幫你的,如果他叫你做什么,茭茭就乖乖聽話,好不好?” 藏茭怎么可能不答應。 阿娘在他點頭后就放心的撒手人寰了。那塊被阿娘的掌心捂熱的令牌被藏茭僅僅攥在了手心里。 他沉默地親了親阿娘逐漸冰涼的面頰,然后又輕輕蹭了蹭阿娘留給他的遺物令牌。 第二天,阿娘的尸體被一卷草簾包了出去,他想追出去看看,卻被一個太監(jiān)笑瞇瞇地攔住了。 他目光在藏茭哭腫的小臉上略略一掃,不改笑意,嗓音掐細尖銳: “四皇子請留步,皇后娘娘已經薨了,您萬金之軀可不能憂傷過重,皇上有旨讓您斷學一年,這一年就留在殿里為娘娘念經吧?!?/br> 他故意沒有用“崩”,而是用了“薨”,但藏茭無心這些,他草草嗯了一聲,轉身幾滴淚又澆在了鞋面上,將那繡紋洇出幾塊深痕。 他沒有娘了。 不是什么娘娘,也不是皇帝的妻子,更不是什么可笑的皇后。 只是他的娘。 最愛他的娘。 他本該很生氣很生氣,生氣太監(jiān)都可以這般折辱嘲諷他,但他最聽娘的話了。 娘說“不要怨恨任何人”,藏茭便沒再上一天太學,乖乖在冷宮里和稀少的仆從又待了五年。直到隔壁院落的紅梅開過了他的院墻,直到他踩上石頭好奇地向外張望,直到那個神采奕奕的小公子在看到他后懷中抱著的梅花陡然摔落在地上,驚落一地芳華。 “哪里來的梅花精?!?/br> 那小公子紅了臉驚嘆道。 藏茭瞪他一眼,跳下石頭登登登跑回了殿里。 后來不知怎么的,藏茭沒再去看梅花,但那些梅花卻紛紛都開過了他的宮墻,張牙舞抓地往他的院落里探。 小蘭什么的還剪了不少梅花裝點殿內,甚至還釀了一壺梅花酒等著過兩年開春喝。 但沒等到那年開春,皇帝就病重了。那些皇子紛紛揭開親和儒雅的面紗,開始暴露出來兇殘逐利的野獸做派。 九龍奪嫡的火還是燒到了無聲無息的冷宮。 藏茭記不清是哪年哪月哪日了,只記得一把火燒焦了浮清苑的牌匾,黑突突的煙卷著殘敗的紅梅直往灰撲撲的天上去。藏茭在小蘭等侍從的掩護下奔波了三天三夜,逃到了他小叔的藩地。 在到小叔府上的時候,跟隨他的仆從已經從五人消減到了三人。他們都滿面污泥,風塵仆仆,像是前來要飯的乞丐,藏茭被護得緊,但也不比他們好多少。 他受了驚,路上又失去了幾個年幼便在一起的玩伴,更是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玩伴都有一番高強武藝,連連驚嚇之下,他也不愿意多問,只是將指甲縫里陷了泥的手掌在衣服上緊張地蹭了蹭,然后敲了敲門,在門口小廝把信物拿走后,雙腿發(fā)軟地靠在朱紅的大門上。 那大門倏爾推開,把藏茭嚇了一跳,他慌里慌張退后幾步,目光對上一雙寒涼狠戾的眸。 那人明明生了一雙桃花眼,但目不含情,像是利刃一般鋒利,面容俊秀,氣質卻不似儒生,而像是廝殺后群狼的領袖。 一身華貴的蟒袍,連袍邊的刺繡都是用金線細細縫制而成的。 高貴得讓人不敢接近。 藏茭咽了口唾沫,有些羞赧地低下頭,覺得自己真是太狼狽了,站在小叔面前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姬淮看了他兩眼,聲音淡淡: “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便用在你這么不成器的晚輩上?!?/br> 雖然是陳述的語氣,但藏茭卻感受到了他話語里nongnong的輕視和不理解。 周圍的侍從雖然已經很疲憊,但聽到這句話還是警惕地抬眼提起刀劍對向姬淮。 姬淮輕輕笑了一聲,一群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跳出來的黑衣人就極快地卸了藏茭侍衛(wèi)的武器,把他們壓在了地上。 “四皇子倒是養(yǎng)了一群忠心的好狗,罷了,反正她也去世了,安平王府不是不能護你這個小東西,不過多出一張嘴多吃一口飯的事?!?/br> 他轉身示意藏茭跟他進府,耳力很好的聽見有些局促不安的腳步聲,還有不安分、輕輕勾上他的衣袖的力道。 剛要呵斥他松手,便近距離對上一雙烏黑烏黑的眼。那眼里有藏不住的恐懼、還有與之截然相反的依賴。 像是流浪的小貓嗚咪嗚咪自己叼著掛牌找到了主人。 明明小臉臟兮兮的,卻還是畏畏縮縮地靠過來,想要和他靠近一點。 怪了。哪里來的膽子。 姬淮停下了腳步,看著藏茭有些局促不安地松開了他的袖子,在看到他神色沒變后又試探著牽上了。 “小、小叔,可不可以放開小蘭他們啊,我知道他們剛才不太禮貌,我給您道歉可以嗎?” 藏茭給他做了個揖,亂亂的頭發(fā)勾過還算干凈的耳廓,透露出白生生的脖頸。 因為牽著他的衣袖,所以帶出一點微微抻住的力道,然后蜻蜓點水般很快消失了。 啊。 又在用那種目光看他了。 幼貓似的,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澄澈目光,帶著恐懼和依賴,恰到好處的融合在一起。 姬淮垂下睫毛,在藏茭逐漸忐忑不安時吐出一個字:“收。” 那些黑衣人便松開手,很快消失不見了,小蘭他們從地上爬起來,離他們一兩米遠跟著。 姬淮重新將視線投向藏茭。 藏茭莫名感覺這位陌生的皇叔像是一只討賞的大貓,并不說話,就是這么默默地看著你,看到你心里發(fā)毛。 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在姬淮眼里的形象也是一只貓咪,完全沒有生存力的臟小貓。他只是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來,大概臟兮兮的不是很好看,不過他還是很高興地在笑。 “謝謝小叔。” 軟軟的。毫無抵抗力。臟乎乎的小貓。 進到院子里后,姬淮便把他交給了管事的。管事的給他們分配了房屋,離姬淮的主室挺遠,也挺清凈,但藏茭再滿意不過了。 他美美地洗了個澡,把結了扣的頭發(fā)仔仔細細梳好,穿上了素白的衣服——自從阿娘死后,他便一直穿著一些素衣為阿娘祈福了。 在枕上軟枕后他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為了靜心,他下了床從包袱里拿出了一本金剛經來看,看著看著,疲倦便襲上了他的心頭,藏茭耐不住眼皮打架,沒有吹滅燈就蓋著書睡著了。 第二天,那本書穩(wěn)穩(wěn)地放在旁邊的桌幾上,燭火也燒沒了芯兒。 藏茭在偌大院子里碰到姬淮的次數(shù)不多,他消息閉塞,也不知道京城那些皇兄皇弟鬧得如何了,只當自己處在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和侍從他們研究了一些糕點,每每有新鮮地總往姬淮那里送,表達感激。 藏茭不知姬淮吃了沒有,但他還是懷著一腔謝意往那邊送,很多次都是進院前就被截下了,被看院的侍衛(wèi)送了進去。 久而久之,藏茭覺得侍衛(wèi)辛苦,每回送的時候也開始給侍衛(wèi)帶些嘗嘗。但不知為何,送了兩三次后,那侍衛(wèi)總是會紅了臉,眼神躲閃不敢看他。 有時還會勸他:“四皇子,何必要勞煩您親手送來,遣人送來就好了,更何況王爺哪一次不是賞賜給了別人,一次都沒吃……” 藏茭意志消沉了幾天,但后來研究了新品還是往那邊送,只是也不便“賄賂”姬淮院前的侍衛(wèi)了,因為那侍衛(wèi)總是一天一張面孔,換得勤快得不可思議。 有一天甚至是管事的在那里等他,那管事笑瞇瞇接過了他手里的糕點,不經意夸贊道: “桃花糕啊,王爺上次吃了三個呢?!?/br> 藏茭豎起耳朵,有些欣喜道: “王爺吃了我做的糕點嗎?” 管事一副“哎呀說漏嘴了”的表情,一邊招呼他靠近了小聲說: “每次四皇子都是在王爺飯后送來,王爺本來就是個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對自己的管理極為苛刻,平時都不吃什么糕點的,更別提飯后了,但后來知道是四皇子送來的,便次次都吃上一兩塊了,余下了被一些眼饞的侍從討了去吃?!?/br> 藏茭高興地彎了眼,他把多一份的糕點遞給管事的,禮貌地道謝,蹦蹦跳跳回了院落。 本來藏茭還想再謝謝管事,但第二天來的時候,門口的人又變了。 真奇怪。 后來不知怎么的,他的院落好像要修什么東西,他被安排地搬到了姬淮的隔壁,他偶遇姬淮的次數(shù)更多了。 約莫過了三四個月,姬淮突然問他年歲幾何。 藏茭正坐在他院落里的搖椅上昏昏欲睡,身上蓋著姬淮的黑狐毛毯,粉白的臉上撒落點點金光,很是饜足。 他腦袋有些迷糊,亂七八糟報了個數(shù)。 隱約聽見了一聲笑嘆: “成年了啊……” 之后的半個月藏茭再沒看見過姬淮。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從安平王搖身一轉成了權勢滔天大攝政王。 那些皇子因為陽謀陰謀橫死的橫死,安生的安生,歸順的歸順。他一個手無寸鐵,毫無野心流亡到姬淮這里的懦弱四皇子卻被推上了皇位,不日變成天下之主——皇帝。 姬淮給他穿的龍袍,把他送上了登基大典的龍輦,目光淡淡地看著他有些不安地坐在皇位,并首先表達了自己的忠心。 不難看出那些臣子已經被他收服不少,在他表率之后,也紛紛跪下叩首,齊聲高呼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被送回養(yǎng)心殿后,姬淮前來覲見。 藏茭還沒來得及宣他進殿,他就已經大步流星地進了宮殿。 非常的,大逆不道。 但藏茭卻不在意。 他只是有些恐懼??謶肿鲞@個皇帝。 因為在他的印象里,皇帝都是冷酷無情、殘忍霸道的。 “我不能做好這個皇帝,我不能……小叔我把這個帝位傳給……”你吧。 還沒說完最后兩個字,藏茭就被壓住腦袋吻住了雙唇,姬淮寬大的手掌游離在藏茭奢華明黃的龍袍上。他被吻得喘不上氣,只能發(fā)出軟軟呼呼的鼻音,手掌緊張地抓住身前人的蟒袍,然后被姬淮抓住十指相扣。 在快要窒息前,姬淮松開了唇,懲罰似的咬了要藏茭的鼻尖。 看著他有些吃痛地蹙眉,姬淮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我想來想去,果然只是把你養(yǎng)在院子里還是對不起皇后的救命之恩。” “雖然我知道茭茭胸無大志,但你那些狼子野心的皇兄皇弟不會放過你這個潛在的敵人,保護一個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讓他坐到那些人夠不到的地方,做那個發(fā)號施令的人。” 藏茭已經聽傻了。他嘴唇被親得水紅,眼睛也濕漉漉的,整個人都快化到姬淮的懷里。 “可是、可是我不夠殘忍冷血,當不了皇帝的。” 他垂下睫毛,可憐巴巴地說。 姬淮吻了吻他的眉心,誘哄似的: “那你可以做一個仁慈溫和的皇帝,大家都會更喜歡這樣的皇帝的?!?/br> “真……的嗎?”藏茭順從地窩在他的懷里。 姬淮笑: “真的。” “但是皇帝陛下,臣這樣為您肝腦涂地,可否獎勵臣一些恩澤?” 姬淮的幽黑的眼眸在燭火的映襯下燃起一團葳蕤的火焰。 藏茭挺直背,作出一副皇帝的姿態(tài),聲音卻輕快明了不分尊卑: “當然了,小叔想要什么我都恩賜給您。” 姬淮勾起唇,他把藏茭放在了龍榻上,翻身單膝跪地,低下頭聲音刻意放低: “臣想要皇帝陛下的一夜雨露?!?/br> 他如愿得到了一個顫顫巍巍的“準?!焙鸵浑p細嫩瓷白的手。 姬淮輕輕握住那雙手,抬眼望向已然害羞得不成樣子的小皇帝。 面若芙蓉,粉唇輕咬的小皇帝含著羞垂著眼,一頭鴉黑的青絲如上好的綢緞垂在腰后。 他被輕而易舉推倒在了床塌上,烏發(fā)如瀑布般傾瀉,那雙貓樣的和姬淮肖似的鳳眼半闔半睜,玉蓮般的雙手不做抵抗地被壓在明黃的床褥上。 隨著姬淮的動作泛起怔忪的粉來。 皇帝的衣袍特地沒有被褪去,而是極其故意情色地被姬淮推了上去,讓藏茭帶著惱意咬住,褻褲倒是被褪了個干凈,露出一雙連腿窩都泛著粉的小腿。 好像是皇帝深更半夜叼著龍袍故意來攝政王身下獻媚討好一般。 “茭茭。”姬淮有些癡迷地咬住藏茭的耳廓,雙手虔誠卻又有些粗暴地揉捏著藏茭這一身軟白皮rou。 那肌膚細膩柔亮,被輕輕一碰就敏感得染粉,叫人愛不釋手。 藏茭因為咬著衣服,所以只能咿咿嗚嗚發(fā)出含混的哼聲,卻也足夠讓人抓耳撓腮抓心撓肺。 隨著動作越發(fā)露骨,一只有力的手臂探出來拉上了搖搖晃晃的紗簾。 一些撩人的嗚咽被迷迷蒙蒙鎖在活色生香的床榻之間。 隔著紗簾,能隱約聽見姬淮有些低啞的一聲聲邀賞。 “臣還想要皇帝陛下的第二夜雨露?!?/br> “……準?!?/br> “第三夜?!?/br> “……準,嗯嗚?!?/br> “第四夜?!?/br> “……哈嗯,準了……” “……” “夜夜雨露?!?/br> 朝朝暮暮,日日月月,歲歲年年。 —————